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就很讓人煩躁了。


    傅清凝可沒什麽心思再養著他們一家。主要是隻要他們住在府上,如果真的在外頭做出什麽惡事,那可就有趙延煜一份。


    就邱氏那個腦子,對著刑具都能胡說八道認下自己根本沒幹過的事情還誣賴到趙延煜身上,還能指望什麽?


    管家急匆匆而來,“夫人,您真要趕二夫人離開嗎?”


    傅清凝揚眉,放下手中的賬本看向管家,“有問題?”


    這聲音柔和,但無端端讓人覺得凜然,管家忙搖頭,躬身道,“老爺在府中時,對二夫人,還有公子和姑娘很是照顧,夫人如今趕他們出去不要緊,就怕老爺到時候會怪罪……您是主子,老爺不會把您如何,小人和底下人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


    “如果你非要留下他們,現在你的日子就已經不好過了。”傅清凝語氣淡然,這管家對她並沒有那麽恭敬,她自己清楚,不過這人是於氏安排的,她不想和他鬧起來,但如果非要因為邱氏母子幾人和她作對,相信於氏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管家一怔,對上她無比認真的臉,忙躬身道,“小人這就去讓二夫人離開。”


    傅清凝頗為滿意他的識相,也對,能在趙府做這麽多年管家的人,圓滑處事是必須的。


    傅清凝在前院正房,離大門口不遠,隱約能聽到右邊院子中有人哭嚎,她有些不耐,真要是到了門口還這樣,這也太難看了。


    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往聲音來處去了,身後跟著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輕手輕腳的,不注意的話都沒察覺到這個人。


    她回身看了她一眼,這丫頭垂著頭,手放在身側,腳下飛快,始終在她身後兩步遠處。


    “叫什麽名兒?”傅清凝隨口問道。


    她忙福身,“奴婢落月。”又解釋道,“是留書姐姐讓奴婢伺候在門口的。”


    沐雪嫁了人,傅清凝身邊伺候的得力丫鬟就隻有留書一個,以前在京城中還有熟悉的小丫頭,趙府這邊就一個都沒有了。留書隨時會去辦事,留個丫頭在門口也正常,她點點頭,前麵已經隱隱能看到一個院子門口,這是當初二房住的,離前院很近,這地方雖然不是正經家主住的,但也很靠近正房,如果不知情的外人來看,這院子應該是府上正經的公子的住處。


    由此也可看得出來,趙瑾對於這個弟妹的態度了。


    “這是逼我們孤兒寡母去死!”邱氏高聲尖叫,“管家,管家,你就讓這丫頭這麽欺負我們母子嗎?敢這麽對我們母子,到時候大哥回來,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既是對管家說的,也是說給留書聽的。


    聞言,傅清凝走了過去,看到是她,邱氏氣焰稍減,還後退一步,“延煜媳婦,我住在府中一點兒沒鬧事,為何你還要趕我們走?我們身上銀子沒有,現在趕我們出去,豈不是讓我們無家可歸?這跟讓我們去死有什麽區別?前些日子延吉被人無端端揍了一頓,上個月才能下床……”


    她懶得聽她說二房的事,“那你們就去死啊。”邱氏愣住,傅清凝繼續道,“你們一家人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係?”


    她語氣雖輕,但態度認真,邱氏看出來了她的認真,頓時一急,“你不能這樣!”


    “我們早就不是一家人了,讓你們出去情理都說得過去,你就是找衙門,也沒哪條律法規定了侄子非得養著分家了的嬸娘。”傅清凝雙手環胸,看向那邊趕他們出去的下人,說是趕,其實也不敢真上手推,暗搓搓支著耳朵聽兩人說話呢,“你們怎麽回事兒?要是沒力氣,就換幾個人來,府上可不養閑人。”


    此話一出,看得出那些人力氣大了,推攘邱氏幾人時也沒那麽客氣了。


    先前還顧忌著若是主子之間鬧了脾氣,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等她們和好了,他們這些動手的到時候討不了好,現在傅清凝這態度很明顯是惡了她們了。甚至連麵子上的情分都顧不得,也不怕外人看笑話,明擺著就是要趕他們離開,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邱氏緊緊抓著手中的包袱,被人推著往外走,事情鬧成這樣,她急切看向傅清凝,“延煜媳婦,事情怎地就到了如此地步?我沒鬧事呀,穿用度都是管家安排,我也沒嫌棄,你不能讓我們走,就這麽走了,我們往哪兒去呀?”


