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董碩一眼,“可能因為我是個男孩吧,”鄒祥平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時候,他對我倒還是不錯的,把家裏最好的都給我,我當時竟然還以為他是個好父親,我……”


    “他總是和我媽在吵啊,他罵我媽的話很髒,可我媽像是個讀書人似的,說起話來總是帶著道理。也因為這個,當時村裏有不少人說,我媽實際上是我爺爺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兒媳,本是個城裏人的孩子什麽的。”


    “他吵不過我媽,就會動手,但他不會讓我看見這些,每次動手前,都會把我吼回房間裏關著。然後我就隔著那根本不隔音的門,聽那皮鞭聲啊,板凳聲啊,我媽的哭鬧聲啊,我爺爺的阻止聲啊。然後我就知道了,我媽的腿,是被他打瘸的。”


    “我從沒聽到過姐姐的聲音,所以就以為她也被吼進房間了。然後,我就在一天趁她下田教我幹活的時候,偷偷問她,要不要下次爸爸打媽媽的時候,一起去阻止爸爸,幫媽媽。她當時聽到那話後的表情……”


    鄒祥平的眼圈紅了,“我現在都忘不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笑,在我印象中,她話很少很少,臉上是幾乎沒有表情的。可那天,在聽到我那個可笑的提議後,她笑了,笑得很……悲哀。她問我,我這麽做,不怕被打嗎?我傻乎乎地回答,‘不怕啊,爸爸怎麽會打我’。然後,她就不笑了,之後的一整天,她都沒再說一句話。”


    “然後,就又到了晚上,那混蛋又隨便找了個茬,挨個把全家人都吼了個遍,把我吼進了房間。那晚進了房間後,很快就又響起了皮帶抽人的聲音,我媽的哭聲,我爺爺的阻止聲。我當時自以為自己是個小英雄啊,覺得既然姐姐怕挨打不敢去阻止,那就我一個人去唄。於是我就一邊哆嗦著一邊打開了那扇門,我看見……我隻看了一眼就躲回去了,因為……”


    鄒祥平整個人都抖了起來,他摳住了桌角,“那個抱著腦袋躺在地上,被那混蛋使上了全身力氣連抽帶踹的,是我姐姐。”


    一滴淚從大男孩眼角流下,片刻的安靜將二人籠罩。


    “我知道她身上有傷的,一直都知道。因為家裏窮,在室內,無論冬天夏天,她都隻穿了件我爸穿剩的背心。我一直以為那是幹活弄的,所以我覺得幹農活很恐怖,經常仗著那混蛋對我的偏愛,能不去就不去,即便去了也隻是在旁邊看著她幹而已,連卷起褲腳下到田裏都嫌髒。但我卻從沒想過……”


    “那混蛋打她打得那叫個狠啊,就像不是他親生骨肉一樣。聽說,他以前發泄的時候,是把我媽和姐姐一起打的,但在我媽生了我這個兒子後,他不打了,就隻打她。我媽不敢攔,隻能縮在角落裏一邊抖一邊哭,我爺爺攔不住,因為他瘋起來連我爺爺都打,而我……”


    “我不知道那聲音持續了多久……”


    “說來也奇怪,本來是個從小大早就聽習慣了的聲音,唯獨那天晚上,我聽得那叫個……”打了個哆嗦,“整個家裏什麽聲音都有,我唯獨從來沒聽到過的,就是我姐姐的哭聲……就好像,她感覺不到痛似的。第二天照樣起的比誰都早,幹活幹得比誰都多。我不知道她是怎麽熬過來的,不知道啊。要是我的話,我估計早就……殺了那混蛋離家出走了吧?”


    “後來,聲音總算是停了,我聽到那混蛋回了房間,我聽到他打起了呼嚕。我直到那時候才意識到,我們家隻有三個臥室,我一個,他們倆一個,我爺爺一個……我一直以為她是和爸媽睡的,為此我還羨慕過她。直到那天深夜,我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門,裹著被子跑到……”


    “她躺在地上,位置與被打的時候相比,根本就沒有挪動過。她好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疼暈了,總之,我叫她,她沒回應。我蠢啊,我自以為是啊,我把被子蓋在了她身上,以為這樣子她就會好了。可誰知第二天一大早……”


    “我是被那個平時隻會出現在晚上的聲音吵醒的。那一次,我清清楚楚聽見了那混蛋吼的話,他說,‘皮癢癢了是吧,不擰擰螺絲,膽子就肥了是吧,敢搶你弟弟的被子了’。那聲音又繼續了很久很久,我本來可以出去解釋的,可我沒有。因為我想起了她問我的那句話……”


