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命,皆人力不及也。蒙古人本來就不擅水戰,船也是大而不當。載人很多,但不抗海浪。在河道與近海作戰尚可,到了遠海,恐怕就不行了。”郭璞本是江南水鄉人士,對船也不陌生,品評起蒙古戰船的短長,侃侃而談。“況且那遠征之軍,還有大半是漢人,未必和他們一條心。以疲憊之師將疑惑之眾,不敗才怪。縱使沒有颶風幫忙,他們也難獲勝。不過我大明水師的戰船,也沒比蒙古戰船好哪去,人是載得更多了,走不了多遠,就得補給,沒等到地方,糧食就耗盡了,還打什麽,我看能回來就不錯”。


    “的確如此,我看不如船小一些,靈活一些,兩邊多裝些火炮,反正咱們的火炮射程遠,跟敵船繞著圈打,船打沉了,敵人自然就淹死了,傻瓜才和他們靠近了拚命”!小薑燁在旁邊聽了半天,終於插上了一句話。這次他死乞白賴的央求了曹振幾天,才和眾人一起來到了京城開眼界。平時眾人沒有時間照顧他,把他悶在館驛裏,幾乎頭上長出犄角來。今天終於可以出來,興奮得幾乎把船蹦翻。


    “孺子可教”郭璞誇了一句。這種水戰打法是前所未有的,以前都是兩船對著射火箭、對撞,用拍杆互擊,然後跳到對方船上用刀互砍。這種讓敵人不能靠近的打法,除了武安國,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聽說。


    “我這徒兒,不枉為師疼你”十三郎高興的拍拍薑燁的頭,得意非凡。“照薑燁的說法,船上除了水手,隻需要炮手,人可以少很多,也就不需要太多糧食和水。這種船隊在海上縱橫,肯定沒有敵手”。他把菜盤子又換了一種隊形,“我這樣,以側翼的火炮齊射,隻要打準了,一次足以打沉一艘敵船,等戰船把敵人的船隻打光了,再掩護專門的運兵船運兵上岸,到了岸上,就是我大明火銃兵的天下,有了戰船,把馱炮都省了,武兄,你此計看如何”。見武安國半晌不說話,十三郎高聲問。


    “啊,我看不錯,薑燁這種打法遠遠好於接舷戰,我剛才想起一種船,更適合航海,但是我沒有它的圖紙”,武安國說道。一種船在他腦海裏浮現,他在北京時曾經有過一個十六世紀西班牙大帆船的模型,但到底怎樣造船,他並不了解。“這種船適合遠洋,耐風浪,並且載重大,船速快,可惜,可惜……”他邊說邊搖頭。


    “不妨,武兄隻管把外形畫出來,我們找一群老造船師傅研究,再召集常在海上行走的海商,看誰能推薦好船型。要抗風浪,速度快,轉彎靈活的。我們的火炮射程遠,這才是關鍵,戰術也得改一改,要所有的船協調一至,還要保持隊形”。


    “保持隊形不難,關鍵是號令統一。我們家鄉賽龍舟時,就是靠鼓聲和指揮的旗子統一眾人的用力。海上浪大,聲音肯定聽不清楚,但可以靠旗子指揮,不同的命令用不同的旗子,顏色和指示的方向、揮舞的次數不同即可發布不同的命令。晚上再把旗子換成彩色燈籠就可以了,糊燈的彩紗好找,即透亮又不怕風。”郭璞建議到。


    “妙計,郭兄好發明”武安國一拍桌子,幾乎把桌子拍散。他不知道此時西方是否發明了‘旗語’,但心中明白將來後世追溯起中國旗語的發明者,必然是眼前這位郭璞無疑。想到此節,忍不住拍案叫絕。


    “客官,您是要叫花船嗎”,小二哥聽到拍桌子聲,從隔艙跑了進來。


    “不必了,準備結帳吧”郭璞吩咐道。等小二答應著走了出去,輕聲說“靖海侯先別忙著靜海,今晚我們還得回去商量怎麽寫明天的奏章呢”。眾人說笑著正準備起身,外邊卻傳來低低的歌聲。


    “你看它,西子湖畔,武穆誌未死,你看它,姑蘇城頭,子胥恨難平,休道是,國之幹城,到頭來,一縷英魂秋風冷,江海掩悲聲……”。伴著二胡,在熱鬧的水麵上傳開,顯得格外淒涼。


    “去去,沈公子,您再唱幾句,客人全讓你唱跑了”,小二哥沖對麵的船上喊到,對麵的歌聲乍止,嘆了一聲,艄公把船撐了開去。


    “小二哥,唱曲的是哪個,好像是個讀書人麽”?郭璞叫進小二,問道。


    “嗨,客官別提了,還有哪個,就是沈家二公子唄”!小二回答到,看看艙板上莫談國是之詞,不再多說。十三郎見狀,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銀子,塞到小二手中。


    小二口上推辭著,攥緊拳頭,把銀子藏進懷裏。壓低聲音說“嗨,這沈二公子,就是江南人盡皆知的沈萬三的孫子,他家曾是江南巨富,人說‘枯樹影,萬三名’就是說他家富得有樹影的地方就有人知道。你們三位看是北方人,說給你們知道,你們千萬別外傳”,小二左顧右盼,見四下無船隻靠近,又接茬說道:“誰知到了他父親這輩,得罪了當今聖上,抄了家不說,還發配嶺南。這沈二公子是逢大赦天下時回來的。當年這秦淮河上提起沈二公子沈彬的大名,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自幼幫著父親打理海上生意,那個精明,周圍進出的海商,都敬他三分。又精通海上數國番文,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曉。平日裏一幫富家公子跟著他吃喝玩樂,揮金如土。等到這沈家敗了,沈公子就沒人理了,你想,哪個大了膽子敢雇他做事,就隻有在河上靠給人寫曲為生,世態炎涼啊。去年得了一場大病,差點死在河上,虧得當年幾個要好的姑娘,出錢給他找了大夫。這些女子當年得過沈二公子的好處,如今還記得不時買他點曲子,他那淒涼的曲子誰愛聽了掃興啊,這還不是變相周濟他!都道這些歡場女子無情,唉,要我看,比那些讀過聖賢書的男人,有情有義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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