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跟著他,偷偷摸摸進了宮。


    老皇帝看著是真的要不行了,鬧得人心惶惶,那幾個念經的倒黴和尚仍心境平和的在殿外吟誦經文。


    皇帝到了這個歲數越來越怕死,先是費大功夫去求靈丹妙藥,再是找那些世外高人尋得長生的法子,接連受挫後就蹲在這宮裏聽佛經,以求死後往生極樂。


    蘭嬪在一邊附和一邊給他打氣,糊弄得像模像樣,就算是皇帝,人老了腦子都要糊塗,底下人暗中也為這些荒唐事罵上一句狗屁。


    沈離經低著頭,跟在聞人宴身後時,當真像一個瘦弱矮小的宦官。一路上除了傅歸元陰陽怪地說幾句,被她踢了一腳老實了,也沒遇上什麽為難。一直到了皇帝的寢宮,和蔣子夜撞見。


    沒有看臉,全憑直覺和身量就認出了沈離經,他並沒有說出話,隻是笑了聲,歎道:“不愧是你。”


    蔣嘉悅也從旁走走過,瞄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怕惹人生疑。


    沈離經想跟著聞人宴一起進去,卻被侍衛攔住,蔣子夜回頭,說道:“他是我的人。”


    侍衛又放下刀劍退回原處。


    按理說這殿前侍衛可都是皇帝的人,太子也沒有那個權利命令他們,現在蔣子夜一句話就能放下刀劍,豈不是說這個皇宮,他都已經暗中掌控了。


    沈離經有些心驚,這家夥看著不顯山露水,本事卻不小,一路從受人欺辱的皇子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不可謂不是他心性誌堅。


    如果當初的沈氏還在,可能就輪不到他,也輪不到蔣風遲了。


    當年沈氏一族中出了位貴妃,生了一位性情溫和的大皇子,然而蔣風遲還是成了太子,沈氏一族少數人心存不滿,卻都未曾明確的說過什麽。


    不久後貴妃染了病,突然就死了,太醫被處斬好幾人。就連這沈家能忍了下來,誰知道最後還是沒躲過皇帝降災。


    沈氏一族覆滅了沒多久,這位大皇子據說也悲痛過度,渾渾噩噩掉進湖裏溺死了。


    現在想起來,這宮裏還真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這大皇子和沈離經也算是有那麽一點微薄的血脈親情,她尚且為此感到悲憫,那其他人呢,蔣子夜還是蔣風遲,都與他是手足。


    會不會在害死他以後,還為除去心頭之患感到歡欣。


    老皇帝倚在榻上,短短的時日,看上去卻像蒼老了十歲。


    頭發花白了大半,神色懨懨,說話都有氣無力,一副垂死之人的模樣。


    蘭嬪正值青春,神色鮮活嗓音甜膩,哄得他一口一口喝藥,笑中摻著咳嗽。


    喉嚨就像透風一樣呼哧呼哧的出氣,呼吸聽著破碎又艱難。


    “朕的身子是越發不如從前了,太子如今能獨當一麵,聖旨我已擬好,該說的……咳咳,該說的朕都交代了,今日召你們來,是想最後再說幾件事……”


    沈離經還當什麽大事,結果聽他絮絮叨叨說完,不像是一個皇帝在商議國事,更像是一個老人在閑聊家常。


    甚至還說要讓聞人宴把府裏的紅梅給他挖幾棵栽到宮裏,又說讓他早點成親。最後說到蔣風遲時,讓蔣子夜對他多加照料……聽到這她都想冷笑了,蔣風遲落到蔣子夜手上,不往死裏整才怪,還多加照料,照料到閻王爺那兒去嗎?


    沈離經和聞人宴轉身離開,聽到他最後說了句:“朕還想,再和沈兄喝杯酒。”


    他說的沈兄,是沈離經的大伯,沈二的父親。當初扶持著他登上皇位的人。


    沈離經腳步一頓,拳頭握緊,又慢慢鬆開,終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殿前的青磚上坐著吟誦的僧人,都是穿著樸素袈裟,低頭斂目,沉靜平和。


    聞人宴在其中一人身側停住。低下頭看他,語氣無奈:“小叔,你怎麽也來了?”


