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婢女答道。


    “那船上的人是?”宋綿問道。京城世家中隻有一個程家,沒想到她兜兜轉轉卻是又遇到了程家之人。


    “船上的是我們家五爺。”那婢女笑著答。


    程家五爺,宋綿對他的印象倒是蠻深刻的。畢竟她前世嫁到程家,按理也得喚這位程家五爺一聲五叔。況且殷家和程家祖上有姻親,按輩分,她也得喊程五爺一聲程五叔的。再者這位程家五爺可謂是朝堂之上隻手遮天的人物。前世,程家便是依仗著程五爺在朝中的勢力,在京城世家中一家獨大,風光了許多年。程家五爺更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太子太傅,當今太子的恩師,將來若是太子殿下登了大鼎,那程家五爺在朝中的地位可謂是登峰造極啊。


    這樣一個了得的人物,宋綿前世與他也隻不過有過幾麵之緣而已,還是在她嫁入程家之後。卻不想今世她卻是提前先遇到了這位程家五爺。看來今世許多事物都與前世大不相同了。


    “方才還未救姑娘您上來之時,我家五爺就已經特意吩咐過了,待宋姑娘您上來以後,請您到裏麵坐坐。”那丫鬟笑著道。


    “那便有勞姐姐您了。”


    那丫鬟領著宋綿進了船內。這艘畫舫共有兩層,造的格外奢侈華麗,裏頭裝置的更如亭台樓閣一般,精細風雅。那丫鬟帶著宋綿到裏頭坐下,在案幾上擺了幾盞點心茶水之後,便默默退下了。


    墨畫在一旁瞧著,心裏有些疑惑 : “姑娘,您認為程家五爺此舉是何意?”特意領了他們家姑娘進來,卻不出來見她,反而令人點心茶水地供著,招待的看似周到,人卻為何遲遲不肯現身。


    宋綿卻未有墨畫想的這般多,而是氣定神閑地喝著茶。這程家五爺的心思若是能那麽容易地就被外人給猜透了,那他便不是那位年輕尚輕就能在朝中立足的程家五爺了。


    喝了茶,宋綿又撚了幾塊點心來吃。這裏的點心甜而不膩,香糯可口,很是合她的胃口,再加上這新沏的西湖龍井,聞著清香,入口又清新留齒,的的確確是難得的好茶。


    坐了半晌,宋綿閑來無事,四下張望。見前頭的桌案上擱著一盤棋局,尚未下完,於是起身向前。


    粗略一掃,這棋已下到黑白兩子不相上下勢均力敵的局麵,因而遲遲未能分出勝負來。由此可見這副棋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故此黑棋往往能知曉白棋的走勢得出對策。隻待宋綿細細看來,又發覺這白棋其實已被黑棋逼迫到無處可走的地步。宋綿盯著棋麵深思良久,終是拿起棋盒裏的白子,落在了棋麵上。


    “這白子下的極妙。”


    身後忽然傳來男子低沉淳厚的聲音,驚地宋綿連忙回頭。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身長玉立的男子,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雲紋長袍,墨發隻用一根素淨的桃木簪鬆鬆束起,幾縷青絲落在肩頭,一副悠然閑散之態。腰間係著一塊和田美玉,一看便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清冷狹長的眼眸盯著宋綿看,眼裏透著股賞識。


    若說程棠是儀表堂堂的朗朗少年,那這程予便是那具有君子風姿的君子蘭。


    宋綿沒想到程予會突然出現,在這種毫無預料之下同他打了照麵,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


    默了良久,她開口喚了聲 :


    “程五叔……”


    ☆、005


    “你是宋家的丫頭?”程予氣定神閑地問。


    “是。”宋綿低聲應,心裏略微意外,“沒想到五叔還記著我。”


    程予卻沒看宋綿,越過宋綿的身側,走至棋案前坐下 : “會下棋?”


    宋綿心念微頓,答他 :“會一些。”


    程予抬眸,淡掃了宋綿一眼,又將棋盤上的棋子歸放回棋盒,話中平淡 : “過來陪我下一局。”


    宋綿意外,但仍道 :“是。”


    她走到棋盤前坐下,顯得頗為拘謹。坐在程予的正對麵,宋綿心底莫名生出幾分緊張。她略微不自在地伸出藏在衣袖中的手,將白子夾在指縫中,冥思許久後才落下。相比之下,程予卻是神色自若。


    宋綿從小就跟著殷老夫人為她精心挑選請的女夫子讀書習字,因這女夫子酷愛下棋,宋綿自小就同她下,因而棋藝也練的頗高。她原以為她的夫子棋藝已是這世上難尋的,卻不想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她才見識到,什麽才叫做真真正正的高手。若是她的夫子能和程予下這盤棋,那定是能棋逢對手的。


    約摸一柱香的時辰,一盤棋已下完。結果是宋綿勝了……隻是宋綿心裏清楚,她能贏,不過是程予有意讓她的。


    “多謝五叔相讓。”宋綿低眉道。宋綿此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從未自負。也不會將別人的故意相讓當做是自己的真本事。


    “是你天資高。我不過隻讓了你幾個子。”程予抬手,端起案上的茶嚐了嚐。


    船內不知燃了什麽香,清香中又透著股甜膩味,聞著人心曠神怡、心平意靜。宋綿未免氣氛尷尬,隨意找了話題 :“平陽郡主的海棠詩會,五叔您為何躲在這兒?”


