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命的打法。那人被打得慘叫連連,呼吸微弱下去。可他頭頂的嬰鬼卻明顯興奮起來,吱呀亂叫著,身形竟逐漸增長,伍哥頭頂的嬰鬼也變得凝實起來。祝棄明白了嬰鬼的目的——它在操縱眾人互相殘殺!很快,河邊空地已經變成一片血腥戰場。所有人都拋棄了理智,抓住附近的人就往死裏打。祝棄趴在地上冷汗直冒,但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身邊竟然異常安靜,心中正在詫異,目光已經瞥到了元嶽的紙鶴愛心。他想起之前在走廊裏,紙鶴飛來黑暗退散的一幕,心裏頓時有了底。元嶽的紙鶴想必有一定驅邪的效果,如今這麽多隻聚集在一起,顯然讓嬰鬼很是忌憚,甚至特意避開了這一片區域。可沒有紙鶴庇護的眾人就沒有這麽走運了,空氣中已經彌漫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地上也濺了不少液體,祝棄還看到一顆白白的牙齒。這些人雖不至於說是亡命之徒,但打起架來比一般人狠得多。如果放任他們這樣打下去,等不到救護車,許多人恐怕就會一命嗚呼。祝棄不再猶豫,對著紙鶴,朝伍哥頭頂的嬰鬼一指:“你們上!”祝棄早已發現,元嶽的紙鶴能聽懂簡單的指令。此時指令明確,目標又是邪祟,紙鶴們立刻接受命令,繼續排著整齊的愛心隊形,翩翩然向嬰鬼飛去。見自己的計劃有戲,祝棄精神一振,趕緊後退好幾步,站在較為安全的位置。但隨即又別扭起來,因為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些紙鶴真像在對著伍哥比心。這畫麵實在太美,祝棄不忍目睹地捂住了臉,從指縫裏繼續看。紙鶴陣的出動令鬼嬰如臨大敵,剛一出動,鬼嬰便指揮幾人擋在前麵,張開手臂想將紙鶴愛心擋住。但元嶽的紙鶴也沒有那麽死板,立時化整為零,紛紛朝眾人頭上的鬼嬰撲去。紙鶴們用小小的喙啄著嬰兒的頭,其實是很搞笑的一幕。但那些嬰兒卻仿佛受到重創,紛紛發出慘烈的啼哭聲。它們沒有坐以待斃,馬上展開反擊,張開一排尖利的小牙,狠狠咬住紙鶴。於是,一場鶴嬰互啄的慘烈戰鬥爆發了。祝棄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還覺得有點精彩。元嶽的紙鶴看起來美麗無害,其實比麵目猙獰的鬼嬰更狡詐一些。它們發現鬼嬰的牙齒不好對付,竟然銜起地上的雜草枯木丟到鬼嬰嘴裏,趁著傻乎乎的鬼嬰咬住時,再三五成群地飛上去狠啄,充分發揚了以多打少的精神。祝棄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然後,他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伍哥頭上的鬼嬰,正死死地盯著他。“靠,你不要過來啊!”祝棄大驚,轉身就跑。但隨即,他停下/身,捂住耳朵。“我們,想活……”一個尖細的聲音直接在祝棄腦袋裏響起,震得他腦仁隱隱作痛。脖頸上的平安扣立時放出淡淡金光,為他緩解了不適。是鬼嬰在說話?祝棄沒想到鬼嬰竟然還會跟人溝通,不禁一愣,停下轉身看向鬼嬰。“想看,太陽……”鬼嬰啼哭著,笨拙地發出隻言片語,它的聲音像千千萬萬個嬰兒混合在一起,無比怨毒,又無比悲傷。河水中有無數白白的、圓圓的東西浮了上來,像是河水激蕩形成的浪花。可它們比浪花更脆弱,幾乎是一衝就散。祝棄朝河邊走了幾步,看到那其實是一個個小小的、嬰兒的頭骨。怨氣衝天。河水發出怒吼,撲碎嬰兒的骸骨,那些細小的骨頭化成碎屑,尚未見過世間的一縷朝陽,便永遠地沉入黑暗河底。何雪的聲音在祝棄耳邊響起:“還有我姐姐……我們家門前有一條大河,河水好急……”是的,河水很急。而何雪想起姐姐,就想起了這條河。一個嬰兒掉下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祝棄忽然明白了詹江為什麽要跑到這裏布置“百子陣”。這裏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除了被代孕機構流掉的胎兒,更多的是深潛於河底,不知積攢幾十幾百年的女嬰怨氣。詹江之前在山澗路布過一次百子陣——山澗路正是以一條河流而得名。詹江說,他可以找到下一個合適的地方。祝棄真正地恐懼起來。這座城市,究竟有多少個這樣的“合適的地方”?身處漫漫長夜,祝棄便以為自己見識過黑暗與寒冷。而事實上,黑暗深處仍有黑暗,寒冷深處仍是寒冷。塵世變遷,人事全非,這些骸骨沉寂在河底,如那些被控製的女人一般沉默著,不存於世。胸口的平安扣持續不斷地散發熱量,似乎在提醒祝棄不要忽視自己。祝棄恍然地伸手握住它,將它摘了下來。玉石散發著柔和的光,照亮黑暗。嬰鬼怔怔注視著圓圓的平安扣,黑漆漆的眼瞳中,映出一輪光亮。就像太陽。祝棄卻覺得它更像元嶽的目光。“呃,要不要念個什麽咒……”祝棄尷尬地說,“鬼小朋友,你看,你也打不過這些紙鶴——哦,這都是元嶽的,你要是記仇,可千萬要記著他,不要記著我——要不這個平安扣送你,你回家?”祝棄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河底,突然覺得這麽說的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可令他震驚的是,嬰鬼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目光從平安扣移到他的臉上,竟然點了點頭。接著,它從伍哥腦袋上漂浮起來,回到河水上方。眾多小嬰鬼紛紛化為黑煙,重新聚集在一起。凝聚之後,它緩緩下落,同時用渴望的目光看著祝棄手中的平安扣,似乎想讓他快些丟下來。這麽好說話,不會有詐吧?祝棄心裏犯嘀咕,聽到身後一陣響動,回頭一看,紙鶴們重新勤勤懇懇地排好了愛心陣型,乖乖飄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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