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媽的還有這種怪說法!我是副司令,你不是老子的兵是誰的兵?”


    “是你的兵你還叫我走?”


    “我是怕把小瓦缸捅個稀巴爛,拿漿糊粘不起來就麻煩啦。”


    方升普說著,用手扯扯缸娃的耳朵,轉身走去了。缸掛彎腰拾起個小石子,投向方升普的腳下。方升普知道這爛石子是缸娃投的,心中暗暗地笑了一下。


    皮司令從前沿回來以後,他的住處象唱了一台戲,說呀,笑呀,熱鬧的不行。皮司令平常就是個喜歡說笑的人物,他走到哪裏,那裏就傳出很響的笑聲。現在,他那裏又加了兩個人,一個是缸娃,一個是張道年。張道年是他的警衛員張矛的父親,所以也搬到一個院子來住了。


    按照張道年的想法,老皮一回來,就聽他談,然後就是發出救兵,救兵衝出包圍圈,浩浩蕩蕩回豫西。皮定均回來以後,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大家說著笑著,燙野雞呀,拔毛呀,找薑尋蒜呀,剝蔥洗菜呀,淘米做飯呀,警衛員張柔,馬伕老八子,公務員小缸娃,司令部的炊事員老翟,還有作戰科的楊參謀,朱黑子,再加上參謀長的老婆小秦和警衛連的衛生員小倉珍,在張烽的指揮下,圍繞著十幾隻肥大的灰紅毛野雞,混戰了一場。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雞毛,人人都在笑。別人笑,隻笑個聲音,小秦一笑,就撲在倉珍的身上,抱著打著笑。楊參謀說:“搞紅燒雞,無疑問我是全軍第一。”朱黑子說:“我會做開封桶子雞;可惜你搞不來原料。”張烽笑著說:“別吹啦,鍋燒糊啦。”張矛大喊一聲;沖了上去,這時大家才發覺缸娃燒鍋,火都著在鍋台門外頭。


    張烽說:“小缸娃,你怎麽玩起火來啦!”


    朱黑子彎腰往鍋門裏一望:“裏邊全塞滿啦!”


    楊參謀說:“完啦,整個作戰計劃破壞啦!”


    張矛掀開鍋蓋,大喊一聲:“壞啦!”


    七八個人的頭,同時伸到鍋前,一看,原來鍋是空的。因為火著在外邊,空鍋隻燒紅了半邊。


    張烽說:“老翟,你來指揮吧,我指揮不了。”


    老翟蹲在一邊吸旱菸,他說:“你們都走吧,我一個人能把啥都弄的妥妥噹噹。”


    朱黑子和楊參謀都說;“我當個副手吧!”


    這時,嘩啦聲一盆水倒在地上,小秦同倉珍打鬧著,兩個人都濕了半截子。


    “走開,走開,無紀律大王。”張矛說著去收拾盆子。


    小素抓了一把水,抹在張矛的脖子裏,笑著對張烽說:“你們忙吧,我們不在這搗亂啦,倉珍,走吧!”


    朱黑子說:“那就謝謝你啦!”


    “甭客氣,自已人啦!”小秦說著,同倉珍笑成一疙瘩,出了柴門。


    張烽說:“笑,光會笑,快當媽媽啦,還笑!”


    朱黑子說:“當奶奶也是這勁頭。”


    張道年在一邊心事重重,光在那裏琢磨著怎麽搬兵,他問老翟:“老皮咋不見露臉呢?”


    老翟說,“前邊正在打仗,他忙的很!有啥話,吃飯時候,對他說說!”


    “老弟,我是說搬兵的事……”


    “去毬吧,你怎麽光說二旦話?”


    “正經事……。”


    “你壓根不要提,石獅子屁股——沒門!”


    張道年自言自語說:“張矛這小雜種羔子,也長成人物頭子啦,他整天跟著老皮,能在老皮跟前為老子墊句話,也中。唉,不中,不替咱說話,沒法!”


    “你別走了,在這幹吧!”


    “不中。麥要黃梢了,二畝麥子還投人割哩!況且,我也沒有帶組織關係。要是帶了關係,麥子我也不吃啦!在這裏幹著也怪美。那就可憐豫西老百姓啦!”


    飯菜已經作好。張道年發現他的兒子,拿早上洗臉的盆子盛了一盆野雞肉,放在小院裏一張小方桌子上。四周連張板凳也沒有。這算什麽請客?沒有碟子沒有碗!


    皮司令,徐政委,方副司令,何明參謀長和王誠漢團長,帶著一群背手槍的年輕人來到小院裏。這一群人,張道年有熟悉的,有見過—麵的,也有安不清位叫不出名字的。他們來了,都跟他握手,嘴裏說著歡迎歡迎,卻在熱烈地談著一件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弄的他既不能靠前,也不便插嘴。


    老皮立在桌前:“搞的什麽東西?沒有名堂嘛。”


    徐政委:“蠻豐盛!老張,快來!今天主要請你,他們都是混著吃的。”


    張道年正不知道該怎麽好。老皮的筷子在盆裏翻了一陣子,終於把兩條肥大的雞腿放在一大碗飯上,恭恭敬敬雙手捧給張道年:“你快吃,他們吃起來象老虎一樣……。”


    徐政委問:“瓦缸呢?”


    方升普說:“人家叫缸娃啦!”


    徐政委笑著:“好哇,一來就翻了身。”


    這時,皮司令牽著缸娃的手,來到政委麵前。缸娃低著頭,皮定均眯縫著眼,好象這兩個人誰也不敢正看誰一眼。這個熱鬧歡快的場麵,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隻有徐政委低著頭吃著說:“吃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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