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煩了。”


    “嗯”完一聲後,蘇願再次將目光移向了天台的邊緣,緊皺著眉頭,不知道又在想著些什麽了。


    盧苓韻也跟著她移動了目光,天台上再次安靜了下來。天色變得有些暗,陽光泛著橙黃斜向碎撒在了二人的身上。盧苓韻不經意地看見了身邊蘇願顫抖著的指尖,又從她的臉上讀出了些什麽。


    “其實,不知道你信不信,”盧苓韻突然打破了寂靜,“這裏是死後的世界。”伴著這夕陽西下,她的聲音竟有些陰森。


    蘇願一愣,驚愕地看著盧苓韻,指尖卻不抖了。


    “或者說,你可以把它理解為’死後的世界’。”盧苓韻說,“因為,你口中的跳下樓的想象,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空裏,是真真切切地發生過的。”她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今天天黑的真早”一樣,使得這匪夷所思的說法,從她口中出來,竟變得有了種難以想象地極高可信度。


    “你是說……”蘇願咬住了嘴唇,“我實際上已經跳下去死了,而現在的我隻是一隻鬼?”


    “不,不是鬼。”盧苓韻搖著頭,“你還是你,隻是世界變了,時空變了。”看著蘇願,“說到時空、時間線,你是怎麽認為的?”


    “像平行世界那樣?無數個相似的世界,裏麵活著一模一樣的人,但因為同一個人在不同世界中做出的選擇不同,所以他們的人生軌跡就也不同了?就像是……跳下去了的我,和沒跳下去的我,分別屬於兩個世界?”


    “嗯,一般人都是這麽理解的,認為時間是無數條互不交集的平行線,而特殊物理現象導致的時間線交集,就會產生類似影視作品中的‘平行時空穿越’現象。”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但事實卻並不是這樣。”


    蘇願也下意識地站起來跟在了盧苓韻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注1:《人生的意義與甜甜圈》,很久以前在網上看到的一組漫畫,覺得很新穎就記下來了。由於轉發的太多,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搞清原創作者是誰...


    (聽說換個文案能帶來好運,所以,就換了……)


    第37章


    “平行時空,又或者說,類似於平行時空的東西,的確存在。但它們卻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平行而沒有交集’的。而是像,”走到了圖書館緊急通道的防火門前,用下巴指了指那藏在門裏看不見的東西,“像它一樣。”


    “台階?”蘇願問。


    “台階。”盧苓韻點了點頭,“時間不是‘線’,而是‘麵’,像台階一樣排列的時間麵。”又問蘇願,“台階的特點是什麽?”


    “一階階相連,可以向下走?”


    “一階階相連,可以向下走。”盧苓韻重複著,再次點了點頭,“時間麵所構成的時間階梯,也是這樣。而從一個個體的角度來講,跨越時間階梯往下走的方式之一,就是非自然死亡。所以說,”看著蘇願,“這裏是死後的世界。”


    “在上一個時間麵中,你自殺了。所以你跨越了階梯,來到了這一個時間麵,這一個你並沒有選擇跳下去的時間麵。”盧苓韻打開防火門,順著樓梯往下走了起來。


    蘇願匆忙跟在了她身後,“難道,”她問,“如果我……我再……的話,我還會去到下一個時間麵嗎?你口中的時間階梯難道沒有止境嗎?‘死亡’難道根本不存在嗎?死亡隻是通向下一個‘麵’的路徑,而這該死的人生,是永無至今的?所以你才會說,最可怕的不是生也不是死?因為時間是個沒有盡頭的階梯?”


