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離麵色一頓,那根金燦燦的簪子下方,墜著一串蓮花樣的流蘇。蓮花是微生一族的徽章,不僅城主府中種了不少,連微生府出行的馬車上,都要雕刻蓮花紋樣。這是微生一族的象征。估計是阿流見了蓮花想到了微生玨,到底是小孩子,不管父親是什麽樣的人,心中總是抱有不一樣的情感,或崇拜,或尊敬,這些感情,在微生承和李氏還沒去世的那段日子裏,在紅蕊夫人尚未入府的日子裏,她還是有的。


    或許是她盯得時間久了,店主笑著問道:“公子買幾個簪子珠花,送給心上人吧,小姑娘帶這個可好看了。”


    微生離不禁失笑,她可沒有什麽喜歡簪子珠花的心上人。不過小姑娘好像都喜歡戴這個東西,齊萱的頭上,手上,脖子上,都掛滿了這些東西,走起路來,叮當作響的,看著確實十分漂亮。不如給她買一個?


    她伸出手,在店主充滿笑意的眼神中,向那根掛著長長的蓮花流蘇的簪子伸過去。就要觸到那流蘇之時,一道陰影蓋過她的手,先她一步將那簪子拿了起來,長長的流蘇劃過她的指尖,帶來些微的癢意。


    她伸回手,轉頭看向身旁。


    一身月白色長衫的青年逆著燈火,莞爾一笑:“賢弟,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雲翳消散,月光一點一點從天幕中落下,江靜石的眼睛黑的發亮。嘴角勾起的柔和的笑,給他那張略顯平凡的麵容蒙上一層輝光,像春風,像暖陽,讓她想起冰雪初融,雨後晴空。那是一種直抵人心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對不起大家,畢業季,這段時間忙瘋了。


    感謝讀者“熾鳴”和“雲月小熊”的營養液。


    晚上我爭取再碼一章出來。


    第33章


    “江靜石?”微生離驚訝地喊出聲,在這裏遇見他是不是太巧合了。


    江靜石欣慰地笑了,總算是記住他的名字了。


    “你是誰?是二哥哥的朋友嗎?”


    江靜石低著頭去尋那個糯糯的童音,這才發現微生離的身後還站著一個腦袋圓圓的小不點,嘴裏含著糖果,仰著頭好奇地望著他。之前完全被微生離擋住,他竟然沒有發現,仔細一看,男孩的輪廓同微生離有幾分相似,這大概就是他口中要保護的家人吧。


    “小朋友叫什麽名字?”江靜石蹲下身子,溫柔地撫摸著小不點毛發稀少的腦袋。


    “這是阿流,我的弟弟。”微生離介紹道。


    微生流很快便對江靜石失去興趣,轉身跑到賣泥人的攤子前張望。微生離看著他一蹦一跳的背影,寵溺的笑了。


    江靜石覺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既不像初見時的霸道肆意,也不像重逢時的自信靈動,他的身上散發著柔和的氣息,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看來,這個弟弟在他心中的地位十分重要。


    “江兄怎麽會到這個小地方來的?”微生離收回目光,對著麵前的人道。


    江靜石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說辭:“奉王上之命,前往禹城辦差,途經此地休息,不曾想得以偶遇微生賢弟,你我真是緣分不淺。”


    微生離沒覺得哪裏不對,很是高興地同他致謝:“上回走的匆忙,還沒有感謝江兄贈禮之情,這次我做東,請江兄喝一杯如何?”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相視一笑,正打算離開,耳邊就傳來店主不耐煩的聲音:“兩位公子到底買不買啊?”


    江靜石一頓,這才想起手中的流蘇金簪,那是從微生離手中拿走的一支。他當時見微生離神情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一時衝動才搶了人家的簪子,再說他一個大男人,也用不到這些姑娘家的東西,此刻拿在手中便有些尷尬。


    微生離瞅他表情複雜,估摸著是不好意思搶她東西了,便很善解人意的開口:“江兄是要買給心上人的吧?盡管拿下,小弟我再換一支便好。”


    江靜石才想開口解釋,微生離已經低頭去挑了,目光落在那些花花綠綠的首飾上,很是認真。等一下,想到他剛剛那句話,莫非,他是為了買給心上人的嗎?。再看看手中的金簪,果真是姑娘家喜愛的款式。不知為什麽,心上人這三個字一出,他心中便沒來由生出幾分鬱悶。


    他比他大一些,都還沒有心上人呢。


    “就隻有這些嗎?店家你那還有沒有別的款式了?點翠的那種,我記得她比較喜歡。”齊萱戴的最多,應該是比較喜歡吧。


    店家有些不滿了:“這麽多還不夠公子挑啊?我家的首飾已經是鎮上最好的了,公子要點翠的,怕是隻能上城裏買了。”


