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麽的?”城門守衛上下打量一眼,厲聲盤問。


    城頭上傳來一陣吱呀開弓之聲,霍光不免抬頭去看,被一排排寒光凜凜的箭頭閃了眼睛。


    城牆上的兵士彎弓搭箭,嚴陣以待,實在是霍光他們穿著帶有南齊軍隊標識的甲胄,有些危險。


    樊門關是座軍城,城中土生土長的百姓比較少,貼近邊關,戰亂頻繁,誰敢不要命的留在這裏


    也隻有安土重遷之人,或是實在貧窮,跑不掉的,才留在這裏。


    就算城中百姓少,也不能掉以輕心,就將他們放進去。


    霍光忐忑的抬起雙臂“我是領頭的,前來投奔夏侯將軍的,還請通融放行。”


    “誰知道你們到底有沒有包藏禍心?”守門侍衛堅決不肯將他們放進去。


    “我們是真心實意想要投奔夏侯將軍的!南齊皇帝無道,欺壓黎庶,不拿我們的命當命,我們想要投奔將軍謀求一條生路,絕無二心!”


    霍光知道他們難免有戒心,便伸手將身上綁著的刀劍都扔在地上,他身後跟著的人見此,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有樣學樣的將武器都丟在地上。


    哐啷叮當的在地上成了一堆,足夠有誠意。


    方副將在上頭看了許久,見此情景,不免嘖了一聲,朝霍光喊道“想進去投奔我們將軍也成,但我可做不了主。”


    他自從昨日知道這支隊伍接近樊門關就開始在這兒等著了。


    “有什麽條件,您盡管開!”霍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現在什麽都沒有,要命一條。


    方副將有些敬佩霍光的膽識,倚在牆頭上朝著他一指“你!敢不敢進來,讓我們將軍見見你!”


    霍光微怔,最後還是下了決心點頭,安撫好了身後的弟兄,孤身進了城門。


    守門人上上下下將他搜過一遍,才敢放他進去。


    “你為什麽投奔我?不怕我一個不高興把你脖子擰斷了?”夏侯召歪在椅背上,閑閑的看著霍光,又將目光轉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成親,霍光這些人投不投奔他,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樊門關的兵已經夠多了。


    “想必將軍一定是不記得在下了。”


    霍光此言一出,又讓夏侯召將目光轉向了他,夏侯召上上下下打量了,印象裏絲毫沒有過這個人。


    霍光喉嚨裏有些幹澀,清了清嗓子方才繼續


    “當初在下是平城侯府的護院,將軍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府中的老夫人趁著將軍不在府裏,無事生非,硬要闖入正院?”


    夏侯召自然記得那次,童童站在院子裏等他回來,冷冷的月光傾射在她身上,溫柔又恬淡。但他卻生了好大的氣,生氣她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這樣危險的情況卻偏要留下來。


    他緩緩點頭,霍光知道他是想起來了,便又繼續。


    “實不相瞞,小人當時也在其中……”說起這個,霍光不免有些羞愧。


    “宛姑娘聰慧,不費一兵一卒就將眾人勸退,當日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擔心將軍您回來會惱怒責怪我們,便懇請宛姑娘在您麵前說說好話……”


    ‘宛姑娘聰慧’這句話說在了夏侯召心坎兒上,他的女人,能不聰慧?麵上放緩了幾分,多少削減了幾分冷漠。


    “你繼續。”他右手指輕輕扣了書案,發出細微的當當聲。


    霍光瞥了一眼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便又將目光滑開“宛姑娘卻說,您是個最恩怨分明不過的人,也最為大度,必定不會遷怒無辜。後來果真並無一人受罰,小人之後投軍,也一直感念將軍高義。”


    夏侯召這才清楚,原來是那個小丫頭在外人麵前一頓吹噓他品行高潔,這才惹來投奔這一出。


    真是……


    夏侯召敲了敲書案,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又暗暗腹誹,他在童童的心裏當真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小丫頭還怪會誇人的。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你帶來的那支隊伍,依舊由你來帶。”夏侯召雖然同意將他們留下,心中卻依舊有所防備。


    “將軍,騮城知府求見。”


    夏侯召大多也想得出騮城知府是為了什麽前來,無非還是來獻殷勤的,當即打發了“不見,讓他從哪兒來滾哪兒去!爺沒空見他!”


