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有好藥勾著李供奉,李供奉趕著就來了,好生診了脈,看了傷,外敷內服的方子開了幾大張。李大夫道:“你這傷必然反複多次,割了腐肉又用藥包紮的,才到如今還不能愈合。虧得這創口雖大,萬幸沒傷著髒器,不然哪裏還有命在。你已傷了底子的,愈傷僅是其一,還需得慢慢調養補益方可。”


    朱繡在屏風後,攥緊了帕子,聞言,忙問:“可需臥床靜養?”這公事家事一大堆,依自家這位的性子,不到倒下去的時候,都能裝的跟無事人似的。


    李大夫捋捋山羊胡須,也知這大軍凱旋,論功行賞、安恤撫下必然有很多事情,因道:“看你是能忍的疼的,既如此,尋常行走倒也可,隻萬不能騎馬動武,不然傷口還要像這回一樣撕裂開!”看了湛冬一眼,又道:“若是能靜養,自然是最好的。”


    湛冬眼睫動一動,飛快看了一眼屏風。就是看不見繡繡,也知道媳婦兒肯定惱了。


    春柳和秋桂眼看著自家奶奶的眉毛都倒立起來了,忙端茶遞水的無聲勸諫。朱繡呷了一口薑棗茶,把火氣壓下去。聽李供奉的話就知道,這傷反複不愈,已很傷身,偏自家這位大丈夫,還敢騎馬回京。


    “一路皆是行船,唯從通州下船,方才用馬。”李大夫笑眯眯的看這位冷名在外的湛大爺低頭說話,心裏甚是可樂:百煉鋼都奈何不過繞指柔,鋸了嘴的葫蘆都會解釋了,他老人家就愛看這樣的戲碼兒。


    解釋這一句還不完,湛冬絞盡腦汁的想往日鄧繼教的那些話,又依葫蘆畫瓢下保證:“傷好之前,再不騎馬。”


    李大夫看完了戲,笑嗬嗬的又道:“這次的藥,先用五日,五日後,我再來。”又向屏風:“這外敷的藥,你們若是有好藥材,盡可拿出,我來炮製調弄。若是沒有藥材,就拿著方子到杏濟堂去取就是了。”時下的藥方,是不肯輕示於人的,大夫開的藥方,隻有他指定的藥鋪才能讀懂方子給配製,旁人就算得了這寫方的紙,也解不出來。看著挺尋常的方子,許是哪處就有個別致的標記,表明劑量或是藥材的變動,差這毫厘,就失之千裏。


    朱繡自然知道規矩,忙叫小幺兒請李供奉去後進的藥房:“您自己挑選就是。若是少了哪一味,您打發他告訴我。我能尋的,自然給您送去,若不得,就叫人往杏濟堂買。”


    李大夫果然高興,這丫頭家裏藏了不少好藥,難得是個不吝嗇的,當下再也坐不住,隻往後麵小藥庫裏去尋摸。


    又五日,李大夫滿麵紅光的一大早就再上門給湛冬切脈,誰知湛府裏十分肅穆,關門閉戶、鴉雀無聲,如臨大敵一般。


    湛大在前廳裏來回踱步,李大夫和藥童都到了廳前,湛大還沒發現他們。兩排交椅當間兒,湛大埋著頭從裏頭走到門檻兒,回頭看一眼裏頭,再轉身背著手疾走去堂中,頓一頓,抬頭伸脖子的聽一回後麵的動靜。


    藥童還小些兒,看著這大老爺的樣子新鮮,悄悄拉拉他師傅的袖子,笑嘻嘻的問:“師傅,他怎麽了?”


    李大夫輕輕抽出袖子,敲敲小徒弟的圓腦袋:“噤聲!沒規矩!”


    藥童不帶怕的,摸摸腦門兒,嘿嘿一笑。


    李大夫輕咳一聲,裝腔作勢的邁過門檻兒。


    “李供奉啊,您來的正巧……”


    湛大見是他,大喜,忙拱手就請托,話還未完,就有三四個管事從後麵奔將上來,氣籲籲嘴咧的極大:“老爺,老爺!生了,大奶奶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


    “恭賀老爺大喜!”


