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月兒從牙縫當中擠出來這幾個字, 抑製怒火近乎用盡了她周身的力氣。


    “說話!”最終,她還是沒有忍住, 大吼了出來。


    門外的槃生聽見了月兒的嘶吼, 第一時間衝了進來,又被月兒大喝了一聲:“出去等我!”


    槃生隻得乖乖聽話,退了出去。臨關上門時,用眼神為刀劍,狠狠射向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這帶著攻擊性的眼神似乎在警告所有人,如果敢對少夫人不利,他饒不了任何人。


    雖然槃生也想不明白,少夫人回一趟娘家, 能有什麽危險。


    明秋形在這個時候開口了:“月兒姑娘,你冷靜一點。我們之間隻是合作關係,你沒有權力去幹預我的家事。”


    太可笑了,月兒嗤之以鼻。如果說放在個把月前,月兒真的可能會被明秋形的這句話給噎了回去。可如今月兒對於合同,對於合作有了更深的認識。


    她冷冷一笑:“明先生,合作關係,雙方是不是除了權利還有義務?我辛辛苦苦扮演著這個角色,你們難道沒有義務配合我辦好這件事麽!”


    明夫人顯然還想再說上幾句什麽,看起來情緒仍舊很激動,但明秋形冷靜許多,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明秋形:“我們沒有想要不配合的意思,但是事出突然,我的女兒回到了家裏,作為父母,我們難道會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出去麽?”


    “所以你們打算怎麽辦?就這樣讓錦東城裏有兩個明如月?還是讓明大小姐這一輩子都躲在明公館裏,永遠都不能見人?”


    明秋形:“明家會處理好這件事的,少夫人,請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好。”


    這麽敷衍的一句話,月兒自然不能應允。一切無法得知詳細細節的計劃,都是不可控的,月兒決不允許這些事情發生。


    “不行,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複,否則我沒法裝作沒事人一樣。”


    明夫人一聽這話,登時來了火氣:“憑什麽明家做什麽事情還需要向你來報備?你算老幾?”


    月兒針鋒相對:“我不是老幾,但是如果你們這裏出現了紕漏,讓韓家人抓住了把柄,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月兒說的是實實在在的話,以韓靜渠的脾氣秉性,知道這個兒媳婦是冒名頂替的,又是瘦馬出身,估計一槍崩死一群人都不帶眨眼的。


    月兒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自己呼吸的頻率,好整以暇地說道:“我給你們兩條建議,說是建議,你們也隻能選一條,必須辦。要麽,她哪裏來的,送回哪裏去。英國法國意大利……越遠越好,永遠都別再回來。要麽,更名改姓,老死在明家,永遠都別出門。”


    明夫人怒火中燒:“你還不如讓我女兒去死呢!”


    月兒實在忍無可忍,說道:“明夫人,我冷靜給你想辦法,您還和我較勁?您要明白此刻的處境,我與韓江雪感情深厚,倘若這件事情暴露,即便韓家不念著我和韓江雪的感情,也要想著我在天津費勁心力救韓江雪出來的恩情。可你們呢,你們會怎麽樣?我告訴你,萬劫不複!”


    明夫人撇了撇嘴:“外麵人誇你,還不是看了大帥府的麵子,你還真覺得自己是棵蔥了。救人,救人誰不會?你賣了我明家的產業去救人,倘若當時是我女兒,一定比你做得更好!”


    一句話引燃了月兒積蓄已久的怒火,驟然間炸開,她冷冷說道:“是的,您的女兒真是優秀。如果遇到那樣危急的情況,她多有經驗啊,逃婚也是逃,逃跑不也是一樣的逃麽!”


