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嬤嬤端茶掩飾一下,才強笑道:“老太太,這等喜事,夫人們必然得進朝謝恩呐。興許一會兒外麵就有這話傳進來,何不先大妝起來,準備著?”


    賈母撫掌大笑:“這話很是!我都喜歡的犯糊塗了,到底嬤嬤是宮裏的老人兒,多虧你提醒了我。”立命下人:“快!去東府裏告訴你們尤大奶奶,速速按品妝扮來,咱們須臾就得入朝謝恩!”


    賈赦、賈珍等亦得了信兒,忙亂起來,都換上朝服,等著侍奉賈母等人大轎入朝。


    薛寶釵笑道:“老太太、太太們有正事,咱們且別在這裏打擾,不若到我們院子裏說話。”她與湘雲如今住在榮慶堂西跨院,離賈母這裏又近便又寬敞,既不擾賈母等人正事,又能隨時接到新信兒,可不正合眾人的意。


    黛玉因笑道:“舅舅家如此喜事,正得告訴父親才是,我就不去了。”


    寶釵忙拉她的手,笑道:“這信什麽時候哪裏寫不得,我那裏有貢香墨、泥金箋,林妹妹試試可好?咱們姊妹一起說話解悶兒,你自己家去有什麽趣呢。”


    寶玉亦連聲附和。“如今妹妹越發高隱,難得見著妹妹。寶姐姐那裏布置的雅致有趣兒,咱們晌午就在那裏置辦一桌,大家一起吃酒作戲,高樂一番豈不正好。”


    黛玉抿著嘴一笑,輕輕把手抽出來,“二哥哥和寶姐姐去罷。自打時季交換,我就不大好,如今正照著大夫的囑托吃藥用飯,限製約束頗多,沒得為了我攪了大家的興頭。午後,我若好些,再過來這邊兒也是一樣。”


    寶釵、寶玉再三請勸,黛玉執意如此,隻得招呼眾人過去,放黛玉自回羅翠塢。


    到了羅翠塢,朱嬤嬤緊繃的肩膀才鬆快些,朱繡忙倒熱茶給她定神。


    大家坐下,遣退旁人。陳嬤嬤驚疑不定,半晌才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這本是大喜事,可我怎麽覺得,這日子不對呀!五月本就是天地交泰、禁忌頗多的毒月,這端午日更是毒中之最,怎麽偏選了這麽個日子?難道天家尊貴,才百無禁忌?”


    黛玉等年歲還小,暫未想到,如今聽聞這話,也是疑惑。


    朱繡一麵給她姆媽輕錘頸肩,一麵搖頭道:“越是尊貴,這條陳禮節越繁。”


    黛玉也道:“古往今來,朝廷以五月為忌月,官員本月都不宜上任。”


    眾人都拿眼問詢朱嬤嬤,半盞茶功夫,朱嬤嬤才艱難道:“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冊封之日向來得有欽天監卜算吉日吉時,斷沒有百無禁忌之理。”


    說著,聲音越發低沉,隱隱還有一絲顫抖:“況且你們細想封號,賢德妃……賢德妃!曆朝曆代,上至貴妃下到最末等的答應選侍,若有封號,那封號皆為一字。當今的後宮位份上的,亦是如此。”


    “兩個字的,唯有諡號。”


    此言一出,屋裏靜寂一片,唯有眾人的呼吸聲。


    一直到親自守在門外的杏月、桃月遣退來問何時擺飯的下人,聲音傳將進來,才複又回神。


    陳嬤嬤手指微顫,笑得比哭得還難看,問道:“老爺那裏正是著緊關頭,萬不能此時回南,咱們怎麽辦,搬出去回咱們宅子?”饒是陳嬤嬤人情通達,心裏頭也慌張了起來,第一個反應隻能是先顧著自家。


    許是她想到的時間長了,倒也鎮定下來,搖頭道:“這天家的心思,誰又能猜得準。若是殊榮,咱們此時求去未免太突兀得罪;若是橫禍,更不能回去,上麵的意思唯有看破不說破,才能往下過呐。一旦冒頭,先遭殃的是咱們。”


    沉吟一下,到底把省親之事露出來,低聲道:“有言說當今有允宮妃省親之意,若果然有,以這府裏行事,必然大肆操辦興土木。咱們暫住還可,但絕不能摻和進去,必得想個法子,在這事傳揚開之前就先規避開去。不光是姑娘,林家也不能參進去!”


    陳嬤嬤摟著黛玉,忙問:“你擔心什麽?”


