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個英國作家根據統計資料指出:“從1865年至1885年,中國的淨入口額隻顯示出一種幾乎可說是毫不足道的增長--由六千萬海關兩增至八千萬海關兩。同時當我們注意到銀兩在這個時期又由六先令八便士跌至五先令三便士這一事實,那麽這種增長就比這個數字所示的更微不足道了。"2由於外國資本家渴望擴大這個數字,所以在七十年代後期和八十年代,資本主義列強竭力把他們的侵略的觸角伸人中國的廣大的腹地和西南、西北的邊疆地區。


    當時中國出口貿易之所以增加很慢,在根本上是由於被束縛在封建的經濟結構中的廣大中國人民的貧窮。這時期的出口商品仍然主要是個體小農民生產的茶和絲。進口的各類商品總值中鴉片這種毒品經常還是處於第一位。中國的農民和小手工業者在死亡線上的求生掙紮成為外國資本主義的工業產品開闢中國市場的嚴重障礙。我們從下述的一些對外貿易簡單數字中不難看到中國廣大貧苦人民的慘痛的災難,雖然外國大老闆們對於他們所取得的利潤總是感到不滿足。


    茶葉在中國出口商品中長期間占最大的比重。光緒十二年(1886年)中國茶葉出口一百八十萬擔。在這以前雖然出口量逐年有所增加,但由於日本、印度茶葉進入國際市場,八十年代初,中國茶葉在產區的收購價格日益降低。1886年後出口量漸次減少,到了光緒二十年(1894年)左右已經開始降到一百萬擔以下。許多為供應外銷而刺激起來的小茶農在這過程中遭到了致命的嚴重的打擊是顯而易見的。所以當時人們這樣說:"茶價往昔售三十餘兩至四十兩一擔者,今隻售十六、十七兩至十八兩,其粗貨竟有售至四、五兩一擔者。山戶小民,終歲栽植辛勤,不獲一飯之飽"1。又有人說:"茶貨出口連年遞減。茶農茶工因之輟業,饑寒迫切,轉為盜賊"2。


    棉花曾是既有出口,也有進口;在這三十年間的初期,進口量超過出口量。中國的許多手工紡織業者不但用本國產的,而且用進口的棉花來紡紗織布。這種局麵迅速逆轉。在1873年棉花進口量是十二萬擔,出口量是一萬五千擔,到了1893年,進口量隻有三萬多擔,出口量卻達到三十四萬八千多擔。與此同時,棉紗和棉布的進口量迅速地逐年增加。棉紗,1873年進口量四萬多公擔,1893年增加到近六十萬公擔。棉布,1873年進口值二千四百多萬元,1893年增加到近四千萬元。在這一些數字中所包含的內容是,愈來愈多的手工紡織業者在進口時洋紗、洋布的壓力下紛紛破產,同時,許多小農被迫廉價售出他們所生產的棉花以供應外國資本主義生產的需要。


    煤油,在六十年代還隻有極少量為供應外國僑民需用而輸入中國。1878年美國煤油開始較大量向中國推銷,這年的輸入量是一千五百七十萬公升。到了1891-1893年,平均每年煤油輸入量已增加到一億七千六百多萬公升。從此,中國進入了使用所謂"洋油"的時代。它迅速地成為除鴉片、棉紗、棉布之外的進口商品總值中最大的一項。各種日用雜品如染料、油漆、鐵、鐵釘、針、火柴等等(被稱為"洋漆"、"洋釘"、"洋火"等等),也逐年遞增地輸入中國。


    “洋布、洋紗、洋花邊、洋襪、洋中入中國,而女紅失業;煤油、洋燭、洋電燈入中國,而東南數省之柏樹皆棄為不材;洋鐵、洋針、洋釘入中國,而業冶者多無事投閑。此其大者,尚有小者,不勝枚舉。所以然者,外國用機製,故工致而價廉,且成功亦易;中國用人工,故工笨而價費,且成功亦難。華民生計,皆為所奪矣。”1這種議論可以代表當時的關心時事的人的看法。單拿煤油一項來說,起初人們隻是拿來做燈油,很多人已感到日益通用的煤油排斥了植物油是個嚴重問題。光緒十三年(1887年),兩廣總督張之洞主張禁用煤油,他說:"粵省民間素用花生油,......自火油盛行,相形見繼,銷路愈滯,價值日昂。種植少則害在農,榨製稀則害在工,販賣微則害在商。吾民生計所關,實應禁止"1。這個自命為關注民生的官僚似乎根本不知道各種"洋貨"為什麽能暢銷於中國的原因,卻說可以用禁止使用煤油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當然隻是廢話。光緒二十年(1894年),有人這樣說:"溯自同治十三年(1874年)以前,火油尚屬僅見之物,不料二十年之間,竟如此盛行,豈非出人意外哉!至將來更不知復至何所底止也。"2


    但是洋布畢竟還不能完全打倒土布,洋油畢竟還不能暢銷於全國,其原因就是在於占中國人口最大多數的勞動農民處於極端貧困的狀態。這是資本主義外國迫使中國封建統治者撤除了一切妨礙洋貨進口的堤防以後所唯一剩下來的堤防。


    我們已經看到,兩次鴉片戰爭的結果曾使得清朝官方有些人認為,外國所要求的不過是通商,而通商終究不是有大害的事。但事實不能不使人們漸漸地看出這種通商對中國的危害。光緒四年(1878年),有個監察禦史的奏文中論說通商問題說:"始而海濱,繼而腹地,既蝕人之資財,並據人之形勝。盤踞既久,遂唯所欲為。古之侵人國也,必費財而後闢土,彼之侵人國也,既闢土而又生財。......此洋人通商弱人之實情也。"他又具體地說:"查洋布每年售於中國約銀二千六七百萬兩,呢氈等物每年約銀四五百萬兩,合計約銀三千餘萬兩。年盛一年,女工之失業者不知幾何,(其實不隻是女工。--引者)中國之漏卮不可以數計矣。......呢絨以毛毳織成,中國羊毛駝絨運往外國者每年以五六千擔計。以內地之物產予他人以取利,又從而銷售之,殊非計矣。"1他算是接觸了一個實質問題:中國以原料供應外國,而外國以機製品銷入中國的這種通商隻能使中國民窮國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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