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氣阻止不了插向心口的刀,還是戳進去半寸,在衣衫上綻開大片血花,觸目驚心。


    聞人熏撲上來拉碧草,沈離經又一腳踹上去,將碧草掀翻。手上的傷口已經深可見骨,便不再去奪劍,反而踩在碧草的喉嚨上,下腳又快又狠。聞人鈺聽到碧草一聲慘叫,直接被沈離經踩到口吐鮮血咽氣了。


    沈離經就當著她的麵,眼睛眨也不眨的殺了她的婢女。


    聞人鈺看著衣服上染了大片紅的沈離經,突然害怕了起來,比剛才馬夫被割斷喉嚨,腥臭的血噴灑在她臉上時還要怕。


    她隻是聽說安全了,就想讓碧草殺了崔琬妍,再嫁禍給追兵而已。崔琬妍不是很嬌弱嗎,為什麽她敢殺人,為什麽她能踩死碧草?


    聞人鈺顫抖的往後躲,觸到沈離經冷冽赤紅的雙眼,見了鬼一樣的跑了,丟下聞人熏頭也不回的狂奔。


    沈離經見她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雙手鮮血淋漓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聞人熏被嚇得不輕,眼淚汪汪的抱著兔子。沈離經渾身都疼,手上滿是血,也沒有功夫安慰她。“別哭了,我沒力氣了,我們躲一躲,不要被壞人發現。”


    聞人熏抽噎了幾下就不出聲了,往隱蔽的樹叢後靠。沈離經疲憊不堪地看著地上屍體,手上血流不止,還是堅持撕下了碧草的衣裙,拆了她的發帶將傷口捂住。


    “小嬸嬸,你疼不疼啊。”


    沈離經把雙手舉起來給她看。“我疼死了。”


    被滿手血嚇到,聞人熏嘴一撇差點又哭出來,但是又憋了回去,嗚嗚咽咽把腦袋埋在兔子毛裏。


    就連沈離經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聞人鈺一路上都神經兮兮的,還以為是被嚇傻了,原來是想著法子要害她,跑起來連聞人熏也不管了。


    真是要被這個瘋子害死了。


    幾個暗衛在廝殺下隻剩下一個,紅黎和他拖著傷逃跑,沈離經聽到了動靜,便叫了一聲。紅黎看到沈離經的傷和地上的屍體,頓時怒不可遏,紅著眼問:“聞人鈺?”


    “就是這個瘋婆娘,等我活著回去了,非要弄死她不可。”本就臉色蒼白,現在看上去更是像要死了。暗衛抱著聞人熏,說道:“解決了一波追兵,但還有一些被甩在了身後,現在也要追上來了,姑娘還是快走吧。”


    沈離經捂著傷口起身,紅黎攙扶著她繼續躲。可前路卻突然出現了一片火光,幾人停住,躲在樹後不再動了。


    等火光越來越近,紅黎認出了那個立於其中稍顯狼狽的女子。“小姐,這次我們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又是哪個王八蛋來堵我們?”


    “他們繞路包抄。”說完後停頓了一下,語氣更為咬牙切齒。“聞人鈺在其中。”


    “居然把人引過來了,她是想聞人熏跟著一起死嗎?”


    沈離經長呼一口氣,還是解下了手鐲,輕輕掰開後露出裏麵的藥粉。手鐲是空心的,裏麵是淨源老祖給她做的保命藥,迫不得已不能用。雖然會讓她武功短暫的恢複,也隻是強撐著一口氣,她這副身軀是強弩之末,拚死一搏後會更快地加速死亡,說白了,這種藥是在透支她的命。


    紅黎握住她的手,搖頭:“小姐,不可。”


    “是我帶著聞人熏回府,不能讓她出事,我和暗衛為你殺出一條路,你想辦法帶她走,我的身子走不了,她沒必要跟著我遭罪,他們不是要取我的命。紅黎,回去找聞人宴吧。”沈離經掙開她的手服下藥粉。


    “崔姑娘,在下必定會護你周全。”暗衛身上也有傷,還是撐著握緊了長劍。紅黎見沈離經態度強硬,無奈之中抱起聞人熏。


    服下藥後身上似乎有了精神,經脈暢通許多,身上的痛感也不再那麽強烈,沈離經提起長劍,問道:“有多少人?”