    朱嬤嬤把朱繡拉到身邊坐下,點點頭。朱繡方道:“二太太幾次三番借宮廷打點之由,跟薛家很借了幾筆銀子,不僅薛家,東府裏和王家亦有。從前不關咱們這裏的事,可以後……”


    朱嬤嬤冷笑道:“必然以娘娘省親同是親友們的殊榮的話,合各家之力,興建省親之所。要姻親舊故,出錢出力,若是置若罔聞,興許還會上門討要。”


    黛玉擰著娥眉,亦是為難,二舅母是長輩,如今托庇她家,若真上門來開口,難以回絕,不免問道:“這省親從未有過,可是準信?”


    眾人都知朱嬤嬤在宮廷生活多年,消息算得上靈通,若不把準,依她品性,大抵不會說出來,隻是仍舊報了一絲冀望。


    朱嬤嬤歎道:“大抵,最晚,不過秋後就該有明旨。”


    作者有話要說:


    注:“咱們家大小姐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引紅樓夢。


    第58章 太平有象磬


    卻說林家這裏犯了難, 若果真修建省親別院,論情論理,都不可能絲毫不出。


    就算沒這檔子事,恐怕這府裏人心浮動, 個個洋洋得意, 想籍此斂一筆的也大有人在。


    “朱繡姐姐, 你在這裏呐, 可叫我好找。”朱繡方從外回來,還未進羅翠塢的大門,就被金釧兒攔住。


    “你怎麽有空過來?太太那裏正值來往多事之時, 忙的沒有片刻閑暇, 怎麽離得開你。”朱繡忙站住, 笑問。


    金釧兒一身水紅色比甲, 十指蔻丹鮮豔, 看神色比往日傲氣許多, 隻見她裝模做樣用帕子擦擦額角, 一陣香風迎麵, 擺夠了譜兒才道:“林姑娘腳崴了,太太打發我來探望。還有一事, 太太要借林姑娘這裏的掐絲琺琅百寶葡萄盆景擺一擺, 另外也請問問林姑娘這裏還有沒有多餘的, 若有太太拿銀子換了, 預備著進賀娘娘用,這種擺件給娘娘鋪宮是極好的。”


    朱繡奇了:“太太要借林姑娘的東西,你跟我說作什麽?可是糊塗了不成?”


    金釧兒冷笑道:“姐姐何必揣著明白把糊塗裝!一則林姑娘有恙在身, 又沒個長輩在,太太怎好直接與小輩開口, 有你當間兒過一嘴,豈不更和軟些?二則朱嬤嬤能當這邊一半的家,她又隻你這一個女兒,你開口,她再沒有不應的。況且不管怎的說,你也是咱們家的人,雖現下跟長在林姑娘這裏似的,可也別胳膊肘兒往外拐才是!”


    這話說得把個朱繡都氣笑了,高高在上,連削帶打,這態勢和硬要明搶也沒多大差別了。


    “這話是太太叫你說的?太太慈和,向來說不出這樣的話罷,金釧兒姑娘倒是好伶俐一張嘴,隻是別忒過了,把人得罪完了可不好。”朱繡冷笑,回身便走,擦肩時輕輕一彈金釧兒的胳膊肘,“姑娘這胳膊肘兒怎麽向外拐呢,不是很該向裏麵拐嗎。”


    金釧兒隻覺那一下蚊子叮似的,卻叫胳膊肘又癢又疼,彎都彎不了,氣恨得直跺腳,回去就要跟王夫人告狀,叫她妹子一把拉住:“先讓我看看你這胳臂。她是老太太的丫頭,你說話這樣不客氣,說的那話叫她捅出來,你能得好果子吃不成?況且太太又沒讓你找她,若是林姑娘那裏不方便,直接回稟兩位管家嬤嬤就是了。”


    金釧兒立功心切,才自作主張要把事情辦得漂亮。她頗急切的要得王夫人青眼,蓋因自打端午日榮府大小姐封妃,大門收的帖子需得用筐來抬,還有一些商家富戶舉家來投到門下的;寶二爺身份體麵更是水漲船高,不知有多少眼睛多少雙手往他那裏使力。光隻金釧兒聽到耳裏的就有七八戶要把家裏的小姐送到爺兒身邊為奴為婢的,太太雖還未鬆口,可金釧兒滿心裏焦躁不安極了。


