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他忘了現在檀章法印已在無量之上,萬物在他麵前都得顯形,藏也藏不住。


    聽聽這話,嵇清柏是嵇清柏,其他都隻是活物而已。


    白朝不敢再在心裏誹謗,他悄悄去看紅蓮命盤,第一眼沒看到忘川鈴時還有些不太確定,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第二次。


    “?!”白朝瘋了,顧不得禮數,嚇得半死地喊道,“忘川鈴呢?!”


    佛尊卻很淡定,左手念訣,算了半晌,慢條斯理道:“該是找到托生了。”


    白朝一臉迷茫,心想你都這麽牛逼了,怎麽會算不到?!


    檀章雙手攏袖,看著紅蓮命盤,突然挑眉一笑,平靜道:“無量別的事幹不了,瞞著我藏個人倒還挺聰明的。”


    白朝:“……”


    第72章 圩捌


    太平天下,盛世正年,蕭國如今國力強盛,周邊屬國皆為擁躉,人間的真龍天子自是天降紫徽星,隻是不知為何後宮子嗣難出,直至最近皇後才誕下麒兒。


    要說這太子也古怪,說是一日皇後夢中逢天地托夢,說肚子裏的孩子乃夢神降世,起先帝後都不怎麽相信,直至太子出世,腳踝上竟串了串鈴鐺,正好三個,卻是取也取不下來。


    事已至此,蕭國王庭也隻能拿太子當轉世神仙一樣養著,可好不容易得來一子,又怕未來飛升成仙,人世再不可見。


    幸好,平安長到十六歲,蕭國嵇太子還像個普通人,也沒對修煉飛升什麽感興趣過。


    因為四海升平,民富國強,嵇太子也沒太大的儲君壓力,平時上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正經學文不知道多少,卻學了不少玩樂的東西。


    丞相家的小兒子陸長生是嵇太子伴讀,兩人關係如同穿一條褲子,好的沒邊。


    這不晨讀剛結束,嵇太子又想著怎麽出去闖禍了。


    “我可不能再帶你出宮了。”陸伴讀小小年紀嘮嘮叨叨,“上次皇上就說了,你怎麽折騰都行,就不能隨便出宮,免得碰到什麽亂七八糟的機緣。”


    嵇太子可不信什麽機緣,但自己腳踝上的鈴鐺的確怎麽都拿不下來,隻好說:“怪力亂神的東西信他幹嘛?我們就去騎騎馬,看看花。”


    陸伴讀還是不肯:“你就會闖禍,闖了禍又是我擦屁股!”


    嵇太子冤枉:“瞎說!上次可沒有!我也挨了揍的!”


    陸長生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了,嵇太子就一副“打死我也要出去玩”的態度,於是隻能喬裝打扮了一番,兩人偷偷從昏時門出去。


    “清柏。”陸伴讀在外頭喊自家太子的字,“你挑一匹馬?”


    嵇清柏在市集口的馬場看了半天,最後挑了一匹棗紅色的公馬。


    陸長生牽著馬,讓太子坐上頭,正巧這幾日過節,整個城中道兩邊全是人,熱熱鬧鬧的小攤商販,閨秀們也都出來了,鶯鶯燕燕鳥語花香,嵇清柏聞著脂粉的味道,一路往前晃悠。


    天色不晚,城門還開著,兩人一路逛出去也沒遇到什麽阻攔,城外是田野山郊,蕭國的國寺也在行宮附近,嵇清柏說著想出來玩,但其實也不敢玩的太晚,他心癢山上那片辛夷花樹,最近聽宮女說開了花,很是絕色芬芳。