    作者有話要說:


    注:“執手相看淚眼”、“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宋詞名句。


    第99章 戲班


    是日, 已是冬盡春初之時,天晴晴好,黃澄澄的迎春花生機勃勃,金英翠萼, 給春寒中帶上一抹暖色。


    湛府大開了門扉, 迎接上門賀百日的親朋好友。


    “自打有了孫兒, 在戲園子裏可是難見湛公一麵了。”與湛大交情甚好的票友揶揄道。


    湛大摸摸胡須, 甚美,口裏笑道:“茶館戲園的,不過為打發時間的消遣嘛。如今老夫有了孫兒, 每日看一眼我孫兒就神清氣爽的了不得, 哪裏還需聽戲去。”


    幾個老友都唾他, 真不要臉, 跟誰家沒孫子似的。四五個好友裏頭, 誰家不是兒子孫子一大堆, 嫡出的庶出的, 能站滿一院子。成日家機鋒磕碰個沒完沒了, 亂哄哄的叫人頭疼。若不是嫌棄家裏忒煩心,有斷不玩的官司等著, 這幾個老爺、太爺輩的爺兒們也不至於見天兒跟衙門上差似的, 早早就茶館戲園子的報道。


    唯獨湛大, 一根獨苗苗, 清淨是清淨了,隻是不免讓人擔心他家人口忒少了,尤其是他那大小子又上了戰場, 不少人都暗自嘀咕說許是湛大一門盡絕了。誰知人家兒子不僅好好的回來了,還因戰功又升了兩級——不上三十歲的正四品武官, 除了開國之時,如今已少見了,誰不讚歎一句年少有為。兒子回來還不夠,成親頭一年兒媳就給添了個寶貝大孫子,這有一就有二,以後孫男娣女還能少了,眼看著湛大一支人丁就豐旺了。


    等奶母小心翼翼的把百日的小寶寶抱到前廳給親友們看一看,在座的大老爺們兒就更酸了:粉雕玉琢,胖胖圓圓的一個小團子。湛大伸手接過來顛一顛,粉咕噥咚的小嘴就一咧,帶出一串兒口水,顯見是很熟悉湛大的。


    一個來客看著眼熱,歎道:“真叫打卦的說準了,湛老大的福氣真應在後頭。你看這,兒子出息,新添了孫子,他比我還輕上幾歲呢,嗬,已經是四品的老太爺了!你再看看,他抱孩子的那熟慣樣兒。他家孫兒才百日,人家兒媳婦就敢讓個粗老爺們抱孩子。擱我得頭個孫子的時候,不止我們老大他媳婦看的死緊,就是老婆子也不許我碰孫子一下……後來孫子越來越多,不值錢啦,他們才想起來討好我這當家的人。哼!老子還不稀罕抱了呢!”


    湛大極熟練的抱著大孫子搖晃兩下,逗一逗,旁邊的程舅舅已伸出手來要接。


    等程舅舅也把繈褓抱在懷裏了,親朋們又湊上來逗小嬰孩,小家夥還不到認生的時候,許是才能看清人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稀奇的了不得。隻是湛大已不願意了,趕忙叫乳母好生抱回後堂去。


    “裹好了,快給你們太太抱回去。一會子就開席了,酒氣菜味的,別熏著我大孫子。”


    乳母和嬤嬤們忙答應了,將小褥子掩好,又用毛鬥篷搭在繈褓上,這才護的嚴嚴實實的簇擁著仍回後堂去。


    廳裏坐的都是近人,知道湛大的臭脾性,取笑他一回,也就不在意了。


    後麵正廳裏女眷們也圍坐著說話,如今都稱呼朱繡“湛太太”了。湛冬的祖父早去了的,按理湛家幾房有了第三代,湛大兄弟幾個就該是太爺的,隻因湛大為長房,他無孫輩,很懶得改,才耽擱下來。等朱繡生了麟兒,朝廷又論功封賞,湛冬連升兩級,湛大就順理成章的命家裏改口。大房既然改了,其餘各房也忙忙的都升了一輩兒。


    “我聽你舅舅說姑爺前半月就回營應卯了,這傷養好了?你可別大意,多勸著些,千萬別坐下病根了。”朱嬤嬤趁著空當,忙拉過女兒說兩句體己話。


    朱繡笑道:“您放心。林家的李供奉診治的,傷口已全好了的,他才回營去。這傷先前有反複,多少耗了些底子,隻得慢慢補養回來,這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姆媽知道這上頭我有點天份的,至多兩三年也就跟以前一樣了。”說著,就又笑嗔道:“姆媽隻疼你姑爺,倒把親閨女比過去了。”


    朱嬤嬤安了心,看她作這小兒女的樣子,沒好氣的點點這丫頭的額頭,笑罵道:“我都是為著誰來!都做娘的人了,還撒嬌,叫驥哥兒看見了笑話!”