    玉釧兒給她輕輕褪下袖子,一支白嫩豐腴的藕臂,根本沒半點淤痕傷處。玉釧狐疑的看一眼她姐,輕輕握住手臂彎曲活動兩下,金釧兒臉上也並無痛苦之色,登時就惱了:“太太這些時日忙的脾氣都不大好,你空口白牙的告狀說嘴,保不齊就惱了太太,這算什麽!我跟媽說去。”


    金釧兒氣的連聲喝罵,也沒攔住玉釧。況且她心裏也納罕害怕,這胳臂自己不使力氣半點事情也沒有,用另一隻手握著活動也無妨,可隻要稍使力氣,就癢麻疼痛難忍。從未聽過這樣的,就是大夫跟前,恐怕也無用,都得覺著她是裝的,金釧兒隻覺朱繡邪性的很,稍後回稟王夫人也不敢再提半個字。


    羅翠塢裏朱嬤嬤氣的了不得,狠道,“還真是得勢便猖狂,這才到哪裏,就螃蟹過街,橫行霸道起來了!”


    她進宮一場,可不光會寬厚仁善的。在皇後宮中,尤其還是個有寵妃日日針對的皇後,那些伎倆手段看的可都是家常便飯,她不用是沒機會、也不屑對這些張狂淺薄的人用,可不是不會!


    朱嬤嬤摸摸閨女的頭,她隻求閨女日後能平靜安泰的過活就好,這些個糟汙東西很沒必要叫她知道,“你待著這屋裏,我去和你陳媽媽商議商議,這事你別管了,老太太那裏也別說。”


    第二日,杏月桃月帶著紫鵑雪雁,親自捧盒到王夫人處,回道:“太太要的那掐絲琺琅百寶葡萄盆景,上頭打著林氏的印記,倒不好看。可巧都中宅院庫裏供著一尊翠太平有象磬,姑娘命連夜取了來,不管是太太這裏擺著還是呈送給宮裏都更合宜。”


    王夫人、薛姨媽、薛寶釵並三春及堂中管家仆婦看時,那是用一塊極大極潤的翠玉所雕就,翠色之中帶有些許白斑,大匠工藝精湛,隨玉色變化形淺浮雕巨象,極為生動光潤。雲紋中篆書“太平有象”四字亦是名家書法,金鉤銀劃,頗為不凡。


    比那葡萄琺琅盆景,貴重且不必說,隻這一份恢弘大氣就極合宜。


    王夫人忙笑道:“大姑娘可好些了?我這裏人來人往,想起來不過一說,就叫底下的丫頭入了心,巴巴的到大姑娘跟前說嘴,大姑娘也忒當正經事,忒客氣了。”


    話這樣說,當日這尊太平有象磬就擺在了榮禧堂正廳之中。


    賈母聽鴛鴦笑說,氣的眼前發黑:這事不光彩,家下小輩皆不知道。這尊翠玉太平有象磬原是賈母小姑子婆家聘禮,因賈母實在喜歡,便使了個法子報了損毀偷換回私庫,還借故處置了一戶兩輩兒都是內管家的家生子,好叫賴嬤嬤出了頭。誰知那時年輕不甚機密,叫老侯爺聽到了絲風聲,賈母唯恐發現了不美,又舍不得打碎處置了,擱在手裏有如燙手山芋,等到賈敏出嫁,忙悄悄把這個擱進女兒嫁妝之中。


    不料賈敏是個牛心左性的,她又仔細,在那磬的雲紋裏發現了鎮北侯虞家的輝紋印記,雖未打母親的臉還給鎮北侯,卻也深鎖入庫,就連隨林姑爺離京,也不肯帶著,全無半點珍惜。隻把個價值連城的珍寶如雞肋骨一樣放在朽庫裏落灰。


    賈母心裏有病,生了一場悶氣。她有年紀的人,吃不得氣,次日晨起氣色便不好。偏生王夫人並熙鳳正忙亂,況且元春得這等恩寵,王夫人隻覺跟踩在雲朵上似的,她心性浮淺,奉承者眾,早有些飄飄然,不免輕怠了賈母這裏。


    再有,王夫人身為娘娘生身之母,賈母為祖母,外人看來,自然是王夫人更親近重要些,榮府裏有體麵的人家亦是紛紛拜在正院馬下。因‘縣官不如現管’一說,早在去歲家下人的怠慢就已在賈母心裏埋下刺了,更有這些時日的氣悶,賈母必定要敲打作為一番,隻不過不知為何尚且引而不發。


    “老太太那裏對正院許是有什麽想頭。”朱繡一麵做活,一麵跟她姆媽閑話家常。怒氣值滿了,該發大招了。


    黛玉正一手拄額,一手擎著一本書再看,右腳踝用棉紗裹著,聞言抬眼道:“這怎麽說?老太太可大安了?”