    這十二城的知府裏他最不待見的就是騮城知府,半點腦子都不長,回頭一定要換一個。


    霍光一愣,這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樣,說好的磊落光明,大度寬容呢?


    霍光帶來的那一隊人算是真正的入了樊門關,夏侯召將他們安置在軍營較為熱鬧的地方,好觀察。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像是漆黑的幕布籠罩在天上,夏侯召走出營帳門的時候,木左珩像一隻小牛犢子一樣撞在他身上,好在他力氣大,轉手反倒將木左珩鉗製住了。


    “你幹什麽?”夏侯召單手鉗製了木左珩的兩個手腕,空出的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腦袋頂。


    看著軍營裏來來往往的人,夏侯召還是將人拖回了自己營帳中,教小舅子這件事兒,總不能當著外人的麵,省的小舅子丟臉再去給他姐姐哭。


    木左珩使勁掙了掙,發現紋絲不動,眼睛瞪圓了去看夏侯召“你卑鄙無恥!你騙人!”


    “我怎麽就騙人了?”夏侯召拍了一把木左珩的腦袋,力道不小,讓木左珩一個踉蹌。


    木左珩頭暈腦脹,卻還是瞪起眼睛看著夏侯召


    “你騙人!你明明說等我有能力了就從你身邊把姐姐接走,你說話不算話!你都要和她成親了,我怎麽把她接走!”


    木左珩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抽抽搭搭的,夏侯召斜著眼睛打量,這小舅子就哭起來跟他媳婦像,但是哭得醜,沒童童好看。


    夏侯召將手鬆開,木左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夏侯召踹了他一腳“瞅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起來說話!”


    木左珩最受不得夏侯召說他沒出息,給他姐姐丟臉,當即抹抹眼睛又站起來。


    “那我不娶她,總不能讓她無名無分的跟著我吧?何況這門親事可是你舅舅同意的。”夏侯召一挑眉,語氣裏帶了幾分悠然的感歎,讓木左珩心裏又是一氣。


    “你騙人,一定是你威脅我舅舅!不然他怎麽可能把姐姐嫁給你這個人渣!”木左珩不信。


    “好,那你姐姐就一輩子都不嫁人了?等你來把她從我身邊帶走。”夏侯召語氣淡淡,他不怎麽想揍木左珩,這個小孩子也實在太沒有意思了。


    木左珩陷入猶豫,不說話了。姐姐怎麽可能一輩子都不嫁人,他想讓姐姐找個如意郎君,好好的過一輩子呢。


    “你放眼看一看,除了我之外,還有人配得上你姐姐嗎”


    夏侯召這話雖然說得不要臉了些,但木左珩還是不得不承認,有些道理,他在鄴城見著的那些公子哥兒,要麽招貓逗狗,要麽憨頭憨腦,沒有一個配得上姐姐。


    他對夏侯召懷有偏見,主要還是因著在平城侯府的時候,夏侯召脅迫了姐姐!所以他恨極了夏侯召,但是後來他發現夏侯召好像也不是那麽壞,對姐姐也很好。


    可他還是耿耿於懷夏侯召威脅姐姐的那件事。


    “你舅舅會推你姐姐進火坑嗎?”夏侯召問。


    木左珩茫然的搖搖頭,舅舅最疼姐姐了,舍得揍他都舍不得衝姐姐說一句重話,怎麽可能對姐姐不好。


    “那你姐姐會主動跳進火坑嗎?”夏侯召又問。


    木左珩繼續搖頭,姐姐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自己往火坑裏跳?


    “所以我是火坑嗎?”


    木左珩下意識搖頭,意識到了什麽,又飛快的點頭。


    “你套我話!”木左珩即便有些不高興,也沒有方才抵抗的強烈。


    夏侯召摸了摸木左珩的腦袋“這不就得了,你年紀小,別總摻和大人之間的事。你舅舅不會把你姐姐往火坑裏推,你姐姐也不會主動往火坑裏跳,你放寬心,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姐姐了。”


    “我最近練武很有成效。”木左珩聲音幽幽。


    “所以呢?”夏侯召不清楚他的意圖,難不成木左珩是要找自己比劃比劃?已經逐漸有些不太耐煩應付木左珩了。


    “所以我就算打不過你,你也要小心!如果你對我姐姐不好,我就趁著你睡覺的時候暗殺你!就算你武功比我好,我豁上命肯定也能殺死你!”