    “時間階梯的盡頭啊,”轉過頭,盧苓韻笑了,“我不知道,我又沒到過那兒,也不知道這所謂的時間階梯到底有多長,說不定下一個就是終點呢,但不實際下去,沒有人知道。”


    “不知道……?”蘇願又往前跟了兩步,一把抓住了盧苓韻的胳膊,“那你怎麽知道‘時間麵’和‘時間階梯’的存在的?我又……”


    “因為我能保存有上一個時間麵的記憶。”盧苓韻笑著拍開了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打斷了她,“你不也能記住一點嗎?想跳樓時的既視感。我隻不過比你記得更清、更全罷了。”


    “可……”蘇願想了想,突然睜大眼睛屏住了呼吸,“你剛才說,死亡才是跨越時間麵的方式,你又說,你有上一個時間麵的記憶,所以說,你……”死過?


    “便當?當然領過。”盧苓韻的口氣就好像領的“便當”真的隻是“能吃的便當”而已,“而且也早不隻是一次兩次了。”


    “你……”


    “難以相信?不敢想象?”盧苓韻饒有興趣地挑起了眉,“你以為你自己的想法在他人看來就不是嗎?難不成想領便當的人,都得把‘我想死’三個字寫在額頭上不成?”


    “……”蘇願垂下了腦袋。


    “這年代,”盧苓韻又說,“又有誰活得不像個焦糖布丁?外邊的焦糖又脆又甜人見人愛,可裏麵藏著的,卻是不一定有什麽味道的一團泥,一碰就碎,一戳就爛,就像生命本身一樣。”


    繼續向前走了起來,“我呐,你可能不信,是個孤兒,沒爹疼沒娘愛的那種。過著一塌糊塗的人生,從小到大得到的最多的東西,”回頭瞄了蘇願一眼,“是拳打腳踢和皮帶。別人是不作死不會死,我卻是作不作都會死。死著死著就有了這附加這技能,死著死著就變得惜命了。”


    “以前覺得這狗是一般的人生,啊,這麽形容都對不起狗了。以前覺得,早結束早超生。可現在卻覺得,做個焦糖布丁也不錯啊。至少能把那些喜歡用勺子戳碎你、攪爛你、碾癱你、吃了你的家夥給胖死,不是嗎?”


    “……”蘇願覺得,剛才一定是自己的耳朵串頻了。時間階梯,是怎麽跑到焦糖布丁的?


    “哦對了,我以前聽過一種說法,”盧苓韻卻突然再次嚴肅了起來,“關於時間階梯的盡頭。我問你,”停下了腳步,指著樓梯,“順著這個樓梯一直走下去,我們會到哪裏?”


    蘇願花了一會兒時間才把思緒重新撿回來接上:“……一樓?地麵?馬路?”


    “那順著馬路繼續往低處走呢?一直走下去。”


    “到……河邊?海邊?”


    “如果再往前走的話?”


    “沉進了海裏?”


    “海裏。”得到想要的答案後,盧苓韻又開始往前走了,“無邊無際無底的大海,時間階梯的盡頭,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時間汪洋,又叫做,‘虛空靜界’。”


    “虛空……靜界?”緊急樓梯裏的溫度並不低,可蘇願卻打了個哆嗦,不知道是這個詞的效果,還是盧苓韻。


    “沒錯,虛空靜界,靜止的靜。”從蘇願的角度看去,盧苓韻臉上的笑容似乎帶著冰霜,“在那裏,沒有時間、沒有動態、沒有生命、沒有存在……什麽東西都是永遠,什麽東西卻又都根本不存在。”


    再次停下腳步看向了蘇願,“無數次死亡,走到時間階梯的盡頭後,你就會墜入那裏,孤身一人,永永遠遠地,像孤魂野鬼一般,待在那兒。離不開,回不去,因為時間階梯隻下不能上。你不算活著,卻又不會死,因為虛空靜界中靜止的一切,使得你無法再死。”


    虛空靜界,不算活著,卻也無法死去……


    這個想法在蘇願的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回蕩著回蕩著,等她回過神來就發現,盧苓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隻留下她一個人,在這燈光昏暗的緊急樓梯裏向下走著,就像真的走在了“時間階梯”上一樣。