    這段時日黛玉也煩的厲害,除了對賈母尚有一份孝心真心在,本就不親近的王夫人已把那點情分折騰盡了。明知自己傷了腳,設宴時為了要顯擺她的尊榮排場,竟還打發二長杆的肩輿來請,當日裏父親從揚州派過來給她瞧病的還在,顯然如今父親也已不看在眼裏了。黛玉不免氣噎得哭了兩場。


    陳嬤嬤笑道:“大安了,前日還去往東府赴席,後幾日又應了錦鄉侯、壽山伯家的請。”


    “姑娘通達,有些事情咱們私底下也該說給姑娘,入姑娘的耳,隻聽罷。”陳嬤嬤笑道,“二太太許是驕矜了些,借這裏大姑娘之喜,又以前麵二老爺檢查學業為名,謀劃著要把寶二爺挪出老太太東跨院呢,可不正捅了老太太的肺管子。姑娘想想,不管逸聞故事,還是戲曲說書,婆婆教訓兒媳婦總歸是那些個路數……”


    話雖未明說,可黛玉七竅玲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古往今來,婆婆拿捏兒媳的手段總是萬變不離其宗——挑撥、拱火,叫兒子對媳婦不滿,對老娘歉疚。往往這時候,隻需塞過去個妾侍通房,所有企圖目的就都能達到了。


    黛玉心中一時悲哀一時卻又有些免不了的新奇:她心底裏老太太一直是個慈愛祥和的老人,並不像這府裏二舅母那樣汲營算計,很有些超然物外的意思。可如今看,亦是塵世一份子罷。


    “往日我竟是太過於清高了,若非有父親在,怎容的我如此不知事。”說著不覺感懷傷心,起身向窗邊垂淚。


    杏月和桃月忙上前攙扶,這腳踝傷處雖假,可包裹成那樣,也有礙行動。朱繡也道:“姑娘是個明白人,既知道林老爺在,何必做此情景自苦。何況在這屋裏,姑娘很不必套著那個套子,仔細絆著了。”


    杏月笑道:“誰說不是呢,秋冬還好,這時節再捂出些痱子,更要不得。”


    朱繡自思道,自打那癩頭和尚來過,林姑娘這裏複又愛哭起來,時常被些細處小節勾動心緒,傷情動念的,日久不僅傷身,更會有損心智性情。若能解了這局,自家身上背負的深恩也算還了泰半了。


    ——


    這日,探春做帖,請兄弟姊妹賞花,抱廈前廊下幾盆金邊玉簪開的正好,花白葉綠,分外娟秀雅致。


    寶玉因笑道:“前日我見太太屋裏的玉釧兒姐姐帶著一支玉簪花簪子,頗有古人所寫‘倚闌瘦立亭亭玉’之風,她又姓白,可是極相稱。”


    湘雲冷笑道:“別的上頭還有限,你隻對這些戴的東西上心留心。”


    寶釵聽說,指著湘雲腰裏掛著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笑道:“可不正是。”


    湘雲沒好意思起來,擺弄著麒麟穗子不說話。


    黛玉和迎春打圍棋,惜春旁觀,並不回頭,隻裝作沒聽見。


    一時黛玉道:“我這還不能使勁兒,晌裏還得換藥,這還是趁著嬤嬤們正忙才出來,回去又要一頓好說。”說罷,早有婆子抬著肩輿等在外頭,一位打扮幹淨爽利的婆子進來抱她起身,告辭而去。


    紫鵑扶著在旁扶著肩輿,笑道:“好早晚的,姑娘出來這一遭兒,急急忙忙又回去,日日悶在屋子裏看書寫字的,能有什麽意思呢。寶二爺不知道哪裏找來幾隻會學舌說話的鷯哥,可是有趣兒,明日我陪姑娘去看?”


    黛玉隻笑著搖頭,“天熱得很,我也懶怠的出來走動。”本以為兄弟姊妹們一處,說話頑笑也解悶兒,可誰知那三個一處又口角起來,才是真沒意趣呢。


    肩輿剛進甬道,就聽見另一邊高牆跟陰涼處有婆子碎嘴:“我聽說太太原本是看好了金釧兒服侍寶二爺的,就連寶二爺心裏也知道,若不然回回都要和她鬧,還吃她嘴上擦得胭脂呢。”


    “是嗎,哎唷,這可不好聽!原本以為是個妥帖人呢,沒成想也是個狐媚輕狂的。”


    “沒想到這金釧兒平日麵上活潑單純,暗地裏卻盡藏著爭榮攀上的小心思。”


    “這可怎麽說?”