    追兵約有四十多人,將幾人牢牢圍住,聞人鈺被拿劍抵著,戰戰兢兢的挪動步子。


    聞人熏雖然年紀小,卻還是個懂事的,把兔子放下了,對沈離經說:“小嬸嬸,鈺姑姑是壞人嗎?”


    “壞透了。”


    聽到這個回答,她有點難過的抽了抽鼻子,小聲說:“那你打她吧。”


    沈離經難得的笑了一聲,腹腔中又在發疼。


    “人不多,我們拚一把,或許有一線生機。”暗衛說完後砍殺了靠近的一人。


    幾人不可避免和追兵動起手來,沈離經護住紅黎,又殺死兩人。暗衛為了護著她身上早已是血跡斑斑,在瑩白的月光下清晰的照見那些皮肉外翻的傷口。


    紅黎艱難的從包圍中殺出一個口子來,幾個追兵跟著她去了,剩餘的照常圍著沈離經。


    一人將刀架在聞人鈺的脖子上,衝她喊道:“崔琬妍,你現在乖乖和我們走,饒你一命,否則這個小美人就會人頭落地。”


    沈離經喘著粗氣,長劍撐著站起,回道:“笑話,你殺了她我還要放鞭炮慶祝呢,要殺趕緊殺,廢話多。”


    領頭人被她的話驚呆了,狐疑的看著聞人鈺,刀鋒又壓下去些,白嫩的脖子上劃出了淺淺的一道紅。“長公主不是說是個病秧子嗎?用這麽多暗衛保護,還折了我們這麽多人,反倒是你這個大小姐,似乎沒人放在眼裏啊。”


    聞人鈺的眼淚都被逼了出來,臉色蒼白,瞪著沈離經的身影。“我不知道。”


    刀從她的脖子上離開,冰涼的刀麵貼在臉上拍了兩下,那人說道:“聽說你還是第一美人呢,秦王去聞人府提過親吧?不要裝什麽清高,床上伺候的他歡喜了,興許還能混個侍妾。”


    聞人鈺咬著唇,眼淚不停往下落,身子也抖個不停。


    她有些後悔剛才讓碧草行刺崔琬妍了,崔琬妍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若是沒有那一刀,她也許能跟著一起逃出去,也不用落到這些人手上受這種屈辱。


    時間撐得越久,沈離經就覺得五髒六腑都撕裂般的疼,來人並不準備取她性命,但並不介意讓她受點傷。


    聞人鈺被踢中膝窩,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隻能看著遠處那女子渾身是血的廝殺。她的視線被淚水和火光模糊了,一時間想到了另一個人,渾身無法克製地顫抖起來,生出了濃濃的恐懼之感。


    沈府覆滅的時候,她和蔣風遲說了幾句,他同意自己進去看一眼。就是那個時候,她看見沈離經渾身都是血,大片的紅滲進豔紅的衣衫裏,又順著脖頸和手指流瀉下來,在她身上像是一條紅色的小溪流。墨發披散著,赤紅的雙眼像是惡鬼,受傷的手微微顫抖已經握不住劍了,可她還是站直身子擋在那裏,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有種觸目驚心的慘烈。


    那個已死之人的身影,和眼前人逐漸重疊。再想起所有的特殊,那莫名的熟悉感和厭惡。


    “沈離經!”聞人鈺嘶啞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此刻無暇顧及其他,毫無防範的沈離經就在這一聲中抬起了頭,穿過屍體和叛軍的刀劍,目光和聞人鈺交匯。


    第48章 瘋子


    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間,聞人鈺腦子裏轟的一聲,就像是懸著的一根弦突然斷了。憤怒和不甘都在此刻擴大,化為洶湧的恨意,可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化為一片荒蕪。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聞人宴喜歡的都隻有她,溫柔也是給她的,所有的特殊和失態都是因為她。


    難怪,難怪如此。


    聞人鈺大睜著雙眼,發出幾聲陰惻惻的笑來,笑聲越來越大,像是發瘋了一樣。


    沈離經捂著傷口看著狼狽的聞人鈺,唇角抿成一條線。因為傷口一直在流血,她現在腦子都有些混沌了,喉頭堵著一股子腥甜氣。


    護著她的暗衛終於還是倒下了,沈離經強撐著站起來,眼神掃過最後的十幾人,扔了劍坐在地上。手已經疼到麻木失去知覺了,再這麽下去怕是會廢掉。她以前還挺嬌氣的,怕疼怕蟲怕苦,淨源的那段日子是把她最怕的都給受了個遍,若不是來了這麽一遭,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麽能忍,還能撐這麽久。