    時間階梯的盡頭,虛空靜界,時間汪洋……


    她的小腿開始顫抖,顫抖很快便傳染了全身,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階上,再一次大哭了起來……


    “啊,怎麽又哭了?”樓梯角突然探出了個腦袋,是盧苓韻,“就是個以前不知道在哪兒看過的科幻故事而已,一直覺得圖書館的這個樓梯很應景,想找個人講著試試來著,正好就逮住你了,還可以幫你換換心情,一舉兩得,多好。”


    三兩步跨到蘇願麵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放在心上哈,故事而已,故事而已。”


    “嗚哇――”蘇願哭得更凶了。


    盧苓韻這一次卻是真的笑了,笑得很不厚道,卻很開心。一個嚎啕大哭,一個捧腹大笑,將這平日裏隻有孤寂與陰暗的圖書館緊急通道點亮了。


    ――――――


    晚上十點左右,董碩接到了來自陳法醫的電話。


    “這麽晚還在忙啊。”


    “可不是,有你這個頭兒在那兒催著,我們能不緊趕慢趕地把結果弄出來?”


    “出來了?陳子創和死者有親緣關係嗎?”


    “是兄妹沒錯。如果這根頭發真的是陳子創的,那死者身份就可以基本確定為陳汶汶了。”


    “確定了就好,之後就可以直接從陳家和新翠市人民中學13屆學生入手了。畢竟一個學生,除了家裏和學校,也接觸不到些其他的什麽。對了,死因還是無法確定嗎?”


    “不行啊,在水裏泡了六七年,還被魚啃成了那樣……要我說,這案子,咱們還真沒必要費這麽大勁。農村的孩子嘛,夏天下水遊泳,溺水致死什麽的,也不是不常見。而且那裏的家長對孩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六七個孩子,能不喂飯時漏了哪個,就不錯了。至於遊泳淹死,在他們看來,就是單純的命不好。往往是知道孩子沒了,‘哦’一聲就完事。”


    頓了頓,電話那頭又說,“這話可能不好聽,但事實就是這樣。從陳汶汶失蹤了六七年,她父母兄弟姐妹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就可以看出,他們家就是這麽一種情況。屍體要不是在咱們的轄區被發現,而是在那新翠市西沛縣,估計就是擺在那兒認個屍,沒人認就直接火化了。一個當不了勞動力的女娃,沒人會在意的,包括那孩子的父母。說難聽點,少了一張嘴吃飯,那父母高興還來不及呢。”


    “……話是這麽說,但該查的還是得查的。”


    “我知道,也就隻是說說罷了。”


    “嗯,多謝,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董碩心事重重地掛斷了電話。


    一個去世的女孩,沒有人會在意的,就像……她一樣。


    “哥?”董霜從臥室探出了半個腦袋,“又是工作?”


    “嗯。”


    “啊,你這工作狂魔,都幾點了啊。”


    “哦。”


    “不過聽你剛剛提到了西翠市,我突然想起來,方學姐好像就是那西翠市人民中學畢業的哦。”董霜回憶著說。


    “方學姐?”董碩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嗯,就是我們接力隊的一棒,方蓧,和盧學姐同專業同宿舍的那個。”


    方蓧是西翠市人民中學的,她與盧苓韻很熟。而那所學校13屆畢業生裏曾有個消失在了檔案裏的孤兒,一個和陳汶汶一起被孤立、被霸淩,原因不明地輟學後,卻沒有一個人在意,甚至沒人能夠記得住她的名字的女生……


    而印象中,盧苓韻也是在初中時突然離開孤兒院,自己打工賺錢上學的……


    如果,方蓧和盧苓韻並不是大學才認識,而是從初中開始就……


    那麽,陳汶汶的死……


    第38章


    確定死者身份後,特偵隊眼疾手快地逮住兩個還沒開學,所以謝師宴後留在了京州旅遊的13屆四班學生,和她們約了一頓飯。因為兩人都是女生,所以出席飯局的人選,也就理所當然地歸了自稱“女性之友”的董碩,與女警曾?捶肌?


