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爭取他,上級曾給甄友新一個任務,專在他身上做工作。那知他是塊死榆木頭,想劈個縫兒都很難。


    拉不成就打,不然留著也是禍害。這次在之清邊緣地區出擊,也就選中了他做個目標,來教育一個整個的偽軍。一切都計劃好了,偏在吃晚飯時,從城裏跑來了十幾個夜襲隊的特務。他們像得到了預兆,來到先接過把守吊橋的警衛;而後,換掉守衛防護溝的遊動哨。


    情況的突然變化,給接受任務的一般“關係”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他們再不敢,也不能朝外發出行動的信號了。“……根據情況變化和工作需要,‘長城’,你要行動!你要行動!”梁邦沒理會朝他射來的密集子彈,一個勁地朝據點裏呼喚。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夜襲隊突然一來,甄友新就提防上了。他想派人給外邊送個信,可是,吊橋換上夜襲隊守衛,辦不到。他怕突來的情況朝他襲來,於是命令全小隊披掛好,準備著。當他聽到遠處的槍聲,而後又聽到近處溝外有人用暗語朝他呼喚,命令他行動時,樂得他一蹦跳了三尺高。他知道叫他的是他的磕頭大哥——梁邦;他也知道從此就會脫掉漢奸皮,摘掉漢奸帽,改頭換麵重做新人了。他麻利地從木套裏拽出駁殼槍,回頭命令一個班去解決在防護溝裏邊擔任遊動哨的夜襲隊,留下一個班守炮樓,餘下的自己帶上,穿過那堵紅磚牆,直奔大黑熊防守的炮樓子跑了來。甄友新到一小隊這邊來是常事,所以一小隊的士兵既沒多心,也沒阻擋,更沒盤問。都像對待自己的直屬長官那樣,恭恭敬敬地閃開,讓甄友新一層層地上了炮樓子。


    甄友新爬上炮樓的頂層,頭一眼瞅到的,就是大黑熊罵罵咧咧地舉著士兵的一支步槍在準備射擊。他知道大黑熊打出的槍彈,虛發的很少,忙用駁殼槍對住大黑熊背後,大喝一聲:“別動,舉起手來!”


    洪亮的聲音,震得大黑熊一抖落。他順從地撂下步槍,轉身張大眼睛一瞅,不在乎的“哈哈哈”狂笑起來,而後傲慢地譏諷:“‘長城’!‘長城’鬧半天八路在外邊叫的是你這小狗娘養的!好啊!”他眼珠凸出,手掌拍擊胸脯,像隻要吃人的惡狼,慢步朝著甄友新逼過來,大有一下掐死甄友新的勁頭。


    甄友新端平駁殼槍,連喝他兩次:“站住!”他根本沒理睬。就在他逼近,伸臂要搏鬥的時刻,一顆子彈把他打了個仰麵大朝天。


    敵人的援軍剛剛走出南城門,八路軍已經控製了隘口,順利地拿下了劉守廟據點;在敵人趕到劉守廟據點時,據點裏的兩座高高聳立的大炮樓子,都燃起了沖天的大火。為敵人在城外把守所謂咽喉的衛士們,已經跟著端拿劉守廟據點的八路軍,越過了市溝,朝冀中腹地走去。


    第二十五章


    一


    從捕住了劉文彬和汪霞,老鬆田真像進山尋寶得到了兩顆夜明珠那麽高興;又加上馬鳴諂言媚語地給他一細介紹,更樂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他生怕碰掉劉文彬他倆一根汗毛,沒綁沒捆地讓人押著送上了汽車,像護送貴賓般的,由他親自陪同,一直送到了保定西關,進了夜襲隊隊部裏。


    夜襲隊去年遭到憲兵隊副隊長阪本少佐的襲擊後,不久,就從城裏西大街遷到了西安,和日本憲兵隊住到一起來了。這樣一來,在劉魁勝說,和日本憲兵隊住到一起,這是整個夜襲隊獲得了皇軍的更大信任,身價又被抬高了;在老鬆田說,把這班效忠皇軍的中國人調到自己身旁,在指揮上、領導上會比以前更便利、更直接。


    劉文彬、汪霞雖說被捕,變成敵人的“階下囚”,從心眼裏,並沒把敵人裝進自己的眼眶裏。誰心裏也都默默地叮囑自己:“準備著,準備應付敵人施展的一切手段!”下了汽車,他們在武裝特務和日本憲兵層層包圍下,由滿臉故露笑容的老鬆田和不笑強笑的劉魁勝在前帶領,昂頭挺胸,二目凝視,邁著堅定的大步,毫無畏懼地走進了夜襲隊的兩扇黑大門。老鬆田再高興莫過於今天,因為今天讓他捕住了常在他統轄的“確保治安”區裏活動的八路軍的兩個頭目。在這倆頭目的身上,有他所需要的很多東西,所以他心裏一個勁地樂。有時,他不自禁地嘎嘎嘎地笑起來,這笑聲比深夜裏飛落在墳丘上的夜貓子那長聲怪叫還難聽,還叫人心煩。神經衰弱的人乍聽到,會不自主地毛髮豎立,渾身打哆嗦。


    劉文彬、汪霞被鬆田領進了一間布置簡單、酒氣嗆鼻的客廳裏。


    “請隨便坐,劉區委,汪主任!”鬆田真像對待久別重逢的老友,笑吟吟地攤張著右手招呼劉文彬和汪霞。劉魁勝像隻舐屁股的狗,跑前顛後搬椅子、斟茶水,團團轉地獻殷勤。鬆田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藥,劉文彬、汪霞不用揭蓋就能猜到。所以對他倆居心陰險的殷勤和熱情都報以冰冷的麵孔和怒視的目光。


    鬆田對劉文彬、汪霞的不理睬,根本就沒理會,照舊吆喚雜役遞煙、倒茶、送手巾把……


    眼下,他真成了主人。沖劉文彬他倆說:“來到這,千萬別見外,不是戰爭,我們怎能認識?也很難像今天似的坐在一起,當然,交朋友更不可能!”老鬆田收拾得皮淨臉光,武士道的精神在他身上顯得更加十足。他坐在劉文彬、汪霞的對麵,慢吞吞地,假斯文地說著中國話。一支燃著的紙菸,夾在他的指縫間,因為一分鍾他也不定吸上一口,所以菸灰聚積得很長,藍煙總像一條粗細不勻的線,徐徐地在朝屋頂上升。他用拇指熟練地彈掉蒙住火兒的菸灰,狠吸了一口,繼續說道:“請二位原諒,不用這種沒禮貌的辦法,也難把二位請了來。二位既然來了,我就願高攀一下,和二位交個朋友。更希望你們二位在建立東亞新秩序上,給我以更多的幫助!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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