    佛珠在指尖滑過,撞出聲響。


    聞人啟停住,睜眼笑道:“施主。”


    沈離經一言難盡,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麽老太君沒能對聞人宴發脾氣了,自己兒子都出家了,她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


    灰袍加身,還是難掩聞人氏子孫長久以來的風韻。


    眉眼清雋,和聞人宴也能找出一些相似之處。


    “看來那簽文,是要靈驗了......”他合起手掌,微微行了一禮,繼續坐回去念經。


    見他不願多事,他們就走了。傅歸元小聲說:“我上次去旭山寺求簽,就是你小叔給我解得簽,是上簽。”


    “怎麽就我是中簽?”沈離經想起來上次去旭山寺,聞人啟在大殿中給她們解簽的事。


    “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傅歸元揚起扇子敲她腦袋,沈離經還穿著宦官的衣服,也不好去打他。


    “這不是你先提起來的”,被敲了一下,還憤憤不平。“聞人宴,快替我打他。”


    聞人宴淡淡地掃她一眼,伸手奪了傅歸元的扇子,在他腦袋上也敲了一下。“如此,你可滿意了。”


    而傅歸元驚呆了看著他:“好歹也是一朝丞相,什麽時候也跟個孩子一樣了?”


    “他年紀比你小,你好意思說這種話?”沈離經做著鬼臉揶揄他。


    “誒,你這個小太監!”


    兩人正在打鬧,忽然有一行人急衝衝跑過來,往大殿去了。沈離經轉身看過去,見到幾人顫巍巍跪在蔣子夜和李雲宜麵前,不知說了什麽,李雲宜突然就暈過去了,被蔣子夜扶住。


    傅歸元停住。“怎麽回事?”


    蔣子夜連忙叫了太醫,抱起李雲宜離開。


    “這我得問問。”傅歸元說著,便走去拉住剛才急匆匆奔過去的一個侍者,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太子妃怎麽回事啊?”


    對方臉色慘白,慌張道:“稟淩王,是太師出事了,剛才路上突然驚了馬,也不知怎得,等穩住了,就見他口吐鮮血,呼吸都沒了。”


    話一出口,幾人都沉默了,沈離經和聞人宴對視一眼,又看看傅歸元,心中都在回想一個名字——蔣子夜!


    這是卸磨殺驢啊,想必是早早就在心中計算好了,李太師野心太重,若他往後想要操縱朝野並非不可能,蔣子夜尚未登上皇位,就急著掃清障礙,這個鍋估計又是要扣在蔣風遲身上了。


    三人出了宮門,順道遇見了徐禦史,他見到聞人宴還行了一禮,背脊仍然挺直如蒼勁青鬆,並不因為降了官職就對人做出謙卑姿態。當久了禦史,風範卻是依舊。


    “下官見過丞相。”


    聞人宴點頭,問他:“令愛現今可好些了?”


    徐禦史臉色沉下來,想到下人說,最近大小姐偷偷出府散心,碰到了一位中書舍人,二人相談甚歡的事,那位中書舍人可不就是聞人宴的人,他特地去查了此人的消息,怎麽都查不清。也不知聞人宴是打著什麽算盤。


    “好多了,勞丞相關心。”


    沈離經輕輕瞄他一眼,又低下頭,謹記自己是個沒什麽話語權的小太監。


    徐禦史已經看她好幾眼了,傅歸元挪了挪身子,將她擋住。


    “這位......可是崔姑娘?”


    徐瑩然三番五次找他哭訴,說是書院中有個崔琬妍一直欺負她,連同六公主對她大打壓責罵,更是無端讓她下跪。


    好在他也是當了多年的官,不至於輕信她一人的話,去找了徐子恪才知道,徐瑩然在書院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未來的丞相夫人。


    見這位崔姑娘打扮成宦官的模樣跟在丞相身後心中雖有不小的驚訝,卻也不好表露出來。


    聞人氏家風如此嚴苛,連丞相都對未婚妻此舉不放在眼裏,他又怎麽好多說。不過現今看來,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高高在上的聞人宴,也有墜入溫柔鄉的一天。


    “小女在書院中對姑娘多有冒犯,還望姑娘見諒,我已讓她在府中閉門思過,不日後會親自登門和姑娘謝罪。”說到這裏,他有些猶豫,登門謝罪,到底是登崔府的門,還是聞人府的門好。