    太子與伴讀共乘一騎,到了山腳下,嵇清柏已經聞到了隱隱花香,他也等不及陸長生栓好馬,自己先行爬了上去。


    結果陸長生一回頭,連太子影子都沒看到,嚇得半死。


    嵇清柏大概也沒想到這天會暗得這麽快。


    他爬到半山腰,路就已經看不太清了,樹影斑駁,月光從枝幹的縫隙間落下來,映在清泉巨石上,嵇清柏歇了會兒腳,鼻尖是馥鬱的香氣。


    結果等了半天,陸長生也沒趕上來。


    嵇清柏有些心慌,不是慌天晚沒人,是慌自己的小伴讀去告狀,一想到自己父母的臉,嵇太子就覺得腦殼疼。


    爬山爬到這裏,自然也不可能下去了,嵇清柏理了理袍子,便繼續往山上爬,等到了山頂,才覺一片豁然開朗。


    宮女果然沒有騙他,這山頂的辛夷花樹林大的像一泊接天的海,紅白花朵綻在枝頭上,像漫天雲朵,遮在了月光下。


    嵇清柏抬頭賞著花,剛往裏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


    有人比他先來了一步,站在花樹下,聽到動靜,才回過頭來。


    嵇清柏眨了眨眼,這人的穿著不像是蕭國的服飾,輕紗白袍,卻赤著腳,長發冠起,也沒任何發飾,目光比那月色還清冷,空空靜靜,不似凡物。


    嵇清柏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機緣”這兩個字,心頭一跳,不再敢往前去。


    那人卻還是看著他。


    嵇清柏硬著頭皮,行了一禮:“小生不知公子在此,多有叨擾,多有叨擾。”說完,才轉身想跑,麵前的“公子”突然開了口。


    “你來賞花?”他問。


    嵇清柏沒想到“公子”會說話,畢竟這環境,這天氣,還有這月光花香的,這人站在樹底下就不像個凡人,謫仙似的,關鍵臉還美。


    “公子”不但說話了,還問他是不是賞花,嵇清柏就怕別是什麽“仙人指路”,哆嗦了半天,才答了一句“是。”


    “公子”似乎笑了下,說:“那就一起賞吧。”


    嵇清柏又乖乖答應了一聲“是”,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有病,答應那麽快幹嘛?!


    但答應都答應了,也不能現在跑吧?嵇清柏磨蹭著過去,與那“公子”一同站在樹下,抬頭僵硬地看花。


    看了半天,嵇清柏覺得無論如何得說些什麽。


    結果花都看重影了,他也沒能開頭,最後隻能放棄似的歎了口氣,一低頭看到對方赤著的雙腳,突然鬼使神差地,低聲問道:“公子不冷嗎?”


    辛夷花耐寒,能越冬,山上的夜晚又冷,這人還赤著腳,嵇清柏總覺得怕是要凍著。


    “公子”跟著他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


    嵇清柏盯著那冷雪一樣的足半晌,突然彎下腰,脫下了自己的靴。


    “給你穿吧。”他說。


    嵇清柏沒穿襪子,脫了鞋後便是兩個光腳,其中一個腳踝上還戴著串鈴鐺,跟著他動作輕輕發出了“叮鈴”兩聲。


    “公子”的目光凝在他的那串鈴鐺上。


    嵇清柏不太好意思,一隻腳擋在前麵,遮住那腳踝,催促道:“你快穿上。”


    “公子”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慢套上了靴子。


    要說這輕紗白袍與黑色馬靴搭配起來太過不倫不類了些,但人長得跟謫仙一樣,穿啥都不重要了。


    嵇清柏輪換著拿腳底心取暖,看著人家穿自己靴子卻忍不住笑。


    “公子”側頭看他,輕聲問:“你笑什麽?”


    嵇清柏笑容不減,他心情極好,說起話來便有些口無遮攔:“我父母總說我有什麽機緣,你看這不就是嗎?我把靴子給了公子,想必今生公子便是我的機緣啦。”


    第73章 圩玖


    嵇清柏許是沒覺出自己這樣頗有點像那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他一會兒看花,一會兒看那“公子”的臉,隻覺這要真是自己的“機緣”似乎也挺好。


    他想與“公子”互通名姓,結果還沒開口,便聽到遠處陸長生在喊自己。


    “太子殿下!”陸伴讀實在是慌了神,也不顧隱瞞嵇太子的身份了,在花樹林裏到處走著尋人,“你在哪兒?太子殿下?!”


    嵇清柏趕忙叫他:“我在這兒!”


