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那些人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祝棄聽到詹江說:“可以了。”然後,他向河中投了一樣東西。霎時,河水仿佛炸開了鍋,絲絲縷縷的黑氣蒸騰而上,在河水上空投出一個淡淡的虛影。說來十分奇怪,這團影子在夜空中竟分外鮮明,不詳的黑色如有實質,源源不斷地向周圍散發著寒意。不對,更準確地說,它在吸收熱量。祝棄打了個寒顫。“怎麽突然這麽冷了?”有個人說。他明明麵對著那團怪異的影子,卻仿佛視而不見,一邊搓著胳膊一邊對身旁的人說。其餘人紛紛附和。他們看不到眼前正在發生什麽。祝棄隻覺得自己更冷了。伍哥的手下們一個個凍得夠嗆,瑟瑟發抖。而與萎靡不振的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團影子卻愈發壯大起來,隨著河流湧動的韻律而不斷伸縮,仿佛某種生物的心髒。當它漸漸凝固成型,祝棄愕然地發現,那竟然是一個胎兒。終於,祝棄想明白了被投入河中的是什麽。——那是被挑選剩下的“商品”,被流掉的胎兒。百子陣。祝棄咀嚼著這個名字,隻覺嗓子眼一陣陣發苦。此時的景象不容他多想。那團影子愈發向嬰兒轉化,身體愈發凝實,十指長出尖銳的利爪。如果世上真有厲鬼,八成就是這個模樣。“哇——”它發出第一聲嚎哭,尖銳得如同指甲刮過黑板。河邊許多人捂住耳朵,驚疑不定地四處打量。“你們聽到什麽了嗎?”他們紛紛問著。“哇——”“嬰兒”鬼又笑了起來。笑聲同樣刺耳,像兩張砂紙在互相摩擦。它哭了一聲,笑了一聲,然後,睜開了眼睛——這是一對漆黑的眼睛,沒有眼白,沒有瞳仁,隻在眼睛的正中間有兩個白點。從這個距離,祝棄不該看清。可不知為何,嬰鬼的一雙眼睛,卻仿佛跨越距離,深深刻在他的眼底。它在看我!這個念頭令祝棄悚然一驚,他觸電般縮了回去,在樹後蜷成一團。緊接著,嬰鬼驚天動地地大哭起來。整個樹林所有的樹木都在狂風中搖晃,樹葉沙沙作響,暗影攢動,仿佛有無數人躲在暗處竊竊私語。祝棄伸手抓住脖子上的平安扣,將它握在手心。元嶽,元嶽……他下意識地在心中呼喚著這個名字,隨即一怔。自己從什麽時候,竟然開始依賴別人了?吃了那麽多虧,才養成了凡事依靠自己的好習慣,隻是被元嶽幫了幾次,居然就輕易忘記了。祝棄在心裏苦笑。他當然不是天真的人,也不會奢求元嶽突然天神下凡來救他。他隻是有點後悔。今天恐怕凶多吉少。祝棄想。我還沒告訴他,我沒生他的氣呢。那個呆瓜傻乎乎的,說不定會一直等下去。這樣想著,祝棄重新汲取出一絲力量,輕輕地俯**體,想觀察一下形勢,尋找有沒有逃脫的時機。於是,他正對上一隻剛剛飛來的、委屈巴巴的紙鶴。呃……紙鶴撲了撲翅膀。祝棄大喜過往,急忙抓住紙鶴。然後幹脆趴在地上,用手捂著手機,借助指縫裏露出的一點光看清了上麵的字。這次的信件簡短異常——祝棄:你不想理我了嗎?還在生我的氣?我等了好久,一直沒有等到你的回複。我原本想去問師兄,但是我想了想,他好像一直沒有什麽朋友。所以我又看了一部電視劇,裏麵的主人公生氣了,她的朋友就用了一種方法,讓她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我不想讓你生氣,你是我最特別的朋友。所以我學習了這種方法,練習了很多次,希望能讓你開心。如果你不生我的氣了,就在下麵回複……看到這裏,祝棄沒來得及再看下去。此時也顧不上沒有筆了,他幹脆咬破手指,在信紙的空白處寫了一個“救”——“命”沒有來得及寫,手指的傷口已經凝固。祝棄覺得已經充分傳達出了自己的意圖與情況的緊急,就迅速將紙鶴恢複,注視著它翩然離開自己的掌心。呼,接下來,就是堅持到元嶽來了!祝棄心下定了定。他偷偷往那邊瞅了瞅,發現那個嬰鬼正在掙紮,卻好似被無形的鎖鏈桎梏,詹江站在河邊念念有詞,手臂擺來擺去,跟在跳廣場舞似的。見自己這邊暫時安全。祝棄想了想,便決定先行撤退。大晚上的在河邊搞這種事雖然恐怖異常,但祝棄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算違法犯罪,況且他也沒有信心用手機錄下他人看不到的嬰鬼黑影。更重要的是,目前的形勢已經遠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正常來說,撤退不會比潛入更難。隻要不被發現,不用一分鍾,祝棄就能離開小樹林,回到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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