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籲聽了大喜過望,即刻賞給石厚黃金三百兩,美女十人,並讓他準備出使四國的禮物。然後二人又商議了一番,定了公孫滑使魯,石厚使宋。不料那公孫滑先前為助太叔段謀反,兩番折騰,幾乎把命搭進去。此時他早已在衛國娶妻生子,安分守己,心如死灰了。所以州籲請之再三,公孫滑隻是不肯。州籲發怒,要將他妻兒治罪。公孫滑卻把眼一閉,如若不見道:“我本是該死之人,妻兒也本是意外之喜。主公要殺便殺,魯國我是不去的。”州籲大怒,就要殺他全家。石厚攔住道:“算了。他既然決心已定,你就是殺他也沒有用。既然如此,我就諫一人使宋,我去使魯。”州籲怒猶未息,忿忿然向公孫滑說道:“你趁早離開這個地方。否則再讓我哪天看到,我直接把你們哚了餵我的鷹。”當晚公孫滑就把其子送出城外,吩咐他逃命去了。


    被石厚所諫的人姓寧名翊,乃衛國中牟人。此人幼年時曾師從於石碏,甚有口辨之才。因為他年長石厚十歲,出師又早,是以州籲並不認識此人。寧翊本來深厭石厚為人,近來聽聞石厚又助州籲弒君篡位,就想躲避。誰知早被石厚派人暗中盯梢,躲了幾個地方,硬是被石厚找到了。當日聽說石厚要他使宋,雖然有礙於師父臉麵,卻隻是不肯。石厚無法,假裝與他飲酒,把他灌醉之後,卻把他的家小都擄到自己府上。名為恩奍,實為監視。


    寧翊醒來不見了家眷,這才知道是石厚的詭計。寧翊的孩子年幼,他又是個孝子,明知到宋國是挑起戰火的,卻不忍心坐視家人等死,無奈隻有從命。所以仍叫家眷搬出石府,他自己卻住了進去。不久石厚為他備好禮物,他便帶著五百精兵和一班雜役奉禮往宋國而來。


    宋殤公在寢宮接待了寧翊。因問寧翊道:“貴國為什麽要伐鄭呢?”寧翊胸有成竹,從容說道:“鄭侯無道,誅弟囚母淫媳。太叔一脈,僅剩公孫滑亡命敝國,卻仍不能容,興兵圍困衛都。先君逼於強勢,隻好認罪求和。此事天下人皆知,何以宋國不知?宋國歷來爵尊,位列上公。不替天行道也就算了,此時還欲自欺欺人耶?”宋殤公麵慚心愧,勉強說道:“寡人與鄭國素無嫌隙,怎麽好說打就打?”寧翊道:“不然。如今衛侯欲雪先君之恥,以宋衛大國同仇,所以來請主公相助。”殤公明知公子馮在鄭被庇護(見第一卷 雙龍際會第三十五回),早晚是心腹之患,心中雖然這樣想,口中卻道:“寧先生不要亂說。我與鄭公同位為公,交住固然不深,卻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斷乎沒有與貴國同仇之理。”寧翊哈哈大笑,然後閉口不言。宋殤公心中奇怪,問道:“寧先生怎麽不肯說話了?”寧翊道:“不是不說,而是不方便說罷了。”宋殤公還要硬撐,再三問之。寧翊看宋殤公如此,不用話激一激,不知道他還要強到何時,於是微微一笑道:“主公今日不伐鄭,恐他日有人來伐宋耳。”宋殤公心中一動,勉強說道:“寧先生這話更加奇怪。我宋國與各諸侯向來和睦,又素順周王,即使不因宋國之大,卻有誰敢來伐我?”寧翊偷眼瞅了瞅殤公,知道他上了套,卻假裝不知,不徐不急地道:“按理說,主公料得不假。然而如果有人為了君侯之位,那可就難說了。”殤公聽了,急忙屏去左右,離席問道:“先生聽得什麽風聲?望先生有以教我。”寧翊笑道:“難道主公竟然不知公子馮避於鄭國,是想圖謀不軌嗎?”殤公道:“寡人怎能不知?隻是他以出使鄭國為由,名正言順。寡人想除掉他,可惜沒有理由啊。”寧翊料定公子馮必不肯歸宋,就道:“我有一計,不知主公可願聽否?”殤公此時正中下懷,怎麽能不答應,於是說道:“隻要先生可使此事周全,我無不應允。”寧翊道:“馮使鄭名正,主公招回他,名也不為不正。如果他肯回來,那麽就可依通同鄭國,圖謀篡位治他個死罪。國人一時不明內情,必會猶疑。此後即使知道內中原由,然而公子馮已死,也就沒有什麽想法了。如果他不歸宋,那麽主公就與其它四國共同伐鄭。一旦鄭國戰敗,主公就可要求鄭侯交出公子馮,沒有不應允的。那時主公便可定他個抗旨不遵,聯通外邦,陰謀篡逆之罪。別說有隻有一個公子馮,就是一百個公子馮也便殺掉了。那時就又有許多方便。”殤公大喜道:“先生之言甚善。寡人當依計而行。”寧翊告退,就於官驛安歇,順便聽信。


    宋國大司馬孔父嘉乃是殷湯王的後裔,為人正直。此時聽說殤公聽信衛使欲招回公子馮,便入宮諫道:“衛使的話不能聽信。此時正是敏感時期,萬不可招回公子馮。要招也要在衛鄭之事明朗之後再說。此時招他,他不必歸矣!”殤公怒道:“他若不歸,就是抗旨。寡人那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必興師助衛滅鄭。你不必多說,回去自省一月。”說罷氣呼呼地入內而去。


    公子馮此時在鄭,早與鄭國上下打的火熱。他為人慷慨,又善於交際,因此除了穎考叔及失勢的叔詹與他保持不離不棄的距離,包括鄭莊公,都對他十分喜愛。莊公此時乍然聽聞宋殤公派使者賁禮來招公子馮回去,心知必有禍事。他心中想道:若是不放馮回去,得罪了宋這個大國可不是玩的;要是放馮回去呢,又怕他凶多吉少。正在左右為難,卻見公子馮來尋著自己,跪下哭道:“宋侯此時招我回去,必定設計害我。微臣蒙主公寵愛,已有數年矣。就是主公捨得子馮,子馮亦不捨得主公。如若主公要派人遣子馮回去,子馮就死於主公麵前,以報蒙幸之恩也。”說畢就要撥劍自吻。世子忽素與馮交厚,慌忙上前抱住道:“子馮糊塗。你也太輕看父侯了。父侯豈是那種見利忘義之徒?子馮稍待片刻,父侯自有主張。”公子馮抬眼看著莊公。卻見莊公撫著頭皮說道:“寡人當然不是那種人。可是此時不聽宋侯之命,又為抗命不遵,這罪名非同小可。要想子馮留在我國,必得想個合適的理由才行。”子忽道:“以兒臣之計,父侯可修一道國書給那宋使。書上就說子馮病了,不易長途跋涉,待病好後再回不遲。先拖一段時間再說。”莊公道:“然。即如此,還要子馮辛苦一時。”公子馮會意,磕頭謝恩道:“主公放心。時值倒春寒,我回去洗個冷水澡,自然要裝的像。多謝主公惠顧,他日子馮度過此劫,必肝腦塗地以報今日之恩也。”說畢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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