    他話音剛落又覺得有些冒失,回頭正想解釋,那謫仙般的“公子”卻突然沒了影。


    嵇清柏原地轉了一圈,跟襄王夢見神女似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陸長生終於找到了他:“我的太子爺爺啊!”他真是涕淚橫流,看到嵇清柏光著的腳,差點厥過去,“你鞋呢?!”


    嵇清柏還在找“神女”,低頭看了一眼光著的腳,不在乎道:“送人了。”


    陸長生崩潰道:“送誰了?!”


    嵇清柏眨了眨眼,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送了“機緣”,自從他出生之後,整個蕭國對神仙之事都諱莫如深,帝王也不喜怪力亂神,妖魔傳說,雖然陸伴讀整日耳提麵命,不想他遇到怪事,可如今真遇到了,說給陸長生聽他大概轉頭就能向皇帝皇後告狀。


    陸伴讀見太子含糊著說不清楚,心裏頭那個急啊,但又不能真的和嵇清柏生氣,隻能脫了自己的鞋讓太子穿上。


    “殿下記得得穿雙襪子吧。”陸長生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人了,“您可金貴著呢,要是有什麽萬一,我得給您陪葬啊!”


    嵇清柏穿上鞋踹了一下他屁股,吊兒郎當道:“瞎講了,你就是大富大貴,平安百歲的命,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陸長生白了他一眼,扶著太子一塊兒往山下走,嵇清柏騎上馬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望向山頂的花樹林,想到那謫仙似的“公子”又輕輕歎了口氣。


    那晚“神女”夢後,嵇清柏在宮裏老實呆了大半個月,就連陸長生都覺得太子乖的有些不正常,不過天寒地凍,嵇太子不願出去,陸伴讀還是高興的,兩人散課後在太子書房裏看話本,吃蜜餞,地龍燒的暖和,嵇清柏趴在美人榻上,光著一雙細白小腿。


    陸長生看書看累了,闔著身在一旁睡得跟豬一樣。


    嵇清柏趴在外頭,麵前擺著神仙誌怪的話本子,他嘴裏叼著顆梅子,雙腳翹起,腳踝上的鈴鐺隨著動作晃悠,“叮鈴”“叮鈴”地輕聲響著。


    一旁的熏香爐子嫋嫋升煙,嵇清柏看本子看得入迷,沒發現那煙霧繚繞到了他的眼前。


    最先聞到的是一股甜味。


    嵇清柏還在低頭看書,舔了舔嘴裏的話梅,才覺得有些不對,慢半拍抬起頭時,隔著榻上的紗簾又看不太清楚。


    他下意識推了推身旁的陸長生。


    伴讀睡得跟死了一樣,還打呼嚕。


    嵇清柏暗罵了一聲,抱著書跪坐起來。


    “誰啊?”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又給自己壯膽似的,喊了一聲,“來人!”


    無人應他。


    嵇清柏終於有些慌了起來,他用力推了推自己的伴讀,陸長生還是不醒。


    甜味越來越濃,像糖水一樣,嵇清柏慌亂中想下床穿鞋,腳踝上的鈴鐺“叮鈴”一陣亂響。


    一雙白玉似的手掀起紗幔,嵇清柏抬頭,看到了那日辛夷花樹下謫仙似的“公子”


    “你怎麽在這兒?!”嵇清柏又驚又喜,早把先前那點恐懼扔到了九霄之外,他問完才意識到對方果然不是凡人,要不然這禁宮森嚴,哪能這麽隨便進來。


    “公子”沒說話,隻低頭看著他的一雙腳。


    嵇清柏又不好意思地把腳收了回去,抱著腿問道:“我上次還沒問你名字呢?”


    “公子”抬起頭,目光落到了嵇清柏臉上,似乎笑了一笑,說:“檀章,字乣涯。”


    嵇清柏默念了兩遍,剛想說話,就聽對方道:“我知道你叫什麽。”


    嵇清柏訕訕地摸了摸頭,心想不愧是神仙,自己想什麽居然都能知道。


    檀章這回倒沒再赤著腳,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了嵇清柏的馬靴,放在了榻下:“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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