    傅清凝一言不發,無論怎麽說,反正他們一家不能再住在府上。


    趙延喜被婆子推了一個踉蹌,頓時就怒了,也不發作婆子,伸手指著傅清凝,怒罵道,“你個不能容人的潑婦,你這麽對我們,等大伯回來,不會放過你的。”


    傅清凝氣笑了,其實她還真不怕趙瑾,一是於氏能壓製住趙瑾,二來就是如今趙瑾病成那樣,再想要給邱氏做主,也得他痊愈之後回來再說,不過就他的病情,想要痊愈……


    當下不想和他們糾纏,擺擺手示意婆子繼續,轉身打算回前院繼續看賬本。


    落月隨著她轉身,低聲道,“夫人,奴婢有事情說。”


    傅清凝腳下不停,“說。”


    落月跟上她的腳步,“和奴婢住一個屋的落水,她就在二夫人的院子裏伺候,這幾日她早晨起來都要吐……”


    傅清凝腳步頓住,回身看她,又看了看那邊跟在邱氏身旁十四五歲的少年,那個就是二房的嫡子趙延吉了,此時他滿臉陰鬱的看向她這邊,眼神沉沉的。


    傅清凝也不在意,若無其事收回視線,問道,“她有孕了?”


    落月聲音細細,“奴婢不知,不過聽婆婆她們說過,女子如此多半是……”


    傅清凝點點頭,吩咐道,“讓官家去找個婆子,細細問過那院子伺候的人,凡是爬了床的,全部讓她們和二夫人一起走。”


    落月福身,傅清凝想起什麽,又道,“一會兒他們若是不肯離開,直接報官,就說有人居心叵測在趙府門口想要鬧事。”


    落月再福,飛快去了。


    邱氏他們果然不願意離開,賴在門口不走,管家去了衙門,那邊衙差來了,門口看熱鬧的眾人還沒圍起來,邱氏看到衙差,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在京城大牢中住那幾日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深,一句話不敢多說,帶著兒女飛快就走了,順便帶走的還有他們院子裏婆子查出來的破了身的三個丫鬟,其中就有落水,這種人傅清凝肯定是不留的,查出來之後,傅清凝直接讓人趕了她們出去。


    據留書說,邱氏聽說落水有孕後,本來先前不打算帶丫鬟,還趕那幾人走,後來知道落水有孕,才把那幾個丫鬟都帶走了。


    傅清凝的心思則沒放在邱氏他們身上,趕出去就行了,她就不相信這些年來邱氏沒有個院子什麽的,找人盯著他們不讓他們鬧出事情來就行了。她看著麵前的留書,笑著問道,“留書,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留書垂著頭,耳根都染上了緋色,“奴婢……”


    “誰呀?”傅清凝好奇,要是人選合適,她這邊一點問題都沒有。


    半晌,留書憋出一句,“奴婢不著急。”


    第一百五十三章 過年


    傅清凝笑了,“我也沒催你嫁人啊,隻是問問那人是誰。”


    留書見躲不過,跺跺腳道,“是沐央。”


    傅清凝啞然,留書羞得不行,轉身跑出去了。


    十五年前現任吏部尚書容長允任梁洲知州,但近來有人彈劾他收受賄賂,且十五年前梁洲轄下良縣被水淹,朝廷撥出的賑災銀子和糧食他暗地裏搜羅了大半,所以,那一次災民死傷無數,那時候容長允往上報的是瘟疫,死了那麽多人也正常。


    身在吏部尚書這個位置,不收賄賂才不正常,皇上真正生氣的是十五年前良縣的事情。如果事情屬實,容長允欺上瞞下,罪無可恕。當權者最恨一個欺字,這就跟被蒙住了眼睛一樣,他以為天底下百姓安居樂業,十五年前那次災情也應變極快的撥糧撥款,會死那麽多人實乃天意,但是如今有人告訴他,那些都是因為容長允,會死人跟他這個皇上誤信人脫不開關係,一股被愚弄的感覺襲來,皇上當時就讓人把長允下了獄,以防打草驚蛇,對外還說是他有公務,近來沒空回家,然後又打發了趙延煜他們幾人來梁洲良縣查探當年的事。