    “有什麽好說的,金釧兒可侍候的是太太,按咱們家的規矩,便是這屋裏提拔誰,也是太太說了作數,誰知道她竟然弄鬼入了老爺的眼,叫老太太親自發了話!”


    忽見甬道前方角門外有一人在偷聽,可不正是周瑞家的,她還未瞧見林黛玉一行人,轉過去那邊就嗬斥道:“渾說什麽呢!你們盡管嚼舌根,待我回過太太,打上二十板子都攆出去才好!”


    眾老婆子皆告饒求請,再四的賭咒發誓不敢再胡說八道。


    周瑞家的才罷,趁這時候,林家人放輕腳步,早離了是非場。


    黛玉回去,老大不自在,杏月服侍她歇著,桃月卻拽起紫鵑,到廊下笑問:“沒頭沒腦的又在姑娘耳邊念叨寶二爺做什麽?你是沒見著方才屋裏的情景,還是沒往心裏去呢。嬤嬤早教過,姑娘客居在這裏,盡量少給這府裏添麻煩,這裏太太正望寶二爺成才呢,咱們不該打擾才是。妹妹可得記著了……”


    一席話軟中帶硬,叫紫鵑臉上紅羞一片,桃月隻作沒看見,拿腳去了。一麵走一麵心中思量,本以為這是個省心的,誰知也長歪了,自打這府裏有了娘娘,紫鵑行跡越發明顯了。幸好沒叫她服侍在姑娘跟前,隻是出門時帶著,隻是日後出門也不必帶了,得更叫她離遠著些才行。


    用完午膳,那些婆子碎嘴的事情便清楚了。


    原來前幾日賈政傷了熱風身上不大好,賈母心裏掛念,見幾日不好,很是怨怪賈政身邊的人侍候不盡心。誰知這金釧兒亦奉王夫人之命常到前頭問管事的湯藥飲食,色色周全用心,不知怎的叫二老爺在老太太跟前誇了一句。賈母如獲至寶,正嫌柳姨娘趙姨娘不能伺候周全,見賈政也誇這丫頭,當即就道:“你們太太有能為又賢良,調理出來這麽個好人兒。就說我的話,明日挑一個好的丫頭送給你們太太去使,補金釧兒,把金釧兒從你們太太屋裏裁下了,擱到前院去服侍老爺,她那一份月例,從我這裏出就是了,很不必動用官中的。”


    卻是當即就把金釧兒派給了賈政,又怕柳姨娘、趙姨娘之流押醋難為她,還做臉從上房出她的份例,明公正道的賞給賈政作姨娘。


    朱繡聽聞,嘴都合不攏,咋舌道:“這可亂了套了。”


    朱嬤嬤拍她一下,笑罵道:“可知道什麽,這一箭四雕了都。沒過太太的手,就把她屋裏大丫頭抬舉了,再沒比這個更下臉的了。偏說的好聽,叫人有苦難言。更籠絡了二老爺的心,老太太為他一句話這般費周章,可不是滿心慈愛之意麽。再有這身邊親近的大丫頭,得知道多少事情軟肋,老太太坐山觀虎鬥,不管哪邊輸贏,都穩坐不虧。”


    這話是背著黛玉說的,畢竟姑娘還小,自家閨女卻到了該相看親事的年歲了。這些彎繞,不管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家的婆媳鬥法,都是一樣,自家孩子心裏清楚才好,也並不怕移了性情。


    聽賈母的丫鬟傳話說讓她安排下人收拾屋子給白姨娘住,又說那姓白的丫頭已經領去老爺的書房伺候了。這話未完,王夫人耳邊已似炸了一道響雷,胸口絞疼,什麽都顧不得了,登時捂住心口。周瑞家的忙陪笑拉了那丫頭去。


    隻見王夫人臉上煞白,額上卻滾著汗,哆嗦著嘴唇惱道:“老爺的孫子都那麽大了,身子骨又文弱,老太太往常還常勸大老爺要保養身子,如今卻巴巴叫個跳脫浮浪的金釧去服侍,偏還給開了臉!”


    王夫人又氣又羞,忍不住向薛姨媽抱怨,“從沒見的事兒,老太太往日何曾這麽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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