    “我怕被打嗎?我知道了,我怕。”


    “他累了,把皮帶一扔,吼著罵著就叫我姐姐別躺著偷懶快點滾去幹活,然後,我聽到了姐姐的聲音,第一次,在那種令人作嘔的嘈雜中,聽到了她的聲音。她說,‘爸,我站不起來了。’”


    片刻的安靜。


    鄒祥平深吸了一口氣,“她是真的站不起來了,如果不是鄰居大清早被吵到跑來我們家看了眼,把她送去了醫院,她可能這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她治病的錢,那混蛋一分都沒掏,是鄰居墊的。這事一出,他有個女兒,他虐待他女兒的事情,眼看著就要瞞不下去了。然後,就到了那零八年的初雪夜。”


    “那天晚上,我姐姐已經出院回家了。但我不知道為什麽,被他們送到了鄰居家住。晚上,很晚很晚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哭聲,像是我姐姐的哭聲。我當時就想,我一定是在做夢啊,我姐姐是誰,怎麽可能哭呢?所以我沒有理,沒有理的結果就是……”


    “第二天醒來,我就再也沒有姐姐了。他讓我記住,我沒有姐姐,我的姐姐她就從來沒有出生過。”


    第24章


    “我姐姐沒了,他就又開始打我媽。終於有一次,我媽反抗了,她拿著菜刀,一刀把他的肚子捅出了個窟窿,把他的鼻子砍成了兩半。然後他去了醫院,我媽去了監獄。他沒死成,在醫院裏砸東西打人。出院後,他就來打我。”


    “我那是第一次被他打……我直到那時才知道,他用皮帶抽人時,用的是帶扣的一頭。那種鐵疙瘩抽在身上,我那姐姐是怎麽忍住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長長的歎了口氣,“後來,他發瘋,殺了人,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我則被送進了孤兒院,因為我爺爺養不起我,我也不敢再待在那個家了。”


    “可笑的童年就這樣結束了……之後很多年,我都不敢再去碰這段……直到一年前你來找我,說我爺爺得了老年癡呆,讓我這個唯一的成年監護人簽字,把他送去福利院。”


    “我問過爺爺當年的事,問他,我姐姐去哪了。但他已經說不清了,一會兒說那混蛋把她三四十萬賣給了人販子,已經被送到金三角當奴隸了;一會兒又說,我姐姐死了,在那天的大雪裏,被活活凍死了,是他親手將她埋葬在後山上的。”


    “姐姐對我這個弟弟很好,對所有人都很好,但卻包括我在內,這麽十多年來,沒有一個人想起過她。等到想起來去問的時候,她已經……要麽死了,要麽正活得比死更痛苦著。”


    “而事到如今,老天讓我遇見了她……”


    “我怕啊,她認了我,我怕,我怕她提起當年的事,怕他問我,我這些年都去幹什麽了,為什麽從沒有關心過她;她不認我,我更怕……”


    “我想找回這個姐姐,跟他說,對不起,但我又……”鄒祥平不再說了,隻是拚命地流著淚搖著頭。


    董碩站起身,輕拍了拍這已成年卻還隻是個孩子的鄒祥平的肩膀,沒有開口安慰,而是說了聲:“不早了,趕快回去休息吧。”之後,去吧台付了錢,離開了。


    走出酒店,董碩長舒一口氣,就像想妄圖吐出聽過那個故事後的滿心積鬱一樣,用力地,將臉憋得通紅地吐著。吐過後,又猛吸了口夜晚的濕涼空氣,這才抬起腳,繼續向前走了起來。


    ――――――


    二三十分鍾後,董碩在滿腦子漿糊的情況下,竟然下意識步行回到了家門口。他一拍腦袋,想起了鄒祥平拜托過的事。


    於是乎,他撥通了現在在司法鑒定中心工作的大學同學的電話。


    “喂,小楊好久不見……嗯,嗯。就是有件事想問問……你們那兒做親緣鑒定嗎?……哎不是,一個朋友拜托的。當然,我可沒那興趣搞個濫用職權的罪,當然是自掏腰包。嗯……對,對,對,礦泉水瓶上的唾液和頭發。嗯,嗯,那就行。我明天上班時間過去麻煩你。謝謝,嗯,回聊。”


    收起手機,長歎一口氣,董碩走向了家門的方向。一邊走著,一邊又將思緒送遠了。


    盧苓韻,你到底是不是李福和盧萁的女兒……李“喂”?你隨外公姓盧,隻是個巧合?那麽,你與王勝之間又發生過些什麽?你的夢中有王勝的臉,所以,那天晚上,你在現場,那你又是怎麽到了河裏?今天中午,又為什麽會那麽巧地碰上王勝的死亡?