    由於彈劾容長允不是在早朝上,關了容長允也是避著人的,所以,京城那邊並不知道發生了這回事。就是傅清凝也不知,還是回了梁洲之後,趙延煜才告訴她的。


    十五年前良縣確實死了許多人,但當時的內情如何趙延煜是不知道的,這個應該得去良縣問問那些老人。


    趙延煜等傅清凝回府收拾好了住下後,就帶著張大人和傅大人去了良縣。


    他走了,傅清凝這邊卻還沒有空閑下來,上門拜訪的人太多太多了。但凡是梁洲城中做生意有點名氣有點家底的,都上門送了帖子。


    傅清凝一個都沒見,不過,暗地裏注意著趙府情況的人不少,這不,就有人上門表示有要事相告,留書不通報,那人還說是和邱氏有關。


    和邱氏有關的事情沒有人比傅清凝自己更清楚,這樣幾個人放出去,她不看著自己都不放心。


    她還是沒見,推說沒空。


    她確實沒空,趙家的鋪子裏都被趙瑾禍禍得差不多了,好幾個臨在關張的邊緣,鋪子裏幾個月來都是賣存貨賣完了之後趙瑾還把銀子拿走,根本沒打算進貨,當初於氏開得蒸蒸日上的茶樓,如今隻有幾樣粗茶,眼看著連夥計都要請不起了。


    這幾日她正讓人進貨,各家鋪子裏幾乎全部沒有存貨,還有就是,因為沒能發出月銀,茶樓的點心師傅已經跳槽到別家了,一個茶樓,點心和茶水是頂頂要緊的,她正讓人尋摸合適的點心師傅呢。


    再有,她正暗搓搓準備收拾嚴家,當然了,嚴家在梁洲紮根百年,憑著她自己想要撼動嚴家是不可能的,但如嚴慳惡心她一般回敬一下還是能做到的。


    京城那邊別的不多,新奇的東西挺多,有種從外麵來的琉璃杯,各色都有,樣式也好看,梁洲這邊隻偶爾有幾個,還沒有人專門開鋪子實在是那價錢太高,一般人大批量買不起。


    傅清凝不缺銀子,她特意讓人去京城帶些過來,就在原來嚴慳賣出來的那個鋪子裏賣。


    隔壁就是嚴家在梁洲的總鋪,瓷器這東西,便宜的雖然燒製起來簡單,但根本賺不了什麽,真正賺銀子的,還得是極品瓷器。


    現在有了新式好看的琉璃,傅清凝就不信對嚴家的生意沒有影響。


    臘月中的時候,傅清凝的鋪子開業,梁洲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聽說是京城來的新款式,頓時人滿為患。當然了,價錢也不便宜,那些喜歡瓷器的,過年需要送禮的,好多人就奔著琉璃去了。


    臨近過年,傅清凝看著那琉璃鋪子的生意心情頗佳,趙延煜也一樣,臘月二十他才從良縣回來了,事情屬實,還拿到了當時良縣知縣給容長允送銀子的條子和那時候賑災的賬本,容長允罪名屬實,隻等著過年後送往京城,此事就算是了了。


    “這一回古大人幫了忙的。”趙延煜翻著賬本,道,“凡是良縣的卷宗,他都願意讓我們翻。這賬本就是從裏麵翻出來的,當時的知縣如今早已辭官,這個可能是他故意留下來的。”


    傅清凝啞然,“回去當好好謝謝三弟妹。”


    趙延煜失笑,“該怎麽相處還怎麽相處,你以為古大人如此是因為三弟妹?”


    “難道不是?”傅清凝反問。


    “興許占一點吧。”趙延煜低聲跟她分析,“古大人娘到良縣,是因為喬大人,如今他們兩家是姻親。就憑著這些證據,吏部尚書肯定要換人了……”


    他語氣意味深長,傅清凝想想覺得不對,“喬大人剛剛進吏部,就算是吏部尚書換人,跟他沒什麽關係吧?”