    夏侯召眯了眯眼,不忍心告訴他,就算你再練二十年,你也刺殺不掉我。隻是拍了拍木左珩的腦袋


    “那你加油。”


    “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木左珩揮開夏侯召的手,悶悶的吼道。


    夏侯召本來應付這個小破孩子就因為他是木宛童的弟弟,但是這個小破孩子也話太多了,他的耐心已經告罄。


    一腳踹上了木左珩的屁股,將木左珩踹的一個踉蹌


    “你哪兒來這麽多問題!”


    他頓了頓“我早就和你說過,我除了對你姐姐,對旁人沒什麽耐心,對你也是,所以不要這麽聒噪!”


    木左珩揉著屁股,瞪圓了眼睛,狠狠的刮了夏侯召一眼。


    “滾出去!”夏侯召不耐煩的趕人。


    “別以為你年紀大你就能欺負我,你總有老的時候!”木左珩這句話擲地有聲,隻是說完這句話就飛快的溜走了,連個影子都見不著。


    夏侯召怒火中燒,撿起來的硯台卻不知道該砸誰,幹脆一把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他本來就介意他年齡的問題,木左珩還敢往他傷口上撒鹽。


    小兔崽子!


    “去!讓木左珩沿著軍營跑五圈,跑不完明天就別吃飯了,餓死吧!”夏侯召抓了方副將讓他去給練武師傅傳信。


    方副將撓撓頭,看著暴躁的夏侯召應了。


    你看看這就是有特權的!小舅子就是不一樣,要是換別人,頭都得被扭下來!軍營一圈也就二十裏,跑個五圈也就一百裏,不算多,不算多……


    “還有!”


    即將出去的方副將被夏侯召又叫了回來。


    “城外的那個湖給我填了!”


    方副將以為夏侯召的病好了,沒想到又犯了。城外的那泊湖水,昨兒夏侯召還誇好看,喜歡的不得了,澄綠的像是翡翠,今兒就見不得了。


    喜歡的就要毀了,這毛病又犯了!


    但也不能反駁,隻領了名又下去,卻又被叫回來“算了,放著吧,說不定童童喜歡,填了就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方副將被來來回回的叫了幾次,他算是明白了,夏侯召這毛病不是反反複複發作,而是碰上了木宛童就弱了,離了木宛童就又犯了。


    往常才鄴城的時候,宛姑娘跟在他身邊兒,明顯那些好東西都留住了,宛姑娘隻要說一句可惜,夏侯召就碰都不會碰。


    方副將想著,若是這個人能撕碎了重拚上,木宛童估計就被夏侯召撕了拚拚了撕八百回了,畢竟愛到深處就是毀,毀了就永恒,這是夏侯召喜歡東西的方式。


    將東西毀了,心一邊疼著,又一邊痛快著。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這樣的夏侯召方副將見了幾百回,卻沒在鄴城見過。


    不過也說不定,宛姑娘是揉進他骨頭裏的人,他可能舍不得把自己拆骨扒肉。但是依照夏侯召的癲狂勁兒,割自己肉也是可能的。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從來沒想過對木宛童下手,就像他對待其他喜愛的東西那樣?這是方副將一直提心吊膽而且想不通的。


    方副將不問,夏侯召也從來不說。


    “呦,罰跑呢?”夏侯博打著飽嗝,悠閑的看著木左珩。


    木左珩現在累的氣喘籲籲,沒空和夏侯博耍嘴皮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稍微慢一點,練武師傅的柳條鞭子就抽上來了。


    “聽說你頂撞將軍被罰跑了,罰了幾圈兒啊?”夏侯博見木左珩不搭理他,皺眉小跑著追上去問他。


    練武師傅揚了揚手裏的鞭子“五圈,這才第二圈就不行了,你瞧瞧這小身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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