    江靜石適時地上前打圓場:“心意到了便好,不管賢弟買什麽,相信你的心上人都會喜歡的。”


    這麽一想也是,齊萱雖嬌貴,卻不是挑剔的主。“那好,就這些吧,幫我包的好看一點。”微生離掏出錢袋就要付賬。


    居然沒有否認,江靜石看著他的動作,心中仿佛更鬱悶了。


    小鎮上沒有那麽多客棧,微生離便帶著江靜石來到他們下榻的那一間,地方不大,卻很幹淨,掌櫃的也很淳樸可親。


    想叫一桌子菜時,卻被掌櫃的告知,廚房裏幹活的小李家媳婦生了,今日沒法來,店裏暫時都是他和一個夥計在幫忙,實在忙不過來。看著掌櫃一臉的歉意,微生離略作思索,道:“不知可否借貴店廚房一用?”


    想來想去,光是請江靜石吃一頓飯似乎並不能表達他的謝意,雖不知道他的出身家世,但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吃慣了山珍海味,想必尋常酒菜也入不了口。即便如此,他也想不出什麽別的法子,至少,他親自下廚會更有誠意一些。


    君子遠庖廚,但是對他一個不受寵的傻子而言,紅蕊夫人派人送來的那點吃食根本不夠飽腹的,更何況他每日習武,沒有足夠的糧食就沒有支撐他的體力,芸娘自小跟著李氏算是李家半個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隻負責陪著李氏解悶。微生離隻得抽空學著廚藝,這麽多年下來,也是可以燒得幾個好菜的。


    食材簡單,她燒的也不多,一道桃仁雞丁,一道蘿卜桂魚,一個拍黃瓜最後一個海帶冬瓜湯。即便如此,菜端上來的時候還是讓江靜石吃了一驚。


    先不說濃鬱撲鼻的香味,光看賣相,就堪比都城大酒樓裏那些精致的菜式。


    “賢弟居然還有這樣的本領,真是令人欽佩。”


    微生離抿唇不語。早早坐上桌子的微生流已是動起了筷子。“二哥哥做的飯最好吃了!不會吃不飽的!”


    看來微生離經常下廚。江靜石從沒聽說都城裏哪一家的公子會親自下廚的。聯想起初見時被人圍毆的微生離,他在府中過的什麽日子簡直一目了然。


    這筷子頓時有些動不了了。


    “怎麽不吃啊?不合胃口嗎?”


    江靜石淡淡笑了笑:“不是,隻是心中慚愧,比起賢弟,我似乎一無所長。”


    “怎麽會,江兄赤子之心,助人無數,又是越國肱股之臣,殫精竭慮,為百姓謀福,那才是大本事,我這點微末伎倆,實在不值一提。”


    江靜石看著微生離清澈的眼睛,心想,我隻是幫了你一個人而已。但是在微生離的心中,他是這樣一個好人,想想就覺得開心。


    “賢弟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微生離給坐在身旁的微生流夾了一筷子魚肉,才道:“過幾日我們就打算離開這裏回宛城了。”


    江靜石猶豫著開口:“那之前那些要捉你的人……?”


    微生離放下筷子,道:“想必江兄也已經猜到了,那些人正是紅蕊夫人派來的,她不想讓我和阿流平安回到城主府。”


    江靜石擔憂地問:“那你們之後的路上還會遇到危險嗎?”


    “可能吧,我也說不準。”微生離似乎顯得不是那麽在意。


    “回了城主府一樣會有危險,既然如此,賢弟有沒有想過帶著令弟離開?”離開宛城,他甚至可以為他安排最好的食宿,安安穩穩地留在都城,不再過那樣裝瘋賣傻的日子。這些話在他心中出現了不止一次,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因為他早知道答案了。


    果不其然,微生離靜默須臾後,開口:“她不想我回去,無非是不希望我占著少城主的位子,但事事豈能如她所願,微生一族,無論對錯,都容不得她一個外人來插手。”


    微生離笑的淡漠,第一次在人前透露出自己的野心。“我不僅要少城主的位子,更要微生一族族長的位子。我要她親眼看著,一個傻子是如何登上家主之位的。”


    “紅蕊夫人的名聲我也略有耳聞,她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江靜石提醒道。光是她和越王的關係,就很有些耐人尋味。


    “若是簡單的角色,也不會在新寡之後便攀上丈夫生前的好友,逼得微生玨不得不娶了。”微生離譏誚道。


    聽到微生離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江靜石沒有露出太驚訝的神色。若是他們父子關係融洽,紅蕊夫人想必也不敢如此任意妄為。


    “賢弟務必小心,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微生離與之四目相對,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那就先謝過江兄好意了。”至於會不會向他求助,這一點微生離心中有數。欠的多了,就不是一頓飯能還得起了。如此謙謙君子,品性高潔,實在不適合卷入微生一族的鬥爭中去。


    一頓飯在江靜石有意無意的拖延下吃了很久,喝完最後一口湯,他放下竹筷,優雅地執起巾帕擦拭嘴唇。“多謝賢弟,讓我大飽口福。”


    “江兄不嫌棄就好。”


    坐了許久的微生流終於忍不住站起身子,“二哥哥,我還要出去玩!”