    應兩個學生的要求,飯局被定在了購物中心的海底撈內。於是乎,兩名警察兩個學生,就這樣在這煙雲繚繞香氣四溢的火鍋店裏,聊起了絲毫不合景的話題。


    “初中的時候嘛,青春期,大家都隻是一張白紙,一個隻會繞著自己轉的陀螺,幹起事來完全不經過頭腦。”靠左的學生姑娘從鍋裏夾起一塊牛肉,邊歎著氣說,“孤立、欺負一個人的理由總是很簡單的,口音奇怪、衣服髒、和老師混得太好等等,有時候甚至可以簡單到沒有理由。做的那些事,沒人說沒人教的話,自己也根本不會意識到,那是不對的,那叫做‘霸淩’。”


    “我印象中的陳汶汶是個很認真的人吧,對自己要求很高,可能是因為與同班同學比起來,家境差的太遠,所以鼓足了氣想要出人頭地還是怎麽的,有時候說起話來不太給人麵子,不知不覺中,就被孤立了。剛開始還隻是不和她說話、不收她的作業而已,可後來就變成了撕她的書、往她的抽屜裏扔蟲子等等的。說實話現在想起來也覺得那樣挺過分,但那時候卻不這麽認為。”把目光遞給了身邊的同伴。


    “嗯。”右邊的學生咽下嘴裏的東西,點了點頭,“我記得,當時帶頭這麽做的,好像是廖舒鸞吧?她是個土豪,整天穿著三位數的鞋,不住宿,上學放學都有豪車來接,應該算是那時候女生們夢寐以求的類型吧?她又和稱霸了大半個年級的呂強關係不錯,所以在除了火箭班外的全年級裏都可以算得上是個小頭頭。她帶頭做的事情,大家也沒有什麽不跟的道理,反倒是不跟的話,被針對的人就有可能變成自己。”


    “這事情好像從初一上學期末就開始了,一直持續到了初二,陳汶汶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輟學之後。按照班主任的說法,她好像是被她爸拉回去結婚生子了,但也不能斷定她的輟學與廖舒鸞無關。”


    “可我咋記得,”左邊的學生說,“當時還有人說在老師辦公室看到過她爸和老師吵呢。而且,從縣裏鎮裏的生源並到市裏開始,這樣的情況在市中學都也挺常見的了,讀到一半被家長強行帶走什麽的。在那之後,風涼話不還持續了好久嗎,說什麽‘大話倒是說得好聽,要考上清華給大家看,到頭來不是連初中都沒上完就滾回家了’之類的。”


    “啊,我也記得,這成了之後接連幾個月的梗。”右邊的學生又說,“甚至還有人提出來,組團去西沛縣找她什麽的,後來被誰說了句什麽才沒真的去來著?”問同伴。


    “啊,是廖舒鸞。”左邊的說,“她那時候也不知道咋回事,有點怪怪的,提到陳汶汶就黑臉,聽見大家聊起這個念頭後,還大罵了起來,說什麽‘人都走了,就不能消停一點嗎’之類的。我當時還佩服她真能演呢,帶頭欺負陳汶汶的是她,結果人輟學走了,她反倒當起了好人。”


    “不過我倒覺得挺稀奇的,按陳汶汶那個性子,居然真的能聽話地回家。”有右邊又說,“初中不是九年義務教育嗎?他爸逼她,她完全可以告的啊,我以為就以她那個剛勁兒,大義滅親什麽的完全做的出來。”


    “對對對,我當時也奇怪過。”左邊的接道,“但不也有人猜測,是因為廖舒鸞和呂強對她做過些什麽嗎?但因為主角是那倆大佬,大家也不敢在他們背後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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