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強的一席話,梁邦聽來又親又甜,心裏又感激又慚愧。他朝後退了兩步,在地上一趴,咕咚磕了一個頭,接著就說:“八路軍待我恩重如山,我要有個三心二意,讓我死無葬身之地!隊長,請你指派我工作吧!”說著話,熱淚又流落下來。“這樣,你才叫盡忠盡孝呢!起來,咱談談替老娘報仇的辦法。”劉文彬說著一彎腰把梁邦攙起來。


    梆!咣!一聲梆子一聲鑼,已經起更了。


    “夜深了,為了遮擋敵人的眼目,你還是帶槍到據點裏睡覺去。借這機會也可以了解一下情況。假如情況沒有變化,你明早八點就回來,咱出殯。家裏的大小事情都交給我們罷。請放心,你家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決不能有半點含糊。保證將老人打點得黃金入櫃,入土為安。再說,有玉環姐在場指撥,有不合適的地方也能改。”魏強的話語一絲不苟,梁邦聽了隻有百依百隨。


    梁邦他姐姐玉環,聽了魏強的話領情不過地說:“你們為俺們家裏事,費這麽大的心,別說俺姐弟倆,就是死去的老娘,也會在地下感恩知情的。”


    田常興手指梁邦插了嘴:“就憑八路軍給咱家熱心辦事的勁頭,你更該做出個樣子來報答。”


    梁邦走了以後,魏強、劉文彬、汪霞、玉環夫婦、老農會主任梁洛群、武工隊員們、還有幾個抗日積極分子,都鑼不敲鼓不響地忙碌起來……”


    在銀星滿天的秋夜裏,梁邦挎著他那架盒子槍,由趙慶田伴同,一步步地朝梁家橋村南據點走來。他們在吊橋外麵的青紗帳裏碰到了賈正。賈正正全神貫注地仔細聽察據點裏嘁嘁嚓嚓、吭吭噔噔的響動。“你們聽,吊橋那邊有動靜!”“咯噔!咯噔!”好多人走路的聲音,隔著據點的防護溝,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梁邦聽到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點頭表示:“聽到了!”


    “誰知敵人要搗什麽鬼?莫非他打算出來!”賈正說。“不,不,他們出來可不行。”梁邦知道,假如敵人真出來,剛才和八路軍研究的計劃會全部落了空。他將腰板一挺,毫不猶豫地說:“我去,我去察看、應付。”沖賈正他們點下頭,照直奔吊橋跟前走去。


    梁邦大搖大擺地走到吊橋口,拉起長音喊叫:“喂!哪位值勤啦?我是保定夜襲隊來的!”等據點裏應了聲,他才把自己的姓名、身分一併告訴給對方,請對方落下吊橋,讓他進去。準是因為攜槍反正,投歸八路軍的原因,梁邦一望到溝那邊黑壓壓站了一大群人,心裏不由得突突亂跳起來。他自問著自:“這會兒集合隊伍要幹什麽去?難道我的事被發覺了?是不是要去抓我?


    梁家橋據點裏的日本曹長,自從接到保定憲兵隊長鬆田少佐親自打來“協助夜襲隊員梁邦料理母親喪事”的電話,心裏就犯了嘀咕。雖說通知大鄉公所、保公所緊忙出人拿錢地辦理,心裏還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不安寧,總認為鬆田憲兵隊長如此重視,那梁邦絕不是一個平常的人。接到電話以後,他水飯未咽,坐臥不寧,心想:“怎麽偏偏打死了他的母親呢?他母親被打死,是因為違犯了夜禁的命令。他會因為這個不追究嗎?不可能!這會兒,誰有一點勢力,誰就要耍一點威風。他是夜襲隊員,是憲兵隊長手下的得力人哪!他不用明著來,隻要暗地裏在憲兵隊長麵前講我幾句壞話,那我就……”他想到這裏,就像預感到最大的不幸,豬肝花似的圓臉,像塗上層黃油彩,真是又灰又白;太陽穴上暴凸起青筋;酒糟鼻子頭沁出了汗粒。他兩手一攥:“不能,不能,不能等待,事情是人為的,要想辦法把這個不妙的局麵轉化過來,要轉化!”他給自己打氣,鼓勵自己想辦法。“用什麽辦法能討得這個夜襲隊員不和我結仇作對呢?陪禮道歉講好話,這是個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好辦法。該怎麽道歉?親自出馬弔孝?現在死人還沒裝棺入殮,那怎能行!大請客?大請客倒是個填深溝、解冤讎的好辦法。酒助英雄膽,它能讓人講義氣、重感情。上好的酒席一擺,請幾個人一陪,好話說盡,最不講情麵的人也得重友誼。這樣,天大的事兒也就會煙消雲散。”心裏犯嘀咕的曹長,從發現了這一著,好像個失足落水的人一把抓住條通向岸邊的藤條,高興得立即給大司務下命令:“預備一桌上好的酒席,晚上用!”天擦黑,梁邦沒來;點燈以後,梁邦還沒有到。近一更天;保定憲兵隊長又打來一個電話,要據點裏保護梁邦的安全,無論如何也要他夜晚到據點裏休息。日本曹長一口一個“是”地答應下來。這時,村裏已經報敲了一更。“他怎麽還不來?是真的在生我的氣,不想和我來往?不,該來了!”日本曹長又沒邊沒沿地猜疑起來。“他的安全,我要負責!我得去,去把他請來。一旦出了事,我更吃不消。”他二眉緊鎖,嘴裏亂咕噥著朝外走。他準備帶上幾個日軍士兵,再加上十幾個警備隊員,到村裏去請梁邦。順便將憲兵隊長剛才在電話裏說的話,一併轉告給他。他估計,梁邦在這種情況下會來的。


    日本兵和警備隊員混合編成的一支隊伍集合在吊橋處,曹長剛要命令放吊橋,梁邦在吊橋外麵吆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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