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浩大超出想像,僅僅從深穀裏堆積的石礫土方量就能看得出來。山體被剝開了,就像年輕女子被粗暴地撕爛了衣裳,顫慄著裸露出肌膚。石頭碎礫於高處傾瀉而下,一股腦兒地湧入了深穀,湮沒了叢林,遠望儼如褚黃的瀑布懸掛,又仿佛冰川樣堆積漫流。隔上一陣子,山穀裏就會滾過沉悶的炮聲,震顫感電流似的從腳底淌過,隨後是團團濃煙從洞穴口衝出。石砬子被炮炸開,大塊石頭是不可能用筐裝的,隻能肩扛手搬。大石塊抬到洞口,咿咳咿咳呦地喊聲號子,石頭從高處滾落,越滾越急,捲起了道道塵霧,最後是轟然巨響。土方碎石要用尖鎬刨,用土籃子裝,抬出洞外倒掉。工地上事故頻仍,幾乎天天死人,最危險的還是放炮。鐵錘鋼扡鑿出炮眼,炮眼裏裝填炸藥雷管,點燃導火索就往外跑,大家搬著手指頭數炮響。有時候會出現啞炮,啞炮很可怕的,有的導火索燒得慢,等到人來看時猛然爆炸,還有的導火索斷了,開鑿土石碰著雷管就響。總之,啞炮太恐怖了,就像兇猛的野獸,說翻臉就翻臉。山洞一寸寸地向前掘進,洞口給人以反季節的感受,冬天溫暖潮濕,盛夏則涼氣森森。巷道越掘越深,死的人也越來越多,洞口的前坡堆積土石方,後山坡則掩埋死人,一年不到,後山坡成了亂屍崗子了,墳場樹起了密密麻麻的木牌,木牌上卻空無一字。


    新來的勞工源源不斷,夥食有增無減。燒煤需要引火柴,這就使得郭占元他們有機會上山砍柴。郭占元不隻一次地算計逃跑,但是企圖僅限於空想而已,他一直為此沮喪。崗哨林立,狼狗巡視,三千伏高壓電網圍住了山坳,禁區內任何人都插翅難飛。一旦逃跑不成,結局怎樣不言自明,想到狼狗圈裏血淋淋的場麵,郭占元不僅放棄了逃逸的念頭,並且開始滿足於囚禁的生活。砍柴是件輕鬆的事情,廚師們都搶著去做,砍柴的心情如同放風,那份愜意決非煙燻火燎的灶房所能比擬。砍柴就隻是為了散心,無論誰上山,弄回來的柴草並不多,大家心知肚明,宮崎看了也不大過問。


    乏味中,天氣暖和起來了。幾場春雨過後,蒿草漫山遍野地猛長,就連漫坡的石頭堆也塗抹上淡淡的綠意,鵝黃淺綠綿延無垠。郭占元無奈地躺在鬆軟的草地上,折株嫩草放到嘴裏咀嚼,像是咀嚼滿腹心事。春天恍如一根藤蔓緊緊纏繞,叫他心裏絲絲癢癢的,想想又酸溜溜的。


    這兩天郭占元忐忑不安,他在樹林裏撿到了寶貝,此事被他深埋在心,必須守口如瓶。那天夜裏送飯,他一腳踢到了硬邦邦的東西,撿起來湊到鼻子尖一看,竟然是架望遠鏡!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兒,黑裏咕咚的,同伴沒注意到他的異常,他隨即就鎮靜下來。很顯然,望遠鏡是日本人丟在這裏的。藉口撒尿,郭占元悄悄將望遠鏡藏起來。第三天輪到郭占元上山砍柴,他哆哆嗦嗦地捧起瞭望遠鏡,眼睛豁然一亮,嚇得差點兒把望遠鏡扔掉。雙筒鏡片拉近了一切,遠處原本模糊的風景變得清晰異常,山下那趟房子紅瓦磷磷,房脊煙筒上蹦跳的麻雀歷歷在目。郭占元把望遠鏡挎在脖子上,頓感神氣非凡。他端起來四下掃描,很快掌握了調整焦距,可以隨心所欲地觀察。他看清了日本兵在列隊訓練,路口崗樓上的膏藥旗在風中拂動,持槍而立的哨兵正在打瞌睡,樹蔭裏的軍馬在甩尾巴驅趕蒼蠅,甚至連狼狗嘴裏耷拉的舌頭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四十二章(2)