    雙方劍拔弩張,對峙了好一會,最終明秋形也知道,明家對於這場代嫁的鬧劇,決定得過於草率倉促了。


    他讓雙方都冷靜一下,終於作出了承諾:“你放心,從此以後,我的女兒明如月,更名改姓叫明珠,是我明家的家生子丫鬟。這世上,隻有你明如月一個人了。”


    明珠……月兒心底盡是冷冷嘲諷,一個逃婚在外,差點讓真個家族陪葬的富家小姐,終於在被人拋棄騙光了所有錢財的時候,想起了父母和家庭,給別人辛辛苦苦製定好的計劃打亂了。


    然後還要展現出一副落難小姐的可憐模樣。


    那些辛辛苦苦生活,在夾縫裏苟且偷生的努力者是下等人。這般自私自利的吸血鬼卻成了“落難明珠”。


    月兒轉身離開了明家,也忘記了自己此行本來的初衷是為了問詢劉美玲的家庭住址。


    她神情落寞地向外走去,上了車,一路無言回韓家,心底不免充滿了淒涼。


    如果當年父親沒有驟然離世,她是不是也有這樣毫無條件底線的庇護,為她遮風擋雨,掃除一切障礙?


    她是不是也可以心底無私天地寬地麵對自己的摯愛,真誠地相擁,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前塵過往交付給對方?


    想到這,月兒心底生出無限淒涼,她想恨,又不知道這恨能發泄於何處。她愧疚,又不知這對韓江雪的愧疚該如何彌補。


    或許明夫人說得對,她之所以一定要保守住這個秘密,是因為她貪婪。


    她是貪婪,但絕不是明家人眼中的貪戀富貴與權勢。


    她自認為也是可鄙的,她貪戀的,隻是與韓江雪的點點溫存。


    月兒並不是那般七巧玲瓏心之人,很多事情,她軸,堅韌,要想很久才能想得明白。


    月兒坐在飄窗上,微量的晚風習習吹來,卷起白紗舔舐著月兒的腳踝。不知不覺間,已然入秋。


    涼風更能讓人冷靜下來,慢慢地,月兒也覺得自己今天過於激動了。


    這本就是一場無法圓清的騙局,無論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哪怕隻是為了活下去這麽單純,也不是她欺騙韓江雪的理由。就像韓江雪對待槃生一樣,即便受餓可憐,也不是偷饅頭的理由。


    一場應該相互付出,互相扶持的愛戀裏,怎麽能有一個人,是徹頭徹尾的騙子呢?


    即便今天被男人騙光錢財還小產了的明如月不回來,她始終是明家的女兒,難保哪一天走投無路之時,還是會回到明家去的。


    退一萬步講,哪怕明如月死在了山海之外,永生都不回到錦東城,又能如何呢?紙永遠包不住火,難道她就要這樣頂著別人的名頭過一輩子麽?難道就不會露出一點點的破綻麽?


    想到這,月兒反而覺得心底的一顆大石頭落了地,通透了許多。


    經過天津一行,月兒愈發成熟了起來,她明白有朝一日能夠讓自己與韓江雪並肩前行的底氣,根本不是出身名門,而是她自己一點一滴的努力得到的成就。


    月兒決定,一定要讓自己更早一點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坦然麵對身份的差距,把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


    一定要早一點,哪怕早一天,早一秒,都讓月兒心底的愧疚能少上那麽一絲一毫。


    劉美玲曾經問過月兒,難道所有努力都應該是為了男人麽?


    那時的月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但此刻她明白了,她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她的努力,不是為了男人,她隻為了心底那份帶著沉甸甸分量,重過山海,重過生命的愛。


    而這份愛,囫圇個地托付給了一個男人,那隻能是韓江雪。


    為了你,我願意變成更好的自己。


    夜涼如水,月兒坐在窗邊思索著一切,仍舊穿著夏日裏輕薄的紗裙睡衣,出著神。


    不知不覺間,有了涼意,她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縮在窗邊。


    房間門突然打開了,是韓江雪。


    暖黃的燈光給韓江雪的身體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緩和極了。他溫和地笑著,一如往常,雖然有了疲倦,卻仍舊將最好的狀態展現給月兒,滿滿的,都是寵溺與愛護。


    可這溫和的笑意更似是一把鈍刀刮過月兒的心窩,酸酸軟軟的,心疼得緊。


    原以為可以抑製好所有情緒的月兒,在看見了韓江雪的一刹那,理智又一次崩塌了。她赤著腳,下了窗台,也不知自己這樣的處境,有什麽可委屈的,可仍舊是委委屈屈地伸開了自己單薄的臂膀。


