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夫人猛然抬頭,古月琳哭音頓了頓,卻還是沒說話,繼續哭。


    其實吧,古月琳送銀子這個事,如果大家都是一家人,那自然是捂著都來不及的,畢竟是賄賂官員,要是讓人知道,不隻是古大人本身會被責罰,趙家也會因此受牽連。


    但若是於氏鐵了心撕破臉,將事情原原本本合盤托出,那趙家雖然有些不厚道,古大人卻一定是會被清算的。


    古老夫人麵色變幻,半晌,勉強擠出一抹笑意,“我們兩家是姻親,何至於此?”


    於氏肅然,“對我來說,誰也不能牽連我兒子。”包括他爹。


    當然了,最後一句話她沒說出口。


    古老夫人沉吟,一時間沒說話。


    於氏卻已經沒了耐心和她討價還價,將手中茶杯放在桌上,認真道,“其實他們夫妻倆和離,最大的問題就是月琳往後的日子不好過。這個我也承認,和離過的女子想要再嫁挺艱難。”


    她頓了頓,看向哭得傷心的古月琳,肅然道,“既然如此,我願意給她一個小院,院子就在城郊,再給她五百兩銀子。城郊那院子裏麵是有兩畝地的,五百兩銀子若是不亂花,她自己的日子應該不會難過。”


    古老夫人急了,“那利錢呢?那可是兩萬兩,你讓月琳怎麽還?”


    於氏揚眉,“至於那利錢,我們家沒有看到一文錢,你們家拿去送人是為了救古大人的,賄賂官員這事我們趙家不會做 ! 那是你們古家自己的私事。再有,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既然已經嫁人,沒道理這銀子需要女婿來出,其實認真論起來,那銀子應該是你們古家跟月琳借的……就是說破天去,這銀子也輪不到我們趙家來還。”


    古老夫人驚呼,“那怎麽可以?我們上哪兒去找銀子來還?”


    於氏攤手,“這跟我們家似乎沒什麽關係,就她做的那些事,給休書也是可以的。現在我們隻是和離,還有那院子和那五百兩銀,甚至她的嫁妝都可以帶走,我這樣寬容,都是看在我和月琳婆媳一場的份上,還有就是女子處世艱難,當是給一個後輩的資助。若是你們願意,就收了這和離書,我們去衙門銷了婚書,順便就去改地契。”


    “不成!我不答應。”古老夫人斷然道。


    紀瑛兒笑吟吟出聲,“老夫人,您別太過分。那郊外的院子一間可就值七八萬兩銀子,還得看運氣,基本上有銀子還買不到呢。我們家已經足夠厚道了,您想要利益,也別可著我們一家坑呀。”


    言下之意,其實是說給古月琳聽的,他們家可不隻她一個女兒,就指著趙家算怎麽回事?那邊不還有喬家麽?


    趙延善提筆寫和離書,餘光瞄向古月琳,見她一句話沒有隻顧著哭,心裏的那點憐惜頓時就斂了起來。


    傅清凝從頭到尾看在眼中,古月琳若是真不願,在談條件的時候就應該出聲拒絕。這一聲不吭,分明是默認。


    聞言,古老夫人皺眉,見於氏沒有嗬斥她的意思,頓時不滿,“長輩說話,哪兒小輩出聲的,什麽規矩?”


    紀瑛兒不高興了,拿規矩說事,分明就說紀府沒教好她或者是於氏沒約束好她,無論哪個,她都聽不了這話,無論嫁人前還是嫁人後,長輩之中無論哪邊對她都不錯,古老夫人開口直指規矩,她頓時冷笑出聲,“我再沒規矩,我婆婆也沒覺得我哪裏不好,可見我爹娘還是教好了我的。”暗指古月琳會被和離,是古家教女兒有問題。


    古老夫人麵色難看,“紀姑娘身份高貴,自然是看不起老身的,您說什麽,我受著就是了。就是不知道哪日紀大人出了事,趙家會不會幫忙了。”


