錦意卻避開了他身來的手,對雲黛道:“今日累得你遇險,是我的不是, 我們還需盡快回府去。”


    雲黛見她與這男人之間的氣氛極是僵硬,也甚是尷尬,便微微頷首,將對方攙扶起身。


    回了府裏,錦心瞧見錦意那張受傷的臉臉便嚇的臉色發白,再脫了錦意的衣服,便瞧見她身上好些擦傷,尤其是手肘與膝蓋,幾乎蹭得鮮血淋漓。


    雲黛愈發覺得刺目。


    錦意掃了她一眼,道:“你不必再留這裏照看我了,你身上怕是也有不少的磕碰。”


    雲黛哪裏傷著疼著她自己心中有數,虧得她生得嬌小,錦意又將她摟得極緊,這才沒叫她受多少傷,最多身子上有些淤青,也絕不會如對方這般嚴重。


    錦意見她立在床榻邊頗是不安地打量著自己,便低聲道:“你還有什麽話要問我?”


    雲黛想了想,才緩聲開口:“你為何想要我去向家主告發了你?”


    錦意垂眸,驀地沉默。


    片刻,她才道:“我以為如此一來,他便會因此憤恨記起了我……”


    她緩緩抬眸看向雲黛道:“我原以為他愛的是美人的皮相,是因為我不如你們所以才從不來我這裏,現在我隱隱有些明白了……”


    “家主與我們這些後院女子不過是逢場作戲,走了的蘇姨娘與薑姨娘都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即便家主知曉了我的事情,怕也是無動於衷。”


    這種結果,遠比錦意所想的更要絕望。


    雲黛聽了她的話,心裏的某些茫然的想法卻得到了驗證一般。


    她隻知道曾經夢見過這樣一個幸運的女子,可以得到家主的成全,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雲黛卻沒有想過,對方會不會有旁的用意。


    夢裏的錦意不過是借著這個理由,想要得到家主的注視,亦或是他的一場憤怒,卻沒想到家主會大方地成全了她,讓她餘生都活在旁人豔羨的目光中。


    如今她未嚐不是見到家主對雲黛的喜愛,想要借此機會來了結了她這孤寂的生活。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雲黛竟一次要告發她的念頭都沒有……


    待雲黛回去,錦心才握住了錦意的手,極是心疼。


    “你不要再做傻事兒了。”錦心替她掖了掖被角,有些難過道。


    錦意卻抿著唇,沒有回應她。


    這些事情確實是一些自取滅亡的傻事。


    她所做的事情有多可笑,她心裏一直是清楚的。


    “如今看來,我倒是覺得那姓關的不錯了……”錦心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那關俞年每每總能在錦意危險的時候出現,錦心以為,即便是泥人的心也得動搖三分了。


    雲黛回了稚水苑,便一直感到不安。


    翠翠見她模樣狼狽,再聽聞她們在外麵遇狼的事情,就更是大吃一驚。


    翠翠給雲黛脫了衣服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果真沒有什麽嚴重傷痕,這才鬆了口氣。


    隻是翠翠當下卻沒心思再糾結錦意的事情,把她聽來的消息又告訴了雲黛。


    “姨娘可知道家主今日去了哪裏?”翠翠低聲道。


    雲黛搖頭。


    翠翠道:“家主今日去城外接人了。”


    雲黛疑惑道:“這事情與咱們有何幹係?”


    翠翠急道:“怎能沒有幹係,奴婢也是今日才聽說,旁人都在討論他接的極可能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您想想,家主娶了妻後,府裏的妾侍們哪裏還能如同從前一般鬆快了?”


    雲黛望著她,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翠翠見她麵色沉靜,沒有半分焦急和慌張,便愈發替她著急起來了。


    “唉,姨娘到底涉世未深,根本就不懂這種事情有多複雜,你以為得到家主些許青睞就好了?等府裏有了正式的女主人之後,家主喜歡你也是錯,不喜歡你也是錯。”翠翠越想越糟心,“反正就是沒有好日子過了,咱們都得夾起尾巴做人了。”


    雲黛聽了她這些話僅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差點沒有把翠翠氣個仰倒。


    雲黛這冷淡的態度倒也不是有心氣她。


    隻是她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知曉自己淒慘的下場了。


    原先這事情一直懸在那裏沒有發生,雲黛一想起來便憂心得很。


    等那女子真的出現了,雲黛反而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城郊,一輛自京都而來的馬車緩緩停在了亭外。