    你到底,還有什麽秘密?


    從腰帶上取下鑰匙,董碩長舒著氣,好像這樣就將滿腔的疑惑暫時吹到了一邊,變臉似的從眉頭緊皺變成了神采奕奕,然後又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我回來……了?”房門一開,董碩臉上的笑容就撐不住了。因為,坐在他家客廳沙發上,正與鄧籽俞聊這些什麽的人,好巧不巧,就是他琢磨了半天的盧苓韻。


    他注意到,盧苓韻的褲腿是卷起著的,露出了兩邊膝蓋上血淋淋的擦傷,同樣的傷口,右手手肘上也有。


    “啊哥,回來了。”手裏拿了個醫藥箱的董霜正好從裏屋走了出來。


    董碩:“這是……?”


    “這是你妹妹的學姐,叫盧苓韻。”回答的人,是鄧籽俞,“我今天不是帶你妹妹出去逛了嗎?回來的路上就看到她大晚上的一個人過馬路,低著個腦袋向前走。燈雖然是綠燈,但這世上總有不遵守交規的啊。結果,一下子就被輛闖紅燈的電動車給撞了。”


    “還好那車可能因為闖燈,心裏虛著呢,騎得也不快。我們說要送她去醫院來著,她死也不願意,說是自己搞得定。我想這哪行啊,這麽嚇人的傷,所以就軟磨硬泡地就把她帶家裏來了,打算多少幫她處理一下。”


    “這麽不小心?”董碩眉頭一緊,從妹妹手中搶過醫療箱就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抱歉。”盧苓韻躲開了董碩的目光,像個受傷的小虎似的,往沙發裏麵縮了縮。


    董碩的目光一抖,小聲歎口氣,打開了醫療箱,“我有急救證,幫你處理一下傷口,不介意吧?”


    “嗯,謝謝。”乖乖地伸出了手。


    董碩打開了瓶新開封的碘酒,又撕開了一袋醫用棉簽,“得把傷口裏的小石子啊什麽的都弄出來,有些疼,你忍忍。”


    “嗯。”盧苓韻將目光移回到了自己的傷口上,表情空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董碩的消毒包紮一係列動作很是熟練也很是溫柔,而盧苓韻從頭到尾也很是配合,別說像別人那樣的鬼哭狼嚎了,她連棉簽觸碰到傷口時下意識的回縮動作都沒有。


    傷口很快便被藏在了一層醫用紗布下,可董碩心頭剛藏起的那些疑惑與難受,卻被這簡單的幾個動作給刨了出來。


    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鄒祥平的聲音,好像親眼看到了那個不哭不鬧不說不笑的小女孩,好像親耳聽到了她的那一聲:“爸,我站不起來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盧苓韻左手的護腕上。他想起了之前在問訊室時,黑皮衣的袖子曾經取代過這個護腕,而當時的他曾隱約看見,藏在袖子下的,是一個傷疤。


    右手胎記,額角傷疤。不知為何,董碩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句話。即便他的記憶很清楚地告訴他,他從沒有聽過這個,但他還是有著種奇怪的直覺,覺得這八個字是在形容鄒祥平的姐姐,又或者,是盧苓韻。


    “還多虧帶了個護腕,不然手也得傷著了。”董碩隨便說了句。


    本來還在琢磨該怎麽忽悠盧苓韻主動露出藏在護腕下的東西,卻沒想到,她竟然自己毫無征兆地將護腕脫了,將那塊圍棋棋子大小的淡紅色傷疤露在了董碩眼前。


    “帶著護腕也不是真的為了護腕,隻是想藏住這個而已。”她說得很坦蕩。


    “這麽深的傷,怎麽弄的?”鄧籽俞湊了過來,心疼地問道。


    “不記得了,好像是小時候調皮,玩刀的時候不小心割的吧。”盧苓韻又將護腕戴回去了。


    鄧籽俞:“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


    “右手的傷,自己玩刀割的?”董碩卻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我怎麽沒注意你是左撇子。”


    “我是雙撇子,後天的,為了防止飯桌打架而做出的貢獻。”說著,像是為了證明似的,盧苓韻用左手拾起兩根棉簽,像筷子一樣一捏,很順手地就將第三根棉簽夾了起來。


    “厲害!”一旁的董霜也跑來了看熱鬧。


    “不過學姐,你這一摔,之後的訓練……要不我去幫你請個假吧,反正你已經有了參賽資格,沒必要去這幾天的選拔,而省運會距離現在還有一二十天呢,到時候你也該好了。”