    “誰說一定沒關係?”趙延煜低聲道,“六部如今換人頻繁,皇上似乎並不以資曆來論,說不得喬大人還真有機會也不一定。再說,容長允做吏部尚書五年,喬大人初進去,根本不能得他信任。古大人如此,確實幫了我,但也賣了個好給喬大人那邊。”


    傅清凝搖搖頭,“別說了。我心思不在這上麵,說了我也不明白。”


    其實趙延煜這麽拆開了跟她解釋,傅清凝是能聽懂的,不過她還是喜歡算賬,不喜謀算人心。


    賬本是死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人心就不同了,它是這個世上最難算的東西。尤其是朝中,真真假假的,讓人看不清。


    趙延煜也不勉強她,伸手幫她揉額頭,“最近累嗎?算不了的話,這些鋪子幹脆賣了算了。”以後我們還有沒有空回來都不一定。


    “敗家子!”傅清凝冷哼,“隻有那敗家子才會把祖產賣掉。”


    趙延煜哭笑不得,傅清凝一本正經,“你爹都沒賣呢,你倒是急著賣。”


    別看趙瑾是沒銀子才去京城,現如今趙家的鋪子有幾個關著他也沒賣。倒是有些不屬於祖產的,是後頭於氏接手之後新買的被他賣了倆。


    趙延煜提議,“不如折價賣給嶽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傅清凝白他一眼,“你想著賣了鋪子安心仕途,清越如今可是在讀書的,我爹那邊……”人家也不見得就稀罕要。


    “留著吧。”傅清凝沉吟半晌,道,“商戶出身也沒什麽,不見得把鋪子轉手了,人家就會高看我們一眼。”


    是的,傅清凝早已經察覺到了,無論是她還是趙延煜,京城那邊的人凡是知道他們出身的,其實都對他們有些不以為然,趙延煜還好些,如今好歹是朝廷命官,尤其是傅清凝,人家暗地裏不定怎麽期待趙延煜休她另娶呢。


    從傅夫人身上,她就看出來來一些,無論再怎麽掩飾,傅夫人也帶出來了一些對商戶人家的不屑,上一次去傅府,她隻隨意和吳氏招呼了一句就不再和她說話了。


    士農工商,商人最末,幾百年來根深蒂固的想法,輕易改變不了。前朝的時候,商人甚至不能穿綢緞,隻能穿布衣,這滿屋子的銀子沒地方花,賺得再多又有什麽用?


    趙家近幾十年來都往科舉這邊靠,就是想要出身仕途事情查完,趙延煜就沒事了,隻是等著過完年之後再啟程往京城去。


    傅清凝這邊準備過年,邱氏出去後果然在梁洲城郊外的鎮上有個小院子住了下來。再一細查,那院子的地契,還是她自己的。


    趙延煜找了兩個人長期盯著,也就不管了。好容易騰出空來,傅清凝不願意賣了鋪子,他幹脆也開始看賬本盤算著把鋪子開起來。


    說是不賣,傅清凝還是把那些鋪子租了許多出去,就留了於氏那個茶樓和幾間祖上傳下來的,加起來總共七八間鋪子,和以前趙家在於氏手中的時候完全不能比,不看趙延煜官位的話,隻是個普通富裕的人家。


    鋪子要租,她先跑了一趟傅府,問了傅誠需要哪些,挑出來之後再租給別人。再有就是,回來之後她一直沒機會跟傅誠好好說說話。臨近過年,傅誠也沒有空閑。


    “若是想回家,隨時就自己回來。京城那艘船上的管事,是認識你的,哪怕沒有銀子,隻要你人到了,他也會把你給帶回來。”傅誠語氣認真,“爹養你十幾年,沒讓你受過委屈。往後你過日子也別委屈了自己,我們家是商戶,你在京城那邊……”


    他微微歎口氣,“出身是最不能選擇的,若是延煜因此對你有想法,你就回家!”


    傅清凝哭笑不得,“爹,您多慮了,延煜對我們母子挺好的,沒有二心。”


    傅誠擺擺手,“我知道,我就是這麽一說,你認真記著就是。”


    這個話題不能再聊了,傅清凝轉而道,“沐雪嫁人了,我這邊沒有會武的丫頭,爹你還能幫我找著嗎?”


    京城那邊不是沒有這樣的丫頭可以買,但是傅清凝不敢要,京城中魚龍混雜,一個不小心就攪和到別人家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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