    芸娘從二樓上走下來,朝江靜石微微施了一禮,向微生流招了招手:“我帶小少爺去玩可好?二哥哥要上樓去換藥了。”


    微生流看著微生離的目光,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別玩得太晚了,一會兒要回來睡覺了。”


    芸娘笑著說:“我自有分寸,你快去歇息吧,房裏沐浴的熱水我都備好了。”


    微生離同江靜石互道了晚安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一個泛著熱氣的大木桶裏裝滿了滿滿一桶熱水,水中仿佛還放了不少療傷的草藥,顏色看上去有些綠綠的。木桶一旁的案幾上放著換洗的衣物和幹淨的紗布。芸娘細心,準備的妥當,她沒什麽要弄的,便快速解下身上一層層的衣衫,裸、身進入了水中。


    肌膚貼著熱水,撐開著身上每一處毛孔,微生離不由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歎。尤其是胸前少了束縛,呼吸似乎都暢快了許多。也隻有每天這個時候,她才能真真切切的放下所有防備,任由自己沉浸在水汽中,享受著難得的清閑時光。


    熱水中混著的草藥似乎真有療傷的功效,她感覺到些微痛楚,身上的傷口好像在吸收藥效,她不由低低呻、吟了幾句。


    雙頰也泛上紅潤,襯著她白的透明的肌膚,多了幾分嬌豔欲滴的意味。傷口漸漸適應了藥效,不再疼痛,腦袋卻變得昏昏沉沉的,看什麽都不太明晰,這藥似乎還有致睡的功效?一片水汽中,微生離放鬆了心神,緩緩閉上了眼睛。


    “賢弟,賢弟睡下了嗎?”


    叩叩叩,三聲節奏平穩的敲門聲。


    江靜石手裏拿著個小瓷瓶在門外敲門,他想起自己那裏還有上好的金瘡藥,先前給微生離的似乎被他弄丟了,所幸他隨身總會帶著一瓶以防不測。


    室內並未傳來任何回應。


    難道是睡了?


    罷了,轉交給芸娘,讓她帶給微生離好了。江靜石轉身,才走了一步便想到芸娘剛剛帶著微生流出去了。


    算了,放個藥就走,不會出什麽聲音,也影響不到微生離的睡眠。


    江靜石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迎麵而來一片蒸騰至眼眸的水汽,他眨了眨眼睛,視線清晰起來,手中瓷瓶卻險些砸到他的腳上。


    風拂幔動,淡香縈繞,水光瀲灩中,他隻看到一抹雪白雪白的肌膚。


    心頭巨震,一抹熱意爬上他的耳垂,江靜石條件反射般閉上雙眼。


    溫泉水滑洗凝脂。


    他的心中第一時間浮現出這句詩來。微生離的皮膚未免也太白了吧,比他家中精心保養的幾個姐妹還要白上三分。難以想象有如此膚質的人會是個武藝高強的男子。


    眼下他似乎是睡著了,若是水涼了可就該著涼了。江靜石壓下心頭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緩緩上前幾步。


    木桶裏的人卻在這個時候醒了。


    “是芸娘回來了嗎?”聲音啞啞的,沒有尋常女子的輕盈婉轉,卻帶著幾分雌雄莫辯的性感。


    江靜石聽得心頭猛然一跳。他忙清了清嗓子,在微生離轉過頭的一瞬間,道:“是我,賢……”弟字尚未說出口,便被一張泛著紅暈的臉蛋震懾的說不話來。


    酡紅的顏,豐潤的唇,如墨的青絲,還有修長的脖頸下,微微隆起的潔白肌膚。這哪裏是他認識的那個微生離。


    四目相對,真是說不出的尷尬。


    空氣靜了一瞬,微生離懊惱地開口:“你轉過身去!”一邊將整個身子朝水下縮去,又是震驚又是羞憤,驚慌之中她甚至喝了好幾口帶著藥草澀味的洗澡水。


    愣在當場的江靜石半天回不過神來。信息量太大了,他得緩緩。


    作者有話要說:  江靜石:居然這麽平......


    微生離:不說話。(並笑眯眯的拿出了九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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