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是我在問,”彭莎死死地盯著許軍銳,“我是在替你自己的心問,舅舅。”


    這一次,許軍銳是真的沒有再回答了。


    ――――――


    另一頭,被一隻鳥坑進了絕境的董碩抱著種寫遺書的心態,伸手掏出了口袋裏的手機,可卻手指頭一抖,意外打開了個小視頻直播軟件。


    他猛地想到了盧苓韻曾經說過的話:存在偏移未來威脅的司時,會被剝奪司時能力。


    “哈哈,哈哈哈哈――”董碩握著手機毫無征兆地笑了起來。


    這下反倒輪到梁沛豪被?}得慌了,他雖然嘴上將董碩稱作一個“放肆的普通人類”,可他心裏卻沒法忘記董碩最開始拿出的那個吊墜,所以即便是在這種壓倒性的優勢下,他還是不由地提防著董碩的每一個小舉動。


    “笑什麽?”梁沛豪皺起了眉頭。


    “笑你啊,”董碩已經從最開始的低聲偷笑,變成了現在的放聲瘋笑,“一個瘋子傻子。”捂著肚子,捏著手機,已經笑出了眼淚。


    “你說什麽?”梁沛豪狠狠地問,隻可惜狠狠的口氣配上他那張長滿青春痘與雀斑的臉,實在是有些滑稽。


    “我說你,蠢、瘋。”董碩特意放大了聲音,生怕誰聽不見似的,“之前表弟和我說遇見了個把遊戲當真的瘋子,我還不信來著,沒想到還真的存在。隨便拿個東西演兩下,你就真信了,左一個長官,右一個任務的,還把新聞裏的殺人案臆想成自己做的。遊戲玩成你這樣,還真不容易。”


    “臆想?!你說什麽?我臆想?!”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裏,梁沛豪火了,“那都是我做的!我做的!我用我的能力做的!我把他們變成了灰!!”


    “大家看看,這瘋子還在做夢著呢。”董碩對著手機屏幕說了起來,“剛才車裏的對話大家都聽見了吧,他直到現在都以為他有超能力,是個eliminator呢。可憐呐,可悲啊,大好的年華,大好的青春,卻被個遊戲荼毒成了現在這樣。”演得好像真的從一開始就在直播一樣。


    “你閉嘴!!”


    “啊?”把鏡頭對向了梁沛豪,並真的打開了錄像,“不然呢?不然你也把我變成灰?”


    “我……”


    “還是說你要找個什麽特工保密條例之類的借口,說是不方便在鏡頭底下使用能力?”董碩拿著手機向前走了幾步。


    “我……”


    “來啊,倒是試試啊,如果那個遊戲裏的設定都是事實的話,”再說這個的時候,董碩敏銳地發現,梁沛豪左胸的沙漏徽章好像變淡了,“來把我變成灰唄,在鏡頭下,當著全世界觀眾的麵,證明你的能力。”沙漏的光芒更淡了,淡到已經不仔細看就發現不了的地步。


    發現徽章的小細節後,董碩直接一咬牙打開了車門:“來出來,”對著坐在車裏的梁沛豪招招手,“我也不躲不逃,你來試試你的能力啊。”


    梁沛豪沒有動。


    梁沛豪的戒備讓董碩更加有了信心,情緒上頭,他豁出去般地吼道:“梁沛豪,出來啊!用能力啊!殺了我啊!當著大家的麵!”


    梁沛豪死死地攥住了拳頭,將牙齒咬得咯咯響,可卻還是沒從車上下來。


    董碩見火候已到,收斂了聲音,卻並沒有收斂麵上的嘲笑:“醒醒吧!那是遊戲!不是事實!別自欺欺人了,小屁孩!!”


    “你說什麽?啊?”“小屁孩”三個字似乎是戳中了梁沛豪的什麽死穴,他的眼睛瞬間變得猩紅,手上的傷口被他自己捏得慘白。與此同時,他左胸上的徽章已經完全消失了。


    “我說,醒醒,小屁孩!!”