    這是道理掰扯不過,拿身份說事了。最後那句話明擺著挑撥離間。


    簡直胡攪蠻纏,於氏最後一絲耐心盡去,“和離書已經寫好,簽了吧。趁著天色還早,讓人去衙門改地契和婚書還來得及。”


    趙延善寫完,就已經寫上了自己的名,聽了於氏的話後,將兩張紙送到古月琳麵前。


    古月琳看著麵前的紙,終於放下了捂著臉的手,“我一直都知道,你出身富貴,我卻隻是農戶出身,無論是身份還是家底,甚至是教養,我都配不上你。但你願意拂了娘的意思執意娶我,對我就算不是深愛,至少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可是如今……”她顫抖著伸出手去,撫摸那兩張墨跡未幹的紙,“你到底還是清醒了。”


    趙延善聲音沉重,“我一直都是清醒的,心悅你是真的,是你自己一次次推開我,我也是人,是自私的。我能搭上前程幫你,但我不能讓你拖累我大哥。當然,我還是對不起你的,我遷就不了你一輩子……娘給你的那個院子,你自己住著,日子不會難過的。”


    最後那句話,到底還是忍不住提點了她。


    照古家人如今的模樣,是湊不出銀子還利錢的,那些人敢借,自然就敢追債,這事情鬧出來對古大人不利,那麽,古家人應該會想辦法盡快還上。


    “我不要這個。”古月琳一把推開。


    於氏揚眉,“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去丁府說明情況了。”


    古老夫人本來聽著倆人說話,心裏還有點希望,覺得趙延善可能會回心轉意,事情會有轉機,就聽到了於氏這話,頓時一急,脫口而出,“不能。”


    於氏的不滿毫不掩飾,古老夫人是真怕她改口,以前她聽說過於氏做生意厲害,接手趙家的生意多年,做得蒸蒸日上。今日才算是領教了她做生意的手腕,真是抓著痛腳狠踩,寸步不讓。


    她起身走到古月琳身旁,慈愛的拍拍她的背,“月琳,你別激動。這一次我們家確實理虧,你就認了這個錯,不能讓外人知道你爹的事,等你爹過了這個坎,我們家的日子就好過了。”


    古月琳身子僵硬了下,木木的順著古老夫人的力道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表麵上看,是怕於氏把她送銀子的事情宣揚出去,傅清凝看在眼中,要說古月琳恍惚之下讓古老夫人按了手印,這話她不信。


    不隻是她,屋中所有人都看出來古月琳對於和離開始是拒絕,後來是默認。


    趙延善眼中更加失望,方才古月琳本來是拒絕的,但聽到古老夫人口中的古大人的坎什麽的,頓時就不說話了。


    其實真要僵著不和離,哪怕於氏一點情麵不顧,非要宣揚出去,最壞的結果最多就是古大人被擼了官職,別家不好說,但在趙家,可以說她趙家三夫人的地位一點都不會有影響,她入趙家這許久,這些道理她自己肯定清楚,但她還是選擇相信古老夫人。


    和離書按上了纖細的手印,於氏讓趙叁和沐央連著古家的下人一起,去了衙門。


    和離書被拿走,古月琳渾身卸了力氣一般,軟軟的靠坐在椅子上,眼淚一直往下掉,她也顧不上擦,很是狼狽。屋子裏一片沉默,氣氛沉重。


    趙延善垂著頭,不看任何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一路上應該挺順利,半個時辰後,他們就回來了,一道帶回來的還有蓋了衙門大印的和離書和當初兩人成親時送去備案的的婚書,還有一張寫了古月琳名字的地契。


    於氏接過看了看,又拿出一個匣子遞給古月琳,“收著吧,往後好好過日子。”


    古月琳顫抖著手去拿那張和離書,“娘……”


    於氏抬手止住她的話,“別喚我了,也別多言,走到這一步你並不無辜。走吧,趁著天色早,還能出城。”


    古老夫人起身,“趙夫人,既然我們答應了和離,那事情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自然。”於氏一口就應了下來,就算她不說,此事總會被查出來的。


    古月琳跪在地上給於氏磕頭,“我能不能去給公公辭別?”


