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烽被董碩的回答弄得有些牙癢癢,可癢了半天,最後出口的卻是句,“行,我保留意見,你就按你的推測去查吧。”轉身作勢要離開。


    “是。”


    “但要記得按規矩辦事,”宰烽在離開天台前又補充了句,“你是警察。”


    “知道。”


    “那行,你繼續在這兒思考人生吧,我下去忙活了。”揮揮手,走了。


    看著宰烽離開的背影,董碩長長地歎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是想悄悄地單獨行動,不把包括警局在內的任何人牽扯進來的。但他卻不能,因為這除了是涉及“未來”的一個事件,也是牽扯了人命的一個案件;而他董碩,既是知道“未來秘密”的人,卻也是一個警察。所以他隻能用這麽模棱兩可的方式勉強將懷疑對象“上報”了。


    時間距離盧苓韻那天清晨的不告而別,已經過去了一周,盧苓韻仍舊杳無音信,她的失蹤與“落入敵手”基本上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在這一周裏,董碩從繁雜的警局工作中騰出時間,將盧苓韻之前幾個月內見過的人、幹過的事都私下裏查了一遍。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九月底那天她去的租車公司。因為那租車公司的老板是梁沛豪的叔叔。而梁沛豪在父母過世後就徹底輟學,住在了叔叔家,並在公司裏做起了跑腿的工作。


    當董碩順著這個租車公司往下查的時候,他就翻出了那篇蘇願所寫的《亂語》報道:王勝身亡時,阿法大酒店門口的一輛開了門卻沒人出來的白色福特,與白色福特上突然出現的血手印。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並不會怎麽相信這種博人眼球的文章,可現在,他卻給文章中的每個疑點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白色福特,那輛車是梁沛豪叔叔的租車公司的;車門開了卻沒人出來,那是因為人瞬移了,所以看不見;門把手上的血手印,那是因為司時動用能力時需要血;而至於王勝的死亡,盧苓韻的癲癇……


    一開始,董碩以為盧苓韻的病是運動盲的並行症,但現在看來卻不是了,因為一周前梁沛豪也發作過。


    盧苓韻的發作與梁沛豪使用能力從車裏瞬移出去應該時間相近,而同樣的,梁沛豪癲癇發作的時候,盧苓韻正在使用能力與董碩賽跑。這樣一來,結論就顯而易見,一個時代隻允許一個司時的存在,所以當兩人試圖同時使用能力時,時子的啟動就會被幹擾,造成疑似癲癇的症狀。


    董碩意識到,盧苓韻是在一聽到佘銳所描述的現場狀況,就知道了梁沛豪的身份,以及梁沛豪很可能已經盯上了她的事實。所以她什麽都不說地離開了人群,一個人,用著處於劣勢的時子,與看不清動態的雙眼,去與梁沛豪對峙。


    而對峙的結果……董碩咬著嘴唇攥緊了掛在褲腰帶上的針管與吊墜。


    盧苓韻不是個魯莽的人,董碩認為,哪怕知道自己抵不過梁沛豪,她也一定是給她自己留下了退路的。而這個退路,很可能正握在董碩的手裏。


    一個裝血的針管,一個銀色的吊墜。針管內的血裏含有可以逆轉時間的時子,可時子的操控需要盧苓韻本人,盧苓韻本人卻恰恰是下落不明的那個;吊墜是用不明材質製成的,是來自未來的東西,可這未來的吊墜除了是個吊墜外,董碩並沒能發現些別的使用價值。


    這兩個東西合在一起,到底有什麽意義?盧苓韻把它們留給自己,又到底有什麽作用?這是這一周來,董碩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它們能用來封印對方司時的能力嗎?還是說,它們能夠“消除”司時?答案是“可以”的可能性顯然不高,因為如果這兩樣東西有這麽大的作用,按照盧苓韻的性格,應該早就該拿著它們去除掉威脅到她的存在的司時了,而不是等到現在,半句話都沒留下地扔在了董碩的鑰匙扣裏。


    可無論盧苓韻留下這兩個東西的目的是什麽,董碩應該做的,都不該是待在這天台吹著風空想。他需要行動起來,因為時間間隔的越久,盧苓韻的處境就越危險。即便她曾沒心沒肺地說過她能夠通過“存檔、讀檔”來死而複生,但董碩清楚,能讓“消滅”一個人的方法,遠遠不止“殺害”而已。


    苓韻,你一定撐住,一定不要有事,你不是還等著讓我兌現我答應你的一個要求嗎?隻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到時候無論你提出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晚了……


    第89章


    天已經黑了。


    坐在辦公室的黑瘦子從窗口看見了背著包打算出門的梁沛豪,“又去網吧?”立刻打開窗戶探出頭質問。


    “你管的著?”梁沛豪回答得連眼神都沒舍得給黑瘦子半個。


    “嘿,你這小兔崽子,信不信我替你爹打死你?”黑瘦子在窗口揮舞著手臂叫囂著,可雙腳卻沒有半點挪動的意思。


    梁沛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後,走遠了。


    走出租車公司的地盤,走到路口,梁沛豪低頭看了眼手機,然後心不在焉地對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招了招手。