    “啊啊啊――”梁沛豪像一匹餓瘋了的小狼似的低吼了起來,吼聲越來越大,眼底越來越紅。


    等吼聲與眼底猩紅積攢到某個地步時,梁沛豪突然狠狠地將拳頭往門框上一砸,一改方才的克製,瘋了似的一把撲到了董碩身上:“止啊!止啊!你去死啊啊啊!”一路將董碩推到了牆上,董碩也沒有反抗。


    可“能推動董碩”這個事實,卻已經足夠讓梁沛豪崩潰了。


    發現自己仍舊手腳靈活地好好活著的董碩,鬆了一口氣後,立刻把對方喊出“止”字時的害怕藏了起來,繼續裝腔作勢的翹起了嘲諷的嘴角:“所以呢?大吼,推人,這就是你的能力?”


    “為什麽?”梁沛豪見了鬼似的一把鬆開董碩,看著自己受傷的傷口反複重複起了同樣的話,“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能動?為什麽你還能說話?為什麽?為什麽……”失了魂般的,跌坐在了地上,就臉鼻涕眼淚流了一嘴都絲毫沒有察覺。


    看著陡然夢醒的梁沛豪,又回想著這樣一個瘋狂的孩子曾經擁有過的駭人能力,董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了牆上。


    時子會根據需要自行選擇合適的宿主,甚至連這樣一個孩子都……


    但這些都不是他能夠插手,也不是現在的他應該關心的。他關心的是時子從梁沛豪身上消失,那盧苓韻……


    嗖!措不及防的一聲消.音.器壓抑下的槍響。剛才還將董碩吵得頭疼的梁沛豪的嘶吼聲戛然而止。


    趴在地上捶地大哭的梁沛豪忽然像是沒骨頭的鼻涕蟲似的,臉朝下往前一倒一癱後,再也沒了動靜。與此同時,昏暗的燈光下,在梁沛豪的臉頰靠地處,某種隱約發紅發亮的液體慢慢流了出來,順著地縫漫向了董碩的腳尖,將燈光反射後,更是照亮了梁沛豪眉心處的黑洞。


    “梁沛豪?”董碩愣了一下,半秒後才恍然大悟。


    “梁沛豪!!”他一邊環顧著四周的高樓,一邊衝過去蹲下身,拍起了梁沛豪的肩膀,喊著他的名字。


    梁沛豪沒有任何動靜,臉上還保留著方才那歇斯底裏的表情,可瞪大的淚濕的雙眼卻已經渙散。這幾分鍾前還是趾高氣揚男孩,現在已經再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了。


    “梁沛豪――”董碩的聲音在這小小的巷子裏回蕩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和,哭聲、吼聲、質問聲、警車聲姍姍來遲地加入了董碩的聲音,讓這個小巷陷入了不眠。


    而在距離這小巷略遠的地方,有人怒其不爭地砸了個杯子,有人在一道詭異光芒下暈倒在地,有人苦笑著背著一個巨大包裹和一個人離開了某棟高樓,有人則在漆黑的箱子裏睜開了黑亮的眼睛……


    (第三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要進入完結倒計時了,然而它能在完結前收藏過百嗎…


    第91章


    “呼――”董碩一邊喘著氣,一邊雙手扶著鼓鼓的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了塊大石頭上,“你是屬猴的嗎?路那麽滑,坡那麽陡,還蹭蹭蹭就爬上來了。”滿臉抱怨地看著似乎還打算向前走的盧苓韻。


    “九六,屬鼠。”盧苓韻故意一本正經地眨了眨眼,回答。


    “……我沒真問你屬相。”董碩的嘴角抽搐著。


    “是你自己要跟來的。”無辜地聳聳肩,盧苓韻往上扶了把背包帶後,用下巴指了指前麵,“已經到頂了,再往前走兩步就可以坐下來慢慢野餐了。”話說完,也不管董碩有沒有跟上,她就自顧自地走了起來。