    朱繡不過是故意逗趣兒,見旁人離得遠,忙拉住她母親道:“親友送了兩班小戲,外麵爺們兒一班,裏頭女眷這裏也有。戲台已準備停妥了,在花園子暖房前頭,一會子就引客人們過去。隻是我又漲的難受,少不得回屋子喂一回驥哥兒,姆媽幫我招呼片刻,我去去就來。”


    朱嬤嬤忙掃一眼,冬日衣裙厚,正好遮住了朱繡的窘迫,忙道:“那你快去,這裏有我呢,你且別急,仔細嗆著了驥哥兒。”


    這廳裏都是有點年紀的太太夫人,見隻有朱嬤嬤一人回轉,笑問道:“怎麽就老夫人一個,湛太太呢?你們家的哥兒真是巧長,我們愛的什麽似的,正說呢,若是哥兒還醒著,抱過來再讓咱們親香親香。”


    朱嬤嬤哪裏舍得,笑道:“可不就是困了正鬧呢,怕擾了咱們,叫抱回院子去了。那邊花廳裏還有繡兒幾個姊妹在一處,她過去看看。咱們先吃茶,一會子聽戲去,聽說是個極有名的班子……”


    迎女客的正廳本就在正院裏頭,正廳後麵是穿堂,穿堂兩側建有一溜廂房。穿過穿堂,便是朱繡夫婦日常起居的院子,正房是三間兩耳的格局,也如當下官宦人家一樣,用落地罩博古架隔出前後六間來。進門去就是花廳,青錦、黛玉、三春姊妹、湛家小堂妹,以及一個不請自來的史湘雲,都安置在此處招待。


    朱繡先前招呼了一回,就被姊妹們攆到前頭去了,這會子回來,都問:“我們在這裏說話,很自在,不用你作陪,你隻忙你的去。若果真得你客氣陪著,豈不是外道了。”


    朱繡笑道:“不為你們,我往後頭看一眼驥哥兒,順便換件衣裳。一會子咱們一同前頭看戲去。”


    黛玉笑道:“方才驥哥兒回來,我們看著他困了,不敢鬧他,才叫奶娘抱回去哄睡了。”


    說著,都起來跟著她要去看軟綿綿肥嘟嘟的小團子。除了史湘雲,這幾個都是親近的姨母和姑姑,並不用見外。這次見史湘雲,人卻沉默許多,並不像往日那樣大說大笑的做派,亦更知進退,她忙道:“朱姐姐這裏的茶香的很,我一時不查,多吃了一盞,正要去更衣。”


    朱繡忙叫堂下的兩個小丫頭陪侍湘雲。


    青錦、迎春、探春都梳著婦人髻,連黛玉似乎也定下了親事,隻差走禮。唯有惜春和小堂妹小兩歲,卻也到了相看的年歲。朱繡漲的難受,一抱起驥哥兒來,驥哥兒好似就聞到了味兒,肥肥的小臉摩挲著朱繡的衣裳,小嘴張著,口水一串一串的。


    姊妹們看著正有趣,朱繡隻得笑道:“這是餓了。”


    春柳秋桂忙把帳子放下來,好一會兒,姊妹們才明白了。大家都分外驚異,黛玉臉上染了飛紅,惜春和小堂妹隻覺有趣。


    迎春驚道:“你自己喂養?”那乳母是幹什麽的。


    朱繡隻道時下大戶人家都是左一個奶媽右一個乳娘的照管喂養孩子,這親娘反退了一射之地,隻管每日看幾回逗一逗就算慈愛了。


    “我不在跟前的時候,驥哥兒自然還得乳母和嬤嬤們照看。”朱繡笑道。


    又對姊妹們說:“別的大道理我不說,隻一樣,你們就明白:誰養的孩子跟誰親近。我又不是不成,如何喂養不得自己的孩子,況且母子連心,誰會比作母親的更疼孩子呢。喂他的時候,看他吃的多少,摸摸他的額頭和小手,便能知道孩子這會兒好不好的。若有個不舒服,一準立刻就能覺察,可比等下人來報快的多。乳母再好,也不是親娘,你們度一度,是不是這個理兒?”