    “人多口雜,不如這兒清淨。”程予又重新清了棋盤,悠悠落下一子,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雅之氣。


    宋綿見自個在這兒待了許久,不好再多叨擾,於是道 :“不知五叔可否將我送上岸,我出來這樣久了,怕外祖母派人出來尋不到我而擔憂。”


    麵前的小姑娘年紀雖小,渾身氣韻卻是與她的年紀不符。明媚的陽光透過花窗照在她白淨的臉上,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白皙清透。一雙清眸靈動微亮,似蘊了靈氣。如此花顏月貌,倒是世間罕見的。


    收回視線,程予向屋外喚了聲 :“似雲。”他的聲線悠遠飄忽,卻似音質上等的古琴彈奏出的美妙之音。


    方才領著宋綿進來的丫鬟在外頭應了聲,接著進來問 : “五爺有何吩咐?”


    “讓船家靠岸。”程予吩咐道。


    似雲應下 :“是,奴婢這就去。”


    畫舫逐漸靠岸,宋綿起身,再次道謝 : “這次多虧了五叔出手相救,宋綿就先告辭了。”


    程予不言語,也並未再看她,從始至終研究著棋局。


    宋綿沉默地跟著似雲出去。


    外麵的日頭正烈,似雲拿了一把紙傘出來 : “宋姑娘拿著傘,這樣雪白細嫩的肌膚,若是被曬黑了,那可真真是可惜了。”


    宋綿伸手接過,又是道謝 : “多謝似雲姐姐。”


    畫舫靠了岸,墨畫打了傘,小心翼翼地攙著宋綿下船。


    回到宴席,殷老夫人果然派人去尋宋綿了。


    “方才我讓人去尋你,怎的不見你了?”殷老夫人拉過宋綿的手,關切道。


    “我貪玩,在湖上玩久了些,害得外祖母您擔心了。”宋綿不想將船沉水之事告知殷老夫人,怕她憂心。


    “平安回來就好。”殷老夫人向來疼愛宋綿,怎會因這種小事責怪她。


    宋綿坐回自個的位置上。


    殷亭玉湊了上來 : “綿綿,你怎的沒給我帶蓮蓬?”


    宋綿這才記起,方才沉船之時,她將摘好的蓮蓬給落在船上了。此刻隻怕早就沉浸湖底了。


    “我忘了。”宋綿歉意道。


    殷亭玉臉上大為失望。


    宋綿倏地想起一事,出言打趣她 :“傅家人千裏迢迢地趕來京城,是不是你的好事將近了?”


    “傅家人來京城,幹我何事?”殷亭玉立即紅了臉,一副扭捏之態。


    宋綿聞言一笑,知殷亭玉害羞,也沒繼續打趣她了。


    “宋妹妹方才上哪去了?這好一會兒不見人影的?”坐在左側位的殷茗玉忽然發問。


    “我方才泛舟去了。”宋綿道。


    “泛個舟怎的會去這樣久?”殷茗玉顯然不相信。


    “茗玉姐姐不知,宋姑娘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喜好自然是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的。”坐在一旁的餘渲忽然插了一嘴進來。


    殷亭玉撇撇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餘渲和殷茗玉兩人一湊到一塊,就極為惹人厭。


    宋綿早就知她們二人說話向來刻薄,因此也懶得與她們多嚼口舌。


    幾個閨閣小姐在一塊吟詩吟的不盡興,又提議說要去湖邊燒酒烤肉。然而話是這樣說,事情皆是由丫鬟們做的。姑娘們都在家裏嬌生慣養慣了的,哪裏會幹這種粗活。


    幾個丫鬟在一邊忙活,姑娘們便坐在綠茵茵略微幹淨的草地上,喝著茶水對著詩。


    “我說著怎麽找不著你們,原來是跑這兒來了。”說話之人是莫家莫五公子莫啟淵。


    莫家六姑娘也在其中,因而興奮道 : “五哥,姐妹們在宴席上玩的不怎麽盡興,便都過來燒酒烤肉來了。”


    “這樣的好事,竟也不叫上我。”這莫啟淵向來是最愛湊熱鬧的,尤其最喜和這些閨閣姑娘打趣,活脫脫一個風流公子。“你們等等,我回去把程棠兄他們也叫來。”