    等盧苓韻的背影消失在了樹蔭裏後,董碩才鼓足力氣再次背起那十幾二十斤的包,向著相同的方向跟了去。


    盧苓韻這次說的“兩步”是真的“兩步”,董碩折騰著背帶還沒把包背舒服,就已經走出了這片算不上大的樹林,來到了炎炎烈日下。


    措不及防的陽光讓他猛地一眯眼,等眼睛適應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踩到了由一塊巨大光滑山石構成的懸崖邊上。他急忙腳下一個刹車,可背包的重量卻讓他的腳在石頭上打了個滑,眼看著就要往懸崖下栽去時,背後十幾斤的包突然變成了幾十斤,硬生生地將他向後拉倒,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


    “小心點呐。”盧苓韻在確定董碩已經坐穩後,才鬆開了扯著他背包的手,自己坐在了董碩身邊,“把包裏的東西拿出來吃吧。”一邊說著,就一邊翻起了自己背包。


    隻可惜隔壁的董碩還沒從那即將掉下懸崖的感覺中緩過神來,並沒聽清她在說啥。無奈之下,盧苓韻隻好揪著董碩的背,打開包取起了裏麵的東西。


    一直等到盧苓韻將整塊巨石布置成了個巨大餐桌後,董碩才遲了半拍地回過了神來,呆呆地問:“你平時沒事就跑這懸崖邊來吃飯?”


    “算是吧。”盧苓韻遞了雙筷子給董碩,“一覽眾山小,整個京州城都看得著,風景多好。”用下巴指了指山石下。


    董碩下意識地順著盧苓韻指的地方瞄了一眼,可隻是瞄了瞄就又有了腿軟的感覺,連忙往遠離懸崖地方向縮了縮。


    “不會掉下去的,”盧苓韻看見了他的小動作,憋著笑說,“而且就算掉下去也死不了,我在靜界裏把你撈上來就行了。”


    “……”


    “要不是路險些,旅遊區裏怎麽可能找到個這麽清靜地方。”沒等董碩想好回嘴的內容,盧苓韻的語氣就措不及防地正經了起來,“也隻有在這種沒人的高處,我可以緩緩神,做做白日夢,思考思考人生。”


    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給董碩讓思路跟上來的機會,就又說,“你看看,從這兒望下去,一個人才多大點?有芝麻大嗎?芝麻大的人,又能有多長的人生?這種人生就算被不幸覆蓋滿了,總共又能有多少不幸?這麽一想,這麽一看,煩心事好像就沒那麽煩了,雖然也隻是我的自欺欺人。”


    “苓韻……”董碩一時有些百感交集。


    “吃吧,再不吃就涼了。”盧苓韻卻打斷了董碩,腦袋一低,手一抬,不管不顧地悶頭吃起了飯來,仿佛剛才什麽都沒說過一樣。


    盧苓韻作為顧湘的幫廚,做飯的手藝自然是不一般的,所以像今天這樣吃到盧苓韻親手做的飯,是董碩期待了許久的一件事,況且他本來就因為剛才的爬山而已經被餓的饑腸轆轆。可不知道為什麽,聽完盧苓韻剛才的話中話,回想起最近發生的一件件事,再吃這飯時,董碩竟然沒胃口了。


    盧苓韻不吭聲,董碩也不忍心主動挑起什麽話題,生怕說錯一句話讓盧苓韻回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於是乎,兩人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在懸崖邊吃起了飯,甚至沒能有半點眼神的交集。


    可無論怎麽樣,一頓飯的時間總是有限的,等兩人放下筷子收好飯盒時,他們的目光還是難以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你別看我這樣,”先開口的是盧苓韻,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嘴角掛著一抹淡淡地微笑,“也是天真過的。”


    頓了頓,“那時候剛來百裏畫廊,不管現實怎麽樣,反正自己是覺得成功逃脫了過去的一切,有了新的歸屬、新的開始,甚至還有了罩著自己的人,挺?n瑟的。人嘛,一?n瑟就開始做白日夢,一個十幾歲小孩的白日夢還能是啥,中二和夢想唄,我那時候也是的。”


    嘴角的笑意變濃了,“我最初找著這個地方,就是把它當做個中二的秘密基地用的,整天有事沒事爬上來幻想一番,有時候還胡亂用著能力拆拆山,真把自己當做了個天選之子似的,不然你以為這石頭咋這麽光滑?”