    迎春和探春相看一眼,尤其是探春,她心裏是真覺得奶娘比她親生姨娘更親。姊妹倆摸摸小腹,把這話聽進心裏去了。


    青錦卻一臉認同,尋常人家的主婦,誰不是自己喂養:“繡繡的話很有理,連姨母也這樣說。”


    她口裏的姨母,自然指的是朱嬤嬤,探春奇道:“怎麽說?”


    青錦笑道:“姨母說宮裏的貴人們,因規矩在,皇子們不說,就連留在身邊的公主們,也都是隔殿而居。貴人們竟是連每日探望一回都難做到,到了皇女們長大,母女間常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倒是與乳母、教養嬤嬤很有情分。”


    青錦上來興頭,早已說偏到別處去了:“不管乳母還是教養嬤嬤,還常作公主的陪房,本朝還好,在前朝,有的嬤嬤可惡的很,竟是用些狗屁規矩把持著公主,不叫公主與駙馬相見。若要夫妻相見,還得討好賄賂這些奶母嬤嬤。因從小就被這些人教導撫養,縱然有身份高貴,性情卻已養的謙恭隱忍,逆來順受了……”


    朱繡喂完驥哥兒,驥哥兒吃飽喝足,困得眼睛都眯上了,肉嘟嘟的小手還抓著母親的衣襟不放。朱繡輕輕搖了幾下,才小心把他的小手摘下來。


    服侍朱繡迅速換了衣裳,秋桂自覺的留下來,坐在腳踏上親自看護驥哥兒。春柳已輕手輕腳出去,命耳房裏的乳母和兩個嬤嬤進來。“好生看著哥兒,哥兒醒了給喂點子清水。”


    朱繡篦了篦鬢發,忙起身出來,笑道:“咱們到前頭聽戲去。”


    朱繡攜著姊妹們去正廳與夫人太太們匯合,一起往花園子去。花園子的暖房頗大,有兩層,當間兒小小一個戲台子,一班小戲子已妝扮停妥,跟著掌班向夫人太太們請安見禮。


    一時,一個七八歲的小幺兒拿著一本戲單,一個牙笏,團團的行了禮,說道:“求各位太太、奶奶、姑娘、小姐們賞戲。”


    一個夫人看他年歲不大,長得甚是白淨乖巧,笑道:“這是哪個班子,小孩子都這樣靈通。”


    另一個太太像是知道些內情的,便笑道:“這是人家府裏養的一班小戲子,若是他府裏不用時,別家來請,也常去別家裏上台。都說是名班。”


    因點戲要從尊位上點起,朱繡忙請族裏一位伯娘先點,挨至朱嬤嬤,朱嬤嬤也點了一出。


    戲台上報了戲折子,已敲鑼打鼓的開了戲。


    這當頭,朱繡悄向迎春道:“前兒徐大嫂子打發人來,說今兒她不能來。我聽著,好像是徐嫂子又有了喜信,你可知道麽?”


    迎春笑道:“怪道今日沒見徐嫂子呢。徐嫂子真真有福氣。過幾日,咱們一起去探候她。”


    朱繡因笑道:“好,咱們再約日子。我聽說鄧兄弟因操訓有功,升了一級,又值朝廷要調動輪換各地衛軍,他們這樣的營千總都有半月的休沐……”說著就看迎春的肚腹。實在是鄧繼這兩月在旬休時常往府裏來,朱繡耳朵靈,還聽他跟湛冬說:“你和海哥都有兒女的人了,隻落下我一個,以後下輩的兒郎們可怎麽做兄弟!你們等著,老子肯定快快生一個,省的差得年歲大了,跟我似的,叫你們兩個欺負!”又各種吹噓滑舌,信誓旦旦要快快叫媳婦生一個。


    迎春看朱繡的眼神,忽然明白過來,臉上火燒一樣,惱笑道:“你原是個正經人,怎麽也學壞了的?”