    莫啟淵說完,還真回去喊程棠去了。


    隻不過餘下的姑娘們,卻都統統坐不住了。


    這程棠的相貌與才情,京城裏熟人不知熟人不曉?凡是京城裏的姑娘家,就沒有一個不對程棠這樣的青年才子動心的。原本還盤腿而坐的姑娘們,此時一個個都開始注意起形象來,又是摸摸發簪,又是問丫鬟們自個的發髻亂了沒有,頗有些聖上選秀的場麵。


    唯有宋綿和殷亭玉兩人,照樣悠閑喝茶,不為所動。殷亭玉是因為早就定了人家,這傅垣也是樣貌俊朗,才華過人,所以對程棠並未動心過。而宋綿……若不是前世的事,她這下恐怕也是該緊張了。


    沒過一會兒,那莫啟淵果然是把程棠給拖來了,除了程棠以外,還喊來幾個公子哥。


    這會兒子又熱鬧了起來。這些京城公子們風流慣了,向來會玩些文人雅士的花樣,這下又提議玩起擊鼓傳花。


    宋綿一抬頭,視線便和那程棠對上了。


    程棠原隻是悄悄打量她,也沒料想他會突然抬頭,這下猝不及防打了照麵,他連忙躲眼避開。並不是因為別的,隻因他一個大男人,這樣盯著別人姑娘家看,總歸是不太好的,何況這宋姑娘又生的這副花容月貌,他唯恐被人誤會了去。


    宋綿也注意到了他這一細微的舉動,下意識地皺了眉頭。這一世,她是真的不想再和程棠扯上關係了。他娶誰也好,她嫁誰也罷,從今以後,兩人都是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眾人提議玩擊鼓傳花,不過就是那些個風流才子想看看宋綿這樣難尋的美人,展現才情時是何等風姿。結果上天偏偏不如他們意,在無數人手中傳來傳去的桃花枝,偏偏不在鼓聲停止時落在宋綿手中。這下,公子哥們都大為失望。


    宋綿更是覺得無趣,沒玩幾輪便已離席了。


    程棠也注意到了,視線微抬。直到那抹纖細輕盈的身段消失在眼簾,他才收回目光。


    坐在他身側的莫啟淵向來最會察言觀色,注意到了程棠的異樣,他也頗為意外,便打趣他道 : “沒想到咱們大名鼎鼎的程家三公子,竟也拜倒在這位宋姑娘的美色之前。”


    程棠麵色不改,淡然自若道 : “莫兄誤會了,我對宋姑娘,並非是你所想的那般。”


    莫啟淵笑的更開心了 : “程兄就別掩飾了,你若是不喜歡人家宋姑娘,又為何幾次三番地盯著別人姑娘家看?這宋姑娘生的這等容貌,京城世家公子裏哪個不是傾慕的,程棠兄也莫要否認,男人嘛,總歸是那麽回事,況且宋姑娘還生的這般好看,老實說,莫某也是有幾分動心的。”


    程棠冷瞥他一眼,抿著唇不欲再說。


    莫啟淵便以為自個說中了他的心思,話便更多了 : “隻不過宋姑娘七歲大便被接到京城裏來,住進了那殷家。殷家大公子殷詔,文采卓越,氣質卓然,和這宋姑娘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又是表親戚的,你說他們二人會不會從小就情投意合,兩廂情願了?”


    程棠皺了下眉,冷聲說 : “這又與我何幹?”


    “程棠兄,你都生氣了,還說與你何幹?這人嘛,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可是要盡早分清的才好,要不等到哪日失去了,那可是後悔莫及的呀。”莫啟淵搖著他那把山水墨畫折扇,眼裏含笑,這笑中又帶著幾分趣味。


    餘渲就坐在他們二人附近,將他們之間的談話聽的是一清二楚。她最痛恨別人誇宋綿相貌好,她的樣貌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可與那宋綿比起來,偏偏差了一大截,這本就是她心頭一大恨,卻沒想到她暗自傾慕已久的程家三公子,竟也被宋綿的那副模樣勾了去,這怎能令她不氣?


    ☆、006


    這日,宋綿剛起來床,墨畫正伺候著,說了句 : “姑娘,我早上起來,聽前院的人說,大公子今日就回來了。”


    宋綿聽了,卻沒多大反應 : “表哥去了那樣久,也是時候該回來了。”


    墨畫瞧著自家姑娘當真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樣,忍不住多上一嘴 :“姑娘,大公子對您的心意,府上的人都看在眼裏,就連老夫人都有意撮合你們二人,難道您對大公子就無半點情意?”


    宋綿看著鏡子裏越發嬌嫩的麵容,冷清道 :“先別說我對表哥無意,即便我心悅表哥可那又如何?你認為大舅母會同意我們二人的婚事?”


    “可是以奴婢看來,大夫人待您也是極好的啊。”墨畫疑惑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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