    實際上,他並不是在明確地召喚哪輛車,他隻是在碰運氣,因為他清楚這個路口距離輕軌站很近,所以每到這個時間點,都經常會有一些沒營業執照的私家車跑來載人賺外快。這種車看人辦事,所以往往開價很高,但隻要掌握了技巧掐著對方沒執照的七寸講價,一般都是能?乙惶勺愎渙?價的便車的。


    這是梁沛豪除了偷開叔叔公司的車外的第二個代步方式。但因為偷開車過後需要用能力來毀屍滅跡,所以除了是去參加他自己以為的“特工考核”,或者執行自以為的“初級任務”外,他往往不會那樣做。畢竟哪怕手下“養”了一堆不知道真信還是假信的“預備特工”的他,也是懂得“保密協議”的。


    他現在出門去網吧,一是為了召集“預備特工”們,就他上周“捕獲叛徒”之事開開會,打算再立立威;二是因為關押那個“叛徒”的地方正巧在網吧附近,他打算順路去看一眼。


    他其實已經隱約意識到了不知道好歹的人類警察好像盯上了他,但他卻並不擔心,因為他進出“據點”與“關押點”時都用了能力,普通人類根本發現不了什麽,等那幫蠢貨查一查發現查不出什麽後,自然而然就放手了。


    就在梁沛豪一本正經思考這“事關人類存亡的大事”的時候,一輛車停下了他麵前。他想都沒想就上了車,說了地址後一口咬定了“十塊”的價錢。奇怪的是,這個司機竟然沒有和他討價還價,而是直接應了。


    梁沛豪有些意外,卻也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從來都不會將普通人類放在心上。從變成“預備特工”到被正式認可成為“特工”的這幾年裏,他唯一放在心上過的,也就前陣子被他輕而易舉搞定了的那個“叛徒”而已。


    其實,剛意識到擁有同樣能力的“叛徒”的存在時,梁沛豪是小小緊張了一下的,而當與那“叛徒”正麵交手,發現對方的特工資格遠比他老時,他也是替自己捏了一把汗的。隻可惜,“叛徒”終歸是“叛徒”,她雖然有著老資格與更多操控能力的經驗,但她的能力本身卻是遠遠比不上梁沛豪,梁沛豪也隻是稍稍動了點真格,就將她變成了階下囚。


    一路上,梁沛豪一邊津津有味地回憶著和“叛徒”時的那短短幾秒精彩時刻,一邊思考著該怎麽再給那“叛徒”點顏色看看。沒錯,對於現在的叛徒處置,梁沛豪遠遠不覺得滿意,把靈魂困在一塊永不朽的石頭裏什麽的,對方痛苦是痛苦,可自己看不見摸不著,多沒意思?他還想找些刺激點的私刑,想讓那“叛徒”……


    “止。”一個聲音措不及防地闖入梁沛豪的腦海。


    緊接著,車停了,引擎聲消失了,就連從車走了一會兒後起,附近不知道在慶祝著什麽的一直若隱若現的鞭炮聲也沒了。梁沛豪一個激靈,抬頭看向儀表盤旁的時間,卻發現時間的數字停在了7:55。他慌亂地摸向了車的門把手,卻發現無論怎麽掰,把手都拉不開。


    “你……”


    “梁沛豪,”坐在前麵一直沒怎麽開過口的司機突然說話了。直到這時,梁沛豪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司機竟然穿著身包頭蓋腳的黑色鬥篷。司機慢慢向著梁沛豪的方向側過了頭,可鬥篷帽卻遮去了他的半張臉,使他在這本就昏暗的燈光下,竟有了種地獄使者般的氣場,“是吧?”他又問。


    “你是……”梁沛豪本能的一個哆嗦蜷在了座位角,“誰?”這才問完了整句話。


    “梁,沛,豪,”司機卻並沒有回答他問題的意思,“對吧?”低沉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竟好像有了回音。


    “……是。”梁沛豪起著渾身的雞皮疙瘩回答道,“你……”也不知道為什麽,話到一半,梁沛豪竟然換了稱呼,“您是……”


    司機沒有答話,而是從鬥篷巨大的袖兜裏掏出了什麽,像個令牌似的拿在掌心,在梁沛豪麵前晃了晃。


    那東西是銀色的,卻不是那種因為光線反射而產生的視覺上的“銀”,而是一種無論在什麽地方、背景光線是什麽顏色,都擁有著“銀色”特性的本質的銀。它看起來像是金屬製成,卻又不像金屬那樣會反光。它的上麵寫著些梁沛豪不認識的文字,但卻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字”本身包含在物質屬性內一般。


    梁沛豪震驚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可他卻又很容易給這個東西腦補出個含義。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的,無論是最初在那個陰森的夜晚一揮手把父母變成了兩隻血手的時候,還是後來發現自己能在時間縫隙中穿梭的時候。


    所以,這一次,他把擁有這個東西的司機認知為了自己的同類,甚至,自己的“上司”。


    他猛地直起剛才還蜷縮著的身子,右手一捶胸,“hail eliminator!”