    朱繡心道,還不是你家鄧繼怨念忒大,叨叨的很是個勁兒。況且他說的也有理,自從成親,他們小夫妻就聚少離多,因南疆戰事,豐台大營操練極狠,鄧繼時常一個月都不能著家,如何能有孩子呢。幸而鄧太太很明事理,她自己生養就遲晚的很,對迎春極寬厚,迎春自己的性子穩,也並不像旁的婦人那樣想東想西、著急忙慌。


    這回鄧太太也來了,還專門放兒媳婦就跟她姊妹相會,並不要兒媳在身邊侍候,旁的人見了,誰不說這家子和睦呢。


    戲台上唱的是《紫釵元夕》裏的兩折,這是新排的本子,近來在都中十分有名,連朱繡這等不愛戲的人都聽說過。這一聽,唱詞雋永、序次風華,景致傳情,其詼諧笑語,比別的戲奕奕生動許多。


    尤其是唱小旦的那人,聲腔如玉珠落盤,纏綿繾綣。那身段更比柳枝柔軟,芍藥妖嬈。朱繡聽見的戲也不少的了,還真沒見識過這樣動人的旦角兒,一時覺得古往今來那些癡迷捧戲的票友也並非難理解。


    朱繡這不懂欣賞的門外漢都如此,更妄論那些本就愛聽戲的太太夫人們了,一時都問“這誰家的班子,雖是小班子,卻比大班還強。弄出這樣的新樣兒來,倒叫外頭那些大班落褒貶去了。”


    “尤其是這個小旦,唉喲,真真好嗓子!打發個人往後頭尋個掌事的女人來,咱們問一問,等他們閑了也請往我們府上唱一出,我們老太太可愛聽新戲。”


    朱繡是主家,見客人們這樣好興致,少不得趁一折唱完的功夫,命嬤嬤們去尋戲班的掌事,令叫個會說話的女人上來回事。


    這裏頭都是女眷,是以戲班裏的大人除了台上和被遮起來的後防,是不允到別的地方亂走的。二門上調派來的小廝和大力嬤嬤早已守好各處,聽見太太奶奶們傳戲班的人說話,忙不迭去給掌事說。


    這小戲班的掌事因他主家身份高貴,並不像旁的班主那樣卑躬屈膝、討好奉承。雖從別府裏的請,卻不似外頭野班子那樣周全,故而未帶能管事說話的女人出來。這會子,能回話的僅有些戲班的小孩子們。


    來請的嬤嬤就道:“這些小孩子是伶俐,送個戲單,請個賞都作的。隻太太們叫人回話,要打聽你們班子,這些小孩子們能回的明白?”


    掌班就很為難:“這些孩子們是新選的,隻練了兩日的腿功,連咱們班子有那些拿手的戲都說不全呢。”


    嬤嬤也棘手,隻道:“請您再想想。我方才見你們裏頭有好幾個女人,難道就沒有口齒清楚的?”


    掌班道:“咱們班子的角兒都是男人。那幾個女人都是幹粗活的雜役,知道什麽?”


    才說出口,就想起一人來,忙叫個等上場的外旦問:“琪官兒屋裏女人這回跟來了嗎?”


    那外旦簪著銜珠鎏金釵,打扮的千嬌百媚,一吐口卻是個年輕的男聲:“琪官兒嬌貴,出門必然得人服侍,哪次不帶小幺丫頭的。”


    話說的酸不溜丟的,掌班卻不理會。這琪官兒正是方才唱小旦的,是這班戲子裏頭最得主子看重的,就連他交往的朋友,也是些王孫公子,很有些清傲,不怪旁人眼紅。


    掌班帶著婆子親自到淡辟出來的一間小屋子去,叩了兩下門,方有一個長相有幾分的標致的婦人打開門,琪官正坐在椅上補妝,鏡中看到掌班,連身都不起,隻問:“掌班的有事?”


    這掌班忙笑道:“您方才唱的妙極了,這府上的太太夫人們都打聽咱們班子呢。不巧外頭並無能回話的人,倒要借您這屋裏的花姑娘去應對一回。”


    琪官淡淡的,瞟一眼那婦人,道:“你隨掌班去罷,稟完話仍舊回來就是。”


    離了琪官眼前,掌班的腰也直了,恭敬的神色也收起來了,並不禮遇那位花姑娘。


    跟隨來的嬤嬤要問清楚,不能什麽人都往主子跟前帶,忙道:“這位是?”


    掌班道:“哦,這是琪官兒屋裏人。她原是大戶人家的頭等丫頭,見過些世麵,又來了我們班子一些時候,若回話,她是能的。”


    又道:“她隻隨著琪官兒,收拾的還算幹淨,比那幾個粗使的婆子來的利索。若教那幾個去,回話還在其次,萬要熏著太太奶奶們卻是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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