    “不必,小事罷了,大人切勿放在心上。”沈離經一副宦官的打扮還是被人認出了,隻好低著頭拒絕。


    徐禦史覺得她眼熟,還想多看幾眼。


    聞人宴便說道:“我們還有事,先行離去,再會。”


    上了馬車,沈離摘下宦官的帽子,抱怨道:“這老皇帝居然還沒死,活到這個歲數,身邊每一個真心的,都是在算計他,也不知掉什麽意思,活該。”


    說完後自己又歎口氣:“蔣子夜他,當初沈家的事,也有他從背後設計,對吧。”


    聞人宴沒說話,卻見沈離經慢慢紅了眼眶。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就用手掌輕撫她背部,一下一下的。


    沈離經抽抽噎噎,話裏帶著委屈:“我們沈家對他哪點不好,我姐姐還給他做過桂花糕,我哥哥見他受人欺負出手相助,還有小侄子,他還抱過呢......我那麽相信他,什麽都和他說,去哪都帶著他,為了他還敢跟蔣風遲打架,我爹因為這些罰我跪祠堂。皇位比這些重要嗎?”


    他就甘願坐在那個皇位上,人人看著他的時候,心中都是如何算計討好,沒有真心相待的人,直到他快死的時候,喂他喝藥的人,還會在藥中投毒。


    這是蔣子夜想要的嗎?


    “他怎麽敢說,怎麽敢說喜歡我?”沈離經指甲掐進掌心,眼睛通紅,帶著滔天的恨意和憤怒。


    聞人宴將她的手從袖中拉出來,手指一根根掰開了,溫柔的牽著。


    厭惡蔣風遲,是因為從小與他不合,再加上此人心狠手辣,帶著兵馬抄了沈府不算,還在他們死前下手折磨。


    而蔣子夜,是辜負她多年信任,將她的真心踐踏在腳底,踩得稀爛,還要假情假意說一聲喜歡,實在人令人作嘔。


    “他必須死。”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進程就加快了。


    然後呢,報仇造反了,故事還沒有結束。


    還沒有讓阿恬治好身子,讓副cp追妻火葬場,讓宴宴娶妻洞房(噓)


    第71章 失守


    蔣子夜不日後登基,退位的詔書已經頒下來了,為了阻止蔣風遲有什麽異動,京中兵馬早已布好,隻等他一有動作,立刻扼殺。


    而這些兵馬,真真假假,有多少是真正掌握在他自己手裏的料想他自己也不清楚。


    徐禦史偷偷轉投傅歸元這邊,也是因為不想被蔣風遲牽連,更深知在蔣子夜手下難謀生路,他若想保住自己的前程,保住徐子恪能繼續橫行京城,就必須和聞人宴合作。更何況,徐大小姐正鬧著要與蔣風遲和離,好嫁給當今的中書舍人。


    不論在什麽嚴峻的形勢下,為止書院總是自成一片天地,該寫課業還是要寫課業,該罰抄罰站打掃藏書閣的,也一個都逃不掉。


    隻不過少了幾個人,徐瑩然和司徒蕊,包括沈離經,都沒有再去書院了。而聞人鈺被嚴加看管,不讓她出去發瘋,缺了一個夫子,自然有另一個替上。


    頂替聞人鈺的夫子,是從江南來的一個才女。


    聽說和他們孫氏聞人氏還是世交,府上還曾幾次有過姻親。


    沈離經在池塘邊喂魚的時候,無意中聽說些過去的事。


    孫家這次來,是因為新皇登基,他們也算是名門望族,過來祝賀也是應該的,並且還有個小女兒要送到宮裏做妃子。


    她的姐姐也陪同著一起來了,姐姐孫憐卿,妹妹孫憐霏,再加上兩個老人,一起住進了聞人府,還被待為上賓。


    孫憐卿當初差一點就成了聞人宴的未婚妻,這件事也是小丫鬟無意透露的。


    雖然在聞人府,背後議人長短是要罰的,但是耐不住小姑娘無聊了,說幾句打發時間,剛好就讓沈離經聽到。


    “這個孫家小姐,長得漂亮嗎?”


    “那是自然,不漂亮怎麽敢說嫁給我們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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