    兩個士兵看她倒下去,總算是鬆了一口,領頭人架著刀過來要將她擒住,沈離經也懶得反抗,任他靠近。


    待人伸出了手,正要碰到她的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長箭破空而來,直直插入他的頭顱。


    皮肉和頭骨被貫穿的聲音近在咫尺,熱血澆了沈離經一身。她還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嚇傻了一般。剛才放鬆警惕的士兵立刻又拿起劍抖抖索索地看向來人,還有兩個膽子大的過來碰沈離經,齊齊被射穿頭顱,兩支箭還是一起發的,力道絲毫不減。


    聞人鈺看著黑夜中身披月光而來的人目眥欲裂,指甲扣進了泥土裏。


    他不肯朝這裏多看一眼。


    既然死了,為什麽還要回來,為什麽連他最後一點目光都不留給她!


    沈離經視線都模糊了,也沒力氣再動一下,隻知道救兵來了。喉間憋著的那口腥甜終於沒忍住,一張嘴就吐了兩口烏血,眼淚和血糊在臉上,頭發上也濺了血,狼狽又慘兮兮的。


    聞人宴丟了弓,步履慌亂,絲毫沒有往日的從容冷靜。沈離經倒在他懷裏,鼻尖嗅到除了血腥以外,多出來的一絲幽幽冷梅香。抱著她的人手臂顫抖,又小心翼翼的摸索她的傷口,害怕自己一個不慎再觸碰到會惹得她疼痛。


    等他來了不久,身後的人也追上了上來將殘兵解決。聞人熏被景祁抱在懷裏哄,一直在喊著兔子和小嬸嬸。聞人宴絲毫不意白衣染上沈離經的血,反而恨不得將她籠得更緊些,見她暈過去時臉色驟然變得蒼白,密密麻麻的恐懼攀上他。聞人宴將她抱起來朝馬車走去,甚至沒有看到地上的聞人鈺一眼。


    純白衣衫染了血,在月色下隨風飄起,看著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景祁不讓聞人熏去看一地的死人,隻好自己去給她找兔子,讓人把聞人鈺扶起來後,他在一棵樹後看到了正在吃草的兔子。草地上都是血,白淨的兔毛也是一大片的紅。景祁拎起兔子耳朵嘀咕道:“真是沒心沒肺的兔子,都這時候還在吃草。”


    聞人禮是被強行帶過來的,因為他醫術出色,而聞人宴一路上都擔心沈離經出事,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就強行拎上馬車。果然起到了用處。


    馬車裏的氣氛緊張,聞人宴的手緊攥著,緊抿的唇線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氣,而微微顫抖的手指卻還是出賣了他。聞人禮看得出來,聞人宴現在非常害怕,稱得上是手足無措。甚至還有種隱忍不發的怒意。


    這搞得他很緊張啊,麵前的女子可是聞人宴心上人。


    聞人宴直勾勾的看著沈離經,視線捕捉她的胸口每一次的起伏,以此來確定她還在呼吸。


    聞人禮看不下去了,問道:“兄長,你也不要過於擔心了,崔姑娘無事的。”


    說完後他就後悔了,這還叫無事,哪個女子傷成這樣還叫無事。果然,聞人宴的目光從沈離經那裏轉移到了他的臉上,緩緩道:“你覺得,她這是無事?”


    “也不是......”行吧,他不說話了。


    聞人禮給沈離經塞了兩顆藥,又給她的傷口敷上藥。“我來。”聞人宴接過白布,小心翼翼擦拭沈離經手上幹掉的血塊,視線觸及到掌心的傷口後,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呼吸都難以抑製的困難起來。


    她一向怕疼,那剛才是忍著多大的痛苦。為何他會來的這樣遲,將她置於這種危險的境地,為何沒有時刻將她帶在身邊,讓她一個人回去。


    如果他來得再晚一些,沒有碰到紅黎和司徒萋,那該怎們辦......