    “hail eliminator!”司機懶洋洋地做了同樣的動作後,收回了手裏的東西。


    “長……長官,”他縮了縮脖子,“我……”


    “長官?”梁沛豪畢恭畢敬的稱呼似乎並沒讓司機滿意,“我咋不記得啥時候起,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也能叫我長官了?”


    “報告長官,”司機的這句話好像碰到了梁沛豪的逆鱗,使得他猛地脖子一挺提高了聲音,“我已經於今年十月中旬通過了測試,成為了正式編內特工!現在已經順利完成了第一項任務,第二項任務正在執行中!”


    “哦?”


    “任務編號一,執行目標人類化名君教練,現已伏法!”生怕對方不相信似的,梁沛豪又重複了起來,“任務編號二,執行目標人類化名戴森,上次出動時由於叛徒幹涉,未能成功。”


    “叛徒?”司機好像皺起了眉頭。


    “是的,長官。我已經將叛徒囚禁在了安全的地方……”


    “為什麽沒有向上級匯報?”司機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這……”


    “還有,”司機又說,“你口中的兩個目標人物的選擇,走了正規程序嗎?還是說……”司機那本就陰沉的口氣,變得更加危險了,“從記錄上來看,你與那兩人似乎有著私怨。”


    “這……”梁沛豪緊張地攥出了一手的汗。


    “而且如果我沒記錯,你獲得能力後所處置的第一個對象就是你自己的……”


    “那是他們該死!”梁沛豪突然吼出聲打斷了對方,“而且,有著大義滅親的堅韌,這難道不是組織選擇我的原因嗎?我對組織忠心耿耿……”


    “你口中的叛徒現在被關押在哪裏?”司機也沒讓梁沛豪把話說完。


    “在……”梁沛豪嘴一順眼看著就要回答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窗外,好巧不巧地看見了一隻落在窗外路燈上的鳥,一隻會動的鳥。


    梁沛豪停在了張嘴回答的動作上,卻沒有發出接下來的聲音。他的瞳孔放大著,瞳孔中反射出的光芒從震驚慢慢變成了憤怒。


    他一拳砸在了車窗上,又一腳踢上了駕駛座椅背:“你,耍,我。”他望著司機,一字一頓地說著,眼中似乎隨時都能冒出火來。


    司機,又或者說,穿了個滑稽鬥篷陪著小屁孩中二了半天的董碩,瞬間意識到了穿幫的事實,連忙在梁沛豪將那不知道啥時候劃傷了的沾血手指伸過來前,推開車門跑了出去,短暫地躲過了變成石頭和盧苓韻作伴的命運。


    “嗬?逃?”梁沛豪剛才還是一副委屈小奶狗表情的臉,突然嘴角一歪,變成了隻惱羞成怒的炸毛小惡狼,“你以為把我鎖在車裏,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了?”


    董碩沒有回答,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梁沛豪。他發現,梁沛豪的左胸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縷藍色的光芒,光芒慢慢分散開來,最後化成了一個沙漏徽章的模樣。


    藍色,沙漏,徽章。


    司時,董碩想到了這個詞。原來,司時身上的徽章,隻在試圖使用能力的時候才會出現。


    可意識到了這個又有什麽用?戲演砸了的現在,董碩與司時梁沛豪隻是隔著層薄薄的車窗,一個梁沛豪揮揮手就能消失得渣都不剩的車窗。


    怎麽辦?董碩攥緊了盧苓韻留下的針管與吊墜,任由額角的汗珠流進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第90章


    遠處的一坐爛尾樓的天台上,許軍銳正透過狙.擊.槍的倍鏡觀察著角落裏那輛車附近的一舉一動,並將準心不偏不倚地對準了梁沛豪的額頭。


    “為什麽?”一旁的彭莎冷不防地問道。


    “什麽為什麽?”許軍銳嘴裏問著,目光卻一點都不曾離開遠處的車。


    “刺殺司時的後果是什麽,舅舅你比誰都清楚。”說完,彭莎又補充了句,“你不是用事件算法計算過嗎,董碩的舉動完全可以救出韻韻。”


    “但算法再怎樣也隻是算法,難免會存在誤差。況且,梁沛豪擁有著可以幹擾計算的時子,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許軍銳回答,“備用計劃永遠是必要的,無論做什麽事。”


    “所以這就是你的備用計劃?”


    “沒錯。”


    “如果董碩失敗了,”彭莎又問,“你真的會開槍嗎?”


    “會。”許軍銳的回答毫不猶豫。


    “即便這一槍會毀了一切?這幾代人犧牲所有、跨越千年所完成的一切?”彭莎又問。


    這一次,許軍銳沒有立刻回答。可就在彭莎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他突然問:“沒想到這些問題會從你嘴裏問出來。”頓了頓,“我以為,在所有人裏,你是和韻韻走得最近的那個。”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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