    於氏擺擺手,“他受傷之後精神短,這個時辰他在午睡,不用如此多禮。”


    聽到受傷之後精神短,古月琳沉默下去,其實趙瑾受傷之後,她就隻見到一兩次,後來知道了內情,趙瑾和於氏一般,徹底不見她了。


    她又走到傅清凝麵前福身,“嫂嫂,多謝你以往的照顧,日後若是願意,可隨時來找我。就算不是我嫂嫂了,還可以是我姐姐。”


    傅清凝對她其實心裏複雜得很,這姑娘要不是一心奔著古家,還算是個好妯娌,到底忍不住,道,“郊外風景不錯,比城內住著好多了,你可以住在那邊散散心。”至於以後找她的話,根本就沒接茬。


    古月琳再次福身,去了紀瑛兒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她的潛意思。


    等送走了古家人,已經是午後,屋中氣氛沉悶,趙延善麵色不太好,於氏擺擺手道,“等用過膳,就回去歇著,明日就去翰林院,過幾日你們得調令就該下來了,人要往前看,別老惦記著了。”


    一語雙關。


    趙延善應了一聲,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出來。


    趙家三公子和離了,眾人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有人向於氏打聽,她就一臉一言難盡的模樣,但內情卻不說,隻推說早晚會知道。


    現在確實沒到時候,不過,早晚會水落石出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後怕


    少了個弟媳婦,傅清凝的日子和以前沒什麽兩樣,不過,她到底還是忍不住關注了下古家的事情。畢竟古家的那利錢還沒還上呢。


    現如今古家如果從別的地方借不來銀子,那就隻能賣房子……古家住在外城的那個院子,也值個五六萬兩。不過,傅清凝覺得,很可能他們會賣掉古月琳的那個院子。


    果然,兩日過後,沐央來跟她說,古家的房子賣了,不知怎麽回事,賣的是古家外城的院子,一家人全部搬到了城郊古月琳的院子,就是原先於氏和趙瑾住過一段時間,後來趙瑾住在裏麵自己跑出去被抓住打斷小腿的那地方。


    那地方對於趙家來說,沒有什麽好回憶,先前趙瑾帶著那麽多丫鬟住過,後來鄭家人也在裏麵住過一段時間,再後來趙瑾住在那邊還受傷了,於氏本來都打算尋摸個差不多的把那裏賣掉,給了古月琳之後,當日就讓人過去把裏麵自己的東西和裏頭看門的下人全部帶了回來,一點都沒有占著院子不給的意思。


    於氏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冷笑了下,“所以說她隻聽長輩的話,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傅清凝明白她的意思,現在的人都想著住在內城最好,如果不能,那就住在離內城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外城,怎麽也不會跑去城郊住的。但是如今古家外城的院子賣了跑去城郊住,很明顯就是古月琳不樂意賣掉城郊屬於她的院子。


    這幾日事情多,紀瑛兒最近都住在這邊,聞言笑著道,“娘,別想她了,給了院子和銀子,我們家也沒虧了她,要不是嫁給三弟,那院子憑她自己不知要多久才能買得起。”


    這話有些刻薄,但卻是事實。


    會試考完,各家舉子歸家,丁家的幾人好歹都熬到了最後那日才出來的,不知考得如何。


    考完的當日,傅清凝就和紀瑛兒一起去了福運茶樓,她們到的時候,還沒過午,兩人不緊不慢用了午膳,靠內的窗戶開著,一眼就看得到底下一樓大堂和大門口處的情形。


    午膳用完,夥計進來收了碗筷,紀瑛兒又讓鳶兒姑娘進來彈琵琶,兩人隨意聽著,眼睛時不時看一眼底下的大門。


    然後,有形容憔悴的書生模樣的人進來了,傅清凝她們離得遠,隻看到書生說了幾句,就被夥計笑吟吟的迎了上來。


    之後半個時辰的時間內,來了不少書生,麵色都不太好,一是憔悴,眼底青黑,再有就是……憤怒。


    鳶兒姑娘一直彈著琵琶,見兩人如此,一曲終了後笑著上前福身,“夫人還想要聽什麽曲子?”