    “兄長,你先冷靜一點,崔姑娘暫時不會有事,你不要多想。”聞人禮看聞人宴眼神越來越不對勁,趕忙出言提醒。這眼睛都紅了,怎麽一副要哭的樣子呢。


    給沈離經的手上了藥後,其餘的傷口都需要褪了衣衫上藥。這......他是不介意,就是聞人宴可能不大情願。


    “兄長,剩餘的藥就由你來上吧,我去寫兩個方子,回去了煎兩副藥,休養一段時間這傷就會好的。”聞人禮說完後就退出去了,猶豫了很久的話終是沒能說出口。他剛才把脈,明顯察覺到沈離經是吃了什麽藥,短時間內支撐起了病體,但卻這種藥隻會讓她獲得短暫的康健後迅速枯萎。


    皮肉傷隻是小事,但體內的傷害是難以除去的。


    ……算了,等這段時間平息了再告訴他。


    馬車裏隻剩下聞人宴和沈離經,容不得他多想,直接將她浸透了血的外衫除去。白玉肌膚上的傷口格外猙獰,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的,看上去已經過去許久的舊傷疤,都暴露在他麵前。


    刺痛感讓沈離經忍不住皺了眉,聞人宴便將手上力道輕了些,看她眉頭舒展了才鬆下一口氣。小聲說道:“對不起。”


    沈離經是被疼醒的,還沒等睜開眼就翻身吐了口血,接著才迷迷糊糊的睜眼,翻身的時候牽動傷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聞人宴扶住她,袖口逝去她嘴角的血跡,語氣不見多少起伏,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驚喜。“你醒了?”


    她發現自己的頭枕在聞人宴腿上,剛才那一口血也吐到他身上了......更令人驚訝的是上身隻剩下一件織錦抹胸,好在聞人宴用他的外袍蓋上了。她想到自己身上的傷,也明白了大概。但還是怎不住翻了他一眼:“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話說出口虛弱無力,軟綿綿的毫無殺傷力,像是和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聞人宴不反駁,靜靜的看著她,一支手臂支撐在車壁上弓下身。吻輕輕印在她染血後殷紅的唇上,濡濕的舌尖溫柔舔過唇縫,嚐到腥甜的血氣後還不罷休。聞人宴的緊繃的身子從她睜眼的那一刻終於送下來,驚魂未定的抱著她親吻,溫柔細致的像是在安慰她,又或者是安慰他自己。“我隻輕薄你一人......”


    “好了。”沈離經的手想去摸他,手腕被扣住,這才注意到上好了藥。


    “對不起。”聞人宴垂著眼,臉色仍然蒼白。手指順著她的手腕滑上去,停在脆弱的血管處,感受她的脈搏。


    “我沒......咳咳!”她一句話沒說完,又是一股劇痛,連忙翻了個身,將一口烏血吐出來。起身的時候衣袍滑落,露出她大片光裸的脊背,雖然穿了抹胸也和沒穿差不多。她用手背隨手抹了一把血,就急著往後靠擋住那一片涼。聞人宴怕她牽動傷口,就扶著她的腰將人抱起來坐到他懷裏,兩人的身軀緊貼,沈離經身上還半披著他的衣服。


    “先別亂動了,睡一會兒也好,很快就帶你回府。”聞人宴將她嘴角的血漬細致抹去,抱在懷裏輕聲哄睡,手指仍然停在她的血管上,一下一下的,數她跳動的脈搏。


    呼吸聲漸漸平穩,沈離經還是睡著了。聞人宴眼底的光暈晦暗不明,夾雜著幾分危險的情緒。


    “鬱覃。”


    守在馬車外的鬱覃聽到聞人宴輕飄飄的叫了他一聲,聲音壓得低,興許是怕吵醒沈姑娘。接著車裏又傳來一句,還是柔和平緩的語氣,緩慢道:“不用審,都殺了。”


    聞人熏經曆了這麽一晚,被嚇得都不說話了,直到景祁把她的兔子給揪著耳朵拎進來,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險些震聾景祁的耳朵,魂都要被她的哭聲給擊碎了。就連馬車中的聞人宴都聽到了,擔心沈離經被吵醒了,讓人去阻止一下。


    景祁手忙腳亂的哄她,正逢這時車簾被掀開,鬱覃淡淡說了句:“丞相說,熏兒小姐再這麽大聲,就要把您和碧草姑娘關在一起。”


    聽到這話聞人熏的哭聲止住了,臉頰鼓鼓的,努力憋住隻發出幾聲小小的嗚咽。景祁問他:“碧草是誰?”


    “是鈺小姐的婢女。”


    “脖子被擰斷的那個?”景祁皺著眉。“那些叛軍真是喪心病狂,連個無辜的婢女都不放過。”


    聞人熏抽噎兩聲,眼淚汪汪地抬起頭:“碧草是小嬸嬸踩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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