    “等過了中二病的那段日子,來這地方就已經變成了習慣。”笑著搖了搖頭。


    “不幻想了,不亂搞了,我就開始躺在石頭上曬著太陽思考人生,描繪一些不切實際的夢想。”說著,盧苓韻就真的躺在了石頭上,“什麽當個田徑運動員去奧運會拿金牌啊,可沒過多久就意識到我這眼睛根本過不了體檢;什麽寫個遊戲、開個公司賺大錢啊,但等想起我欠的那一屁股債,‘夢想’變成了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反正整天就這樣折騰著夢來夢去,最後發現自己啥都幹不成,隻能待在百裏畫廊過一天算一天,混吃等死,即便我這體質甚至可能根本‘等不到死’,隻能等到很老很老的那一天,老死後回溯,再老死,再回溯……”


    搶在董碩插嘴之前,盧苓韻又繼續:“但我也不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後就放棄做白日夢的人,我還是夢著有朝一日,時子能夠不在我身上了,我徹底和未來的時代撇清關係,變成個普通人了,我就用知了賺來的錢,如果還完債後還有剩餘的話,在個偏僻的小鎮子裏買個幾十平米的小房子,一台電腦一張桌子,把自己的人生寫成故事。”


    “當然,”臉上的笑容中帶上了些羞澀,“我這故事就算寫出來也是沒人信的啦。所以就當個科幻懸疑小說吧,寫出來,發到個網站上,可能沒什麽人看,不過也無所謂。之後呢,如果條件允許,可以自己把它做成動畫,找上幾個朋友給它配音……”


    “人的一生嘛,無論多長多短、多無聊多精彩,結束了就是結束了,但我總覺得得留下來些什麽才行,留下來些我活過、我掙紮過、我經曆過的證據。即便這證據根本不會有人發現,發現了不會有人在意,在意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就是圖個安心,圖個滿足唄。”


    “但現在,”說到這兒,盧苓韻臉上的笑容突然變淡了,“這個小小的夢想可能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遠了……”


    “不遠。”董碩突然一把握住了盧苓韻放在膝蓋上的手,“它不遠。”


    沒有半點打斷了別人的愧疚:“想寫就寫唄,為什麽一定要等到以後呢?說不定寫著寫著,反倒一切就柳暗花明了。而且,既然老天爺已經不公地不讓你好過了,你怎麽能還不讓自己好過呢?想幹啥就幹啥唄,懟天懟地多快活?”


    “你寫,”一邊說著,又一邊得寸進尺地往盧苓韻的方向挪了挪,“我也寫,到時候我倆的放在一起弄成個雙視角三部曲,指不定火了呢?然後一輩子都不用再工作了。”


    “……財奴。”情緒被董碩的無厘頭插嘴弄得卡在半截,盧苓韻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地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隻是,她既沒有躲開董碩伸過來的手,也沒有因為董碩的靠近而向後挪。


    “可不是?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真的萬萬不能。咱是凡人,想有個崇高的夢想留下活著的痕跡,可以,但卻沒法擺脫凡人的本質――吃喝拉撒用錢。”董碩說這話的口氣像是在講什麽人生哲理似的。


    “董隊,受教了。”


    “不用謝。”


    “……”好好一段深刻的獨白被董碩弄了個不三不四的結尾,情緒全被毀了的盧苓韻哭笑不得地低頭收拾起了地上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對了,”她突然抬起頭望著董碩,“我記得你還欠我一個約定吧?”


    “啊……”董碩的臉癟了,“好記性。”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盧苓韻挑著眉指了指自己裝黑色本子的隱藏口袋處。


    “這你都記?”


    “得記,免得時空變換後某些人借機賴賬。”


    “……行吧,想讓我做什麽,您說。”董碩認命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其實也沒什麽,”盧苓韻回答,“你不是也想寫東西嗎?無論寫什麽,素材都是必須的吧?也不用你寫日記什麽的,記夢就行了。”


    “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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