    “抱抱我,江雪。”


    可憐可愛,撩撥得韓江雪整個心都酥了。


    韓江雪上前,脫掉了軍裝的外套,披在了月兒的肩頭,然後伸出雙臂環住了月兒的臂膀,輕柔地扣進了自己的懷抱當中。


    “天漸漸涼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添些衣服。冷不冷?感冒了可別哭唧唧的。”


    結果,還沒等感冒,月兒便真的哭唧唧的了。


    韓江雪看著抽噎得委屈的月兒,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隻是暗地裏觀察著,回到東北的月兒,再沒有了在天津時候那般天真爛漫的笑意。


    於是自己擅作主張地推測著,在東北,月兒是委屈的。


    一想到這,韓江雪便生出了一份愧疚來。無論是明家還是韓家,皆是如此複雜的大家庭,如何能讓人真正舒心呢?


    韓江雪暗暗發誓,一定要將月兒帶出來,早晚有這麽一天的。


    可接過,柔軟如同奶貓撒嬌一般的聲音從韓江雪的懷裏傳來,明顯還帶著哭過的鼻音。


    “江雪,你會無論如何都愛我麽?”


    韓江雪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問,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的答複。


    “會,無論如何,都愛你。”


    “哪怕我做錯了事情?”


    “聖賢都會做錯事情。更何況你我都是俗人。我愛你,像一個俗人一樣,不計一切,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的話,馬很快就要徹底掉了。感謝大家收看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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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韓江雪是個作息異常規律, 早睡早起從不間斷的人。也正是如此, 入睡之後一直是安穩之人, 並不容易被外界所幹擾。


    但這一晚,他斷斷續續睡得並不踏實。


    因為枕邊人時有時無的啜泣聲伴著床墊窸窸窣窣的顫動偶爾傳來, 韓江雪知道, 那是月兒又入了夢魘,在夢中哭泣。


    他起身將背對著他淺淺入眠的月兒扳過來, 摟進自己的懷裏, 他一遍又一遍安撫著月兒的脊背, 耳畔輕聲低語, 十足十的耐心:“別怕,有我在。”


    心底暗暗歎息,小嬌妻心裏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不能與人言說?巴掌大的一顆心, 如何承受得起這麽多的故事?


    韓江雪暗暗思量,到底該如何, 讓她卸下這些沉重的包袱呢?


    思量過多, 睡得也就不安穩了。


    早起之後的韓江雪昏昏沉沉,他趁著月兒洗漱的間隙,叫來槃生到僻靜處,問道:“夫人昨天都見了什麽人?出什麽事了?”


    槃生細細回憶,昨日夫人確實見了不少人,但先前的街市上,咖啡廳裏,亦或是學校中, 槃生都在場,沒見夫人有什麽異樣。


    “唯獨是在明家的時候,夫人和明家人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我沒有進屋,具體什麽事情,拿捏不準。”


    原來如此。從月兒嫁今天的那天起,韓江雪便猜測出月兒不是真正的明家大小姐。她不說,有她的苦衷,韓江雪便緘默不言,不去戳穿。但他心底還是希望月兒可以自己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這樣才能沒有壓力,不再負重前行。


    至於身世,韓江雪從未介意過。婚禮上一見鍾情的人,是他枕邊人。與他並肩前行的,就是他看見的月兒。


    韓江雪對槃生吩咐了一句:“以後少夫人回明家,如果有什麽不開心,就告訴我。”


    槃生允諾。


    月兒心裏有了目標,也知道凡事有個輕重緩急,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月兒都在和莊一夢了聯係,溝通開業的相關事宜。


    從東北打電話到天津,總是時斷時續,時而又鬧線路故障,直接接不通。通信又太慢,二人便靠著電話裏的隻言片語和電報上的簡要語言將需要準備的事宜商量妥當了。


    月兒將自己想要把店開在百貨公司裏的預想和莊一夢商量了一番,莊一夢也覺得是個好主意,雙方最終達成共識,也談妥了進價和代理費,接下來就是莊一夢的工廠連夜開動,為接下來的開業準備充足貨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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