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坐在田埂邊,仰頭看著高高的月亮,想象著上麵究竟是何等天光。顧之洲遙遙的看著他的側影,站起時那樣高大的一個人,此刻肩覆銀輝,竟顯得落寞又寂寥。他走過去,並不靠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足夠那人聽清他的聲音:“天問那邊,齊武已經派了人去追查他的行蹤。秦仲和既然為你收複,天帝那邊我會交代清楚。屆時可能有人去找你問話,你有個準備。”傅子邱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未動,隻喉結一顫:“嗯。”“既如此,我便先走了。”沒有多說,沒有久留,這場不期而遇,終究是一場浮華大夢。夢醒了,什麽也沒有改變。一條路,一人占據一邊,注定要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分別,他們早已習慣。顧之洲看著那背影,月色闌珊,傅子邱依如一百年前那般,留給他的始終是一道不會回頭的輪廓。最後再看一眼,顧之洲毅然轉身。本就不該再見,此後可能也再沒機會了。顧之洲走遠了,天地間都失了他的氣息,千百裏再尋不到。傅子邱摩挲著手上黑沉沉的戒指,悄然回眸,凝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好久好久。之後,傅子邱帶著秦仲和回了彌勒城。臨行前,陳璞玉叩首相拜:“璞玉此生甘為先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回聲滌蕩,來來去去,經久不息。靜默流淌的業火岩漿,偶爾迸出零星滾燙的光點。傅子邱轉動指間的戒指,紅光明滅後,秦仲和的殘魂一點點浮現。此時的秦仲和似乎已經完全恢複了神智,身上的戾氣與怨氣消失殆盡,徒餘深深的無力,好像隨時都可能消失。傅子邱冷眼審視著他,目光落在秦仲和身上的豁口上。黑霧散去,魂體空蕩蕩,內裏什麽也沒有,傷處隻是被什麽從中穿過一般。看了半天,傅子邱得出一個結論。這絕不是瀟河的劍氣。而是瀟河劍身上沾染的,顧之洲的血。末了,傅子邱一袖將秦仲和揮進悄自湧動的火湖之中。“向閻王爺討了個人情,”傅子邱負手而立,跳動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襯的他脖頸間的紋路更加豔麗:“你便在此焚盡罪業,若能平息這火湖,我自送你去投胎。”殘魂剛觸到岩漿,立時被卷了進去。滾燙的火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宛若無數糾纏不休的鬼手,拚命而不遺餘力的將它拖進深不見底的深處。夜黑風高,虞都城百裏外的皇陵深處,一抹白影飛速掠過。來人帽兜遮臉看不清長相,身段卻清瘦矯健,無視重兵,恍若入無人之境般進入陳匡所在的寢殿。陳匡老了,經此一役命不久矣。來人停在床前,陰影下的麵孔綻出一道嗜血的笑,嘶啞著聲音道:“秦仲和無用,陳璞玉壞我好事,萬幸將你騙出來了。禪位詔書尚未昭告天下,你這天子骨我就先收下了。”刀光映出一雙冷絕的眼,白燭殘帳,鮮紅血珠濺了一窗。第二天,虞王陳匡被發現斃命於皇陵,屍首並無異狀,太醫斷定是心悸而死。太子陳錦悲慟過度,一病不起,沒過幾天便隨先皇而去。陳璞玉繼任天子,下令舉國吊喪七日。七日後陳匡下葬,宮人替他整理儀容時察覺先皇背後有異。太醫再次檢查發現,陳匡背後脊骨不翼而飛。此事上報新帝,天子震怒,下令徹查,一年後仍無結果,此後不了了之,成為懸案異聞。第14章 14.“你說你見到誰了?”淮初拆下顧之洲手上的白紗,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先被這人一句話驚的差點掉了下巴。顧之洲吸了口涼氣,皺眉道:“你別掐我,疼。”淮初勾住腳邊的凳子,拖過來坐下,八卦道:“真的假的,活的傅子邱?”顧之洲眉間的褶皺更深,開始後悔把遇到傅子邱這事兒跟這人禿嚕出去了。他兩根手指頭把湊到麵前的臉推開,沒好氣道:“死的,他早死了。”“……”淮初下意識吞咽口水,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反正你真的見到他了就是了。”淮初神情複雜的看著顧之洲,從小跟這倆人混到大,他們身上的傷十之八|九都是他處理的,更是知曉顧之洲和傅子邱曾經感情有多好。雖然不大明白當年他們怎麽就突然老死不相往來了,但很多事往往身在其中的人被霧迷了眼睛,倒是旁人早看的清清楚楚。可看的再分明又怎樣,顧之洲一百年前沒能和傅子邱擦出什麽火花,現如今,一個是天界仙尊,一個是下界魔尊,更不用說心中溝壑齟齬,估計連個屁都放不出來了。現任信芳洲的二當家,天界醫尊的首席候補人淮初,發自內心的對顧之洲表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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