    紀瑛兒伸手指了指外頭,“那些人你認識嗎?”


    鳶兒看了一眼外頭,垂下眼眸,語氣輕柔,“夫人說笑了,這茶樓中整日人來客往,小女子哪兒記得過來,包括兩位,都隻覺得麵熟,卻是不認得的。”


    傅清凝想起什麽,問道,“原來你們這裏是不是有位詩意姑娘?聽說是被人贖身了?”


    鳶兒猛然抬頭,又趕緊低下頭去,“小女子不知。現在國孝,夫人可別亂說。”


    傅清凝擺擺手,“隻是偶然聽說,當日想要幫詩意姑娘贖身的人還跑來問我借銀子來著……”


    鳶兒的臉色蒼白下來,卻一句話多餘的話都無。


    看來關於詩意那邊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傅清凝想了想,問道,“你知道底下那些人是來做什麽的嗎?為何剛剛才出貢院的舉子不找大夫不好好休息,跑到這裏來?”


    鳶兒依舊低著頭,“小女子不知。”


    紀瑛兒掏出一張銀票拍在桌上,拍得挺豪爽,“你隻好好跟我說說話,幫我解解惑,比如底下那些人來做什麽的……這銀票就是你的了。”


    兩人本來隻是隨口問問,沒想著麵前這姑娘能知道。不曾想鳶兒抬眼看了一眼,見是一百兩,眼睛就亮了亮,“聽說有份考卷需要到我們這裏拿到暗語,才能買到。他們這時候跑來,可能是那考卷沒什麽大用,被騙了吧?”


    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能想到這個,如果那考卷有用,這些人此時應該隻顧著偷笑回去好好休息了。現在這時候,他們可是熬了那麽多天的,顧不上休息就跑來,那自然是考卷沒用,又因為價錢太高,這是跑來算賬了。


    傅清凝也是想到這個,才特意和紀瑛兒一起過來喝茶的,似笑非笑看向麵前的鳶兒,“你倒是敢說。”


    麵前這姑娘絕不是個膽小的人,但為何方才提起詩意她那樣害怕?


    鳶兒不在意她探究的目光,笑了笑,“這事情雖然隱秘,但也不是什麽秘密,尤其是臨近會試那幾日,就是初五開始,這樣的書生茶樓接待了許多,有心人應該都知道。”


    “哦?”傅清凝重新看了看麵前的姑娘,“那你知道這暗語,是從哪裏來的嗎?”


    鳶兒看了看那張銀票,“這些可不夠。”


    紀瑛兒揚眉,再次拿出幾張,“說說吧。”


    鳶兒福身上前,將銀票一張張疊在一起,壓低聲音道,“內情我也不知,隻知道有人在最裏頭的冬雪閣住了半個多月,前來的書生好些都去拜訪過,那些日子裏夥計也經常會提醒書生模樣的客氣去那裏麵。”


    她話說完,銀票也已經疊好放進了腰間的荷包。傅清凝看了看,覺著她知道的挺多,於是又拿出來幾張放在她麵前,“那人是誰?”


    鳶兒一笑,笑容甜美動人,“我知道那人是承恩侯府管家養在外頭的女人生下的。”


    傅清凝和紀瑛兒兩人麵麵相覷,鳶兒見兩人不再問了,收好銀票,再次福身,“多謝兩位夫人憐惜。”


    眼看著她走到門口抬手開門,傅清凝突然問,“你為何怕我們提起詩意?”


    她沒回身,似乎默了下,才道,“兩位夫人出手大方,人也厚道,小女子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當下國孝,要是許多人知道詩意她被誰贖身,其實是逼她去死。”


    傅清凝恍然,國孝期間不能納妾蓄婢,商戶人家還好,官員家中是萬萬不能傳出這樣的事情。所以,鳶兒才會在傅清凝提起這事情時三緘其口,尤其她還說了人家為了贖詩意跟她借銀子,但凡是借銀子,那關係可不一般,最起碼是知道詩意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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