    葉清雋坐在涼亭裏,見馬車裏一個帶著白色帷帽的女子被侍婢扶下車來。


    那女子全身包裹嚴實,看不清模樣,卻如青翡與雲黛描述的那般,是個羸弱的身形。


    青翡掃了葉清雋一眼,便緩緩走到對方麵前。


    “流蘇,長途顛簸,你怕是累壞了……”青翡這時頗是手足無措,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對方,卻見對方與她微微一福,行了個生疏的禮儀。


    青翡麵色微僵,將手收到了身後。


    紀流蘇繞過她,侍婢攙著她往涼亭裏去,葉清雋才朝她看去。


    “這是咱們老爺讓姑娘帶給您的信。”


    侍婢雙手奉上一封信件。


    葉清雋看過後,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紀流蘇一眼。


    “先與我回府去。”


    他說罷便起身走出了涼亭。


    紀流蘇起身來,仍是身邊侍婢攙著走路,一步一步,嬌嬌顫顫,即便瞧不清她的臉色,也可見病態。


    青翡默然跟在她身後,原先準備的一肚子關懷,竟一句也蹦不出來了。


    青衣打量了她一眼,卻上馬隨著葉清雋走了。


    紀流蘇端坐在車廂裏,她身邊的侍婢秀雲才緩緩鬆了口氣。


    “奴婢原以為這位……在外麵會被養成個紈絝子弟,可見到他的人之後,才覺他並沒有老爺想的那般糟糕……”


    紀流蘇卻靜靜的,自始至終都不曾開口。


    秀雲似想到了什麽,覺得沒趣,又緩緩收了音。


    回葉府中,青翡親自去安頓了妹妹的住處。


    青衣卻低聲與葉清雋道:“如您所料,京中已有不少人都知曉了天子有了個流落在外的皇子,可動作最快的卻屬玄耀侯,他如今將女兒送來,意味著什麽已是十分明了。”


    葉清雋不言,可心裏卻是明鏡般清楚。


    他不在京城,可京城裏的消息多半已經傳入了葉府之中。


    皇後與蔣貴妃的兩位皇子僵持數年,恰在今年天子決意立皇後之子為太子。


    蔣貴妃期望了二十年,如今才定下名分她又哪裏能甘心。


    她自有她的手段和途徑,打探到了當年慕貴妃的事情,這才有了她派她在暮州做知府的侄子前來試探一事。


    然而她才有了初步的舉動,尚未作出決定,玄耀侯便搶先了一步,既是將葉清雋這個前途未卜的皇子劃分到自己的陣營當中,也是將自己劃分到了葉清雋的陣營當中。


    “慕妃與玄耀侯是通過信的。”青衣又道。


    也就是說,葉清雋宮中那位姨母也早已與那玄耀侯達成了一致。


    “既然如此……”


    葉清雋摩挲著茶盞溫熱的外壁,不知在想什麽。


    可下一刻,他卻緩慢而冷靜地說出了他早就該有的決斷。


    “這葉府也是時候該舍棄了。”


    青衣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從一開始,葉清雋便對入京一事表現的興致缺缺,如今有了他這句話,青衣才敢打心底確認了日後要走的路。


    這廂青翡正指使丫鬟安置,見紀流蘇坐在一旁,由著丫鬟收拾前後,卻仍是安靜的模樣。


    青翡走到她麵前,低聲問她:“父親的身體可還好?”


    紀流蘇帶著那帷帽,卻隱隱有個抬頭的動作,似隔了層輕紗“望”著青翡。


    “老爺身子好得很,青翡姑娘不必擔憂。”秀雲替紀流蘇回答了一句。


    青翡微微頷首,目光卻凝在紀流蘇的身上。


    “我記得上一回見你時,你才六歲,你能不能叫我看看你……”


    紀流蘇冷冷地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後才摘了帷帽,露出了那張青澀的麵容。


    帷帽下的女子絕非是個成年女子的模樣。


    她的臉色蒼白消瘦,遠比先前瞧著更為瘦小,下巴微尖,眼睛裏透出一絲灰蒙。


    紀流蘇今年十二,可乍一眼,仍似個七八歲的女孩,與同齡人相比較,她著實消瘦得很。


    隻是她臉上並沒有年輕女孩那種活潑嬌蠻的模樣,反而是一股濃濃的陰鬱氣質。


    “你要看什麽……”她一開口,嗓音竟嘶啞不已。


    她這問話的語氣尋常,卻驀地令青翡啞然。


    第35章 (改錯字)


    紀流蘇住在此地, 丫鬟們滿心好奇。


    她安置下來之後, 即便換了身衣服, 卻仍是遮著臉,好似見不得人一般。


    她愈是如此,旁人便愈是抓心撓肝地想要試探。


    甚至有丫鬟奉茶的時候,竟忍不住偷偷打量著她,卻一不小心將茶水灑在了她的裙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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