    盧苓韻:“嗯,不好意思啊,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鄧籽俞:“原來你也是田徑隊的,那我們家霜霜還真得多麻煩你照顧了呢。?g,瞧瞧我這腦袋,光在這兒和你們瞎聊,都差點問了,你倆吃飯了沒。”


    “吃過……”


    “沒呢,她也沒吃。”董碩搶先一步將話說了,又伸手攔住了打算起身的鄧籽俞,“媽你不用忙,我們出去吃就行,吃完了我正好送她回學校。”


    盧苓韻一愣。


    “走吧,也不早了,想吃啥盡管說,今天你碩哥我請客!”一巴掌拍在了盧苓韻肩膀上,卻被她那肩胛骨給硌了個手疼,“嗷――瞧你這骨頭硌人的,都餓瘦成這樣了。”


    “……”


    “小碩你們認識?”鄧籽俞在看見這一兩句話間二人的微表情小動作後,頓時來了興趣。


    “何止認知,老熟人了。”董碩又毫不客氣地一把拉住了盧苓韻,“走吧。”


    於是乎,盧苓韻就這麽暈暈乎乎地被董碩帶到了樓下的一家湘菜館中。之所以是湘菜館,“你不是在顧湘兼職嗎,那我就猜你一定是喜歡吃湘菜的了。”董碩是這麽說的。


    鑒於董碩反複將菜單遞給了盧苓韻好幾遍,都被她用兩個字“隨意”給推回來了,董碩便隻好按著自己的喜好,點了一串四個辣椒的菜,最後才改過自新似的加了個道蒜蓉生菜,以示自己照顧了盧苓韻不吃辣的可能性。但他總覺的這種可能性很小,不是因為剛才那荒唐的理由,而是因為,鄒祥平愛吃辣。


    人也來了菜也點了,董碩心心念的與盧苓韻獨處的時間就擺在了眼前,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又從何問起了。因為,疑惑太多,太多。而盧苓韻這樣一個用笑與倔將脆弱壓榨到了幾乎不存在的女孩,又使得他不忍心說任何可能傷著她的話,即便,他已經有意無意間,傷過她很多次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玩起了手機,同樣這麽做的,還有盧苓韻。隻不過,她拿著手機的是右手,而目光實際上卻繞過手機屏幕,停留在了藏在桌麵下的左手掌心上。那兒,有一道結痂沒多久的劃傷,是她不惜通過露出右手腕傷疤來轉移注意,才使得董碩沒有看見的,約見鄒祥平時留下的劃傷,讓鄒祥平回溯的劃傷。


    餐館內的電視恰巧在盧苓韻的正前方,播著個去年火了好一陣子的仙俠劇,可盧苓韻卻沒能留半點注意在上麵,她的思緒已經飛了很遠了。


    作為完全沒有癲癇病史的人,在那個時機突然發病,與其說是“病”,她倒更傾向於另一種可能:能力失控,或者,能力發動時被幹擾。而剛才在祥平身上使用時,卻一切正常,這就說明,答案很可能是後者。


    能力被幹擾,在這世上,除了已逝的外公,還有什麽能幹擾自己的能力?


    除非,像自己這樣的人,不止一個。


    她想起了外公臨死前留下的兩叮囑:


    “如果你一個人熬不下去了,就去找他,他會幫你。除他之外,誰都不要信。雖然,自私些來講,外公並不希望你去找他。”


    “如果有一天,你碰見了胸前佩戴沙漏徽章的人,什麽都不要想,也不要猶豫,跑,拚命地跑,用能力跑。那種徽章很特別,你看到了就會明白,它絕對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當然,外公更希望,你永遠不會遇到。”


    而現在,外公的第一個“不希望”已經成了現實,她找了許軍銳,成了許軍銳的躍遷公司的一名員工,更是在人前將與許軍銳關係匪淺的彭莎,認作了表姐。


    那麽,第二個呢?


    今天中午那人的死,真是猝死嗎?如果不是,那……


    自己和祥平約見麵,莎姐突然出現,真如她所說的那樣,是來阿法大酒店談一個合作項目時,碰巧遇見了自己嗎?的確,躍遷是百裏畫廊背後的大東家,與市內任何酒店合作都不稀奇。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自己與他們二人相處了這麽多年,早已算得上是半個親戚了。可直到如今,對於躍遷以及異事屋的真正底細,自己還是一無所知。就如同,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一樣。盧苓韻認為,雙方之所以能相安無事地待著,正是因為這種互不深究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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