    大家輪流擔當砍柴的美差,老郭總是急不可耐。隻要是獨自上山,就會悄悄地取出望遠鏡,躲在樹叢裏向外張望個夠,一次又一次地將禁區的地形地貌盡收眼底。其實老郭最感興趣的是神秘莫測的紅房子,津津有味地偵察女人的出入。郭占元的窺視得細緻入微,不會放過任何細節,包括晾衣繩上的衣服以及窗台上晾曬的鞋襪,女人剛洗過的衣裳的水珠滴落,都一下下地敲在他的心上。次數多了,老郭發現日本人去紅房子很有規律,士兵們排成隊去,個個歡天喜地,他判斷紅房子裏共有六個女人。


    老郭心裏有鬼,對宮崎更加恭敬,宮崎原來就信任他,兩人關係顯得親密,時常在一起做簡單的交談。當郭占元試著談起女人時,宮崎不僅表示理解,而且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決定。宮崎要帶郭占元去見識見識紅房子,老郭表麵上十分平靜,但顫慄感還是靜靜地掠過脊樑。除了發放保險套和被要求洗手以外,其他事項和預想的一樣,紅房子門口釘塊小木牌,上書“四十聯隊第三慰安所”。走廊門口的桌子上有架留聲機,唱片在上麵憂鬱地旋轉著,日本民歌低沉迴旋。走廊裏懸掛著女人的裸體照片,照片下標註日本文字,想來是女人的名字了。進紅房子需要付費的,這個當然要由宮崎負責。宮崎和管理人員很熟,彼此親熱地開著玩笑,宮崎掏錢的樣子很心疼,遞過去幾張抽巴巴票子,換來了兩張門票樣的小木牌,他和郭占元人手一個。宮崎很有經驗,帶老郭去紅房子,恰好是在星期一的中午,因此躲開了大隊的士兵和驕橫的軍官。老郭身穿宮崎的軍裝,衣服瘦小不合身,緊緊巴巴地箍在身上,進門的時候,管理員特意看了他一眼,又扭頭沖宮崎扮了下鬼臉,揮手放行。


    進入門廳,再向左一拐,便是窄窄的走廊。日本式木門拉開關上,把郭占元隔在小小的房間裏。拉門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誰的幹咳。塌塌米涼蓆上的褥子白得耀眼,有女人側跪著向他問好,然後接過木牌。頭頂上有盞燈泡微微晃動,室裏充溢著香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異樣的情緒悄然遊動,郭占元的心“撲撲”地跳著。他老覺得身後有異,回頭一看,木板牆上的兩團影子清晰若塗。女人麻利地脫去了上衣和裙子,身上隻剩小小的內衣,半裸著身子去拿枕頭,白花花的胴體在眼前晃悠。郭占元第一次看見了女人的乳罩,驢捂眼兒一樣的東西,刺激得不能自持,他覺得自己像一塊巨石從高坡滾落,轟隆作響。女人的目光淩亂而空茫,厚厚的香粉沒能蓋住鼻子上的雀斑,習慣性的一笑粉末直掉渣兒。她整理完床單,就伸手來解老郭的衣服,顯得駕輕就熟。燈光幽暗,照耀所有隱秘的所在。女人的肉體很有彈性,奶子像棒槌似的,雙腿外凸呈“o”型,縱深處格外突兀醒目。女人嘴裏頭呼出了濃重的酒氣,郭占元止不住哆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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