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三艘驅逐艦隻剩下百分之十的油了,”基弗說,“它們必須加油,不然它們就走不出這場風暴——”


    “天哪,我們的油還剩多少?”


    “百分之四十。”佩因特開口道。這位小個子工程師軍官正背對艦橋室緊緊抓住滅火器的托架。


    “現在快速掉頭了,艦長!”操舵手叫道。“艏向062——艏向061——”


    “鬆舵至標準位置!右舷前向標準舵!左舷前向三分之一舵!”


    軍艦擺向右舷後又擺了回來,一次令人膽戰心驚的劇烈的搖擺,但是是以通常的節奏搖擺的。威利緊張的心情緩和了下來。他現在注意到了那幾乎將操舵室的喊叫聲淹沒的聲響。它是一種不知來自何處但又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低沉悲哀的嗚咽聲,一種蓋過波濤的拍打聲、軍艦的吱嘎聲和煙筒冒黑煙的咆哮聲的強烈噪音,“嗚嗚嗚——伊伊伊伊伊伊伊伊,”一種無處不在的仿佛大海和空氣在痛苦呻吟的聲音,“嗚嗚嗚——伊伊伊伊,嗚嗚嗚嗚伊伊伊伊——”


    威利跌跌撞撞地走到氣壓計跟前。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指針在29.28處抖動。他回到基弗跟前。“湯姆,氣壓計——什麽時候損壞的?”


    “我在半夜值班時它就開始下降了。之後我一直在這兒。從1點鍾開始艦長和史蒂夫一直在甲板上。這場可怕的風暴正好刮起來——我不知道,15或20分鍾之前吧——一定達到100節——”


    “艏向010,長官!”


    “迎風!穩舵000!全部輪機三分之二航速向前!”


    “天哪!”威利說,“我們為什麽向北行駛?”


    “艦隊的航線是迎風加油——”


    “他們永遠也加不成油——”


    “他們要繼續嚐試——”


    “剛才幾次劇烈搖晃究竟是怎麽回事?輪機出了故障嗎?”


    “我們的船身側麵迎風了,頭也掉不過來。我們的輪機沒問題——目前是這樣——”


    風暴的嗚咽聲加劇了,“嗚嗚嗚嗚——伊伊伊伊!”奎格艦長跌跌撞撞地從操舵室出來。他的臉色像他穿著的救生衣一樣灰白,滿臉長著黑色的剛毛,充血的兩眼幾乎被四周腫脹的眼瞼擠得睜不開了。“佩因特先生!我要知道當我呼叫增大動力的時候那些該死的輪機為什麽不做出反應——”


    “長官,它們在做出反應——”


    “你這個該死的,你是說我在撒謊?我現在告訴你我對著喇叭大聲叫喊之前足足有一分半鍾我沒得到那台右舷輪機的動力——”


    “長官,這風——”


    “嗚嗚嗚嗚——伊伊伊伊——嗚嗚伊伊伊伊!”


    “別跟我頂嘴,先生!我要你到下麵你的輪機現場去,呆在那兒,負責執行我下達給輪機的命令並且要快——”


    “長官,過幾分鍾我得去甲板值班——”


    “你不用去了,佩因特先生!你已從值班表上取消了!到下麵輪機跟前去呆在那兒,直到我叫你上來為止,就是呆72小時也得去!如果我再一次不能得到動力你就準備在最高軍事法庭上為自己辯護吧!”佩因特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小心翼翼地從梯子走了下來。


    船頭迎風後“凱恩號”行駛得平穩多了。籠罩著軍官和水兵的恐懼心理開始減弱了。一壺壺的新鮮咖啡從廚房送到了艦橋上,大家的情緒很快高漲起來,又可以聽見水兵們講淫猥的笑話了。船身的上下顛簸仍然很快很厲害,使人的胃裏怪難受的,但是“凱恩號”自服役以來經歷過不計其數的顛簸,而這種上下起伏運動不像左右大幅度搖擺那樣令人毛骨悚然,大幅度搖晃可使艦橋懸在海麵的正上方。比往常更多地擠在艦橋上的一群人慢慢減少了,剩下的水兵開始以輕鬆的語氣談起不久前的恐慌情景。


    這種突然高漲的樂觀情緒抵消了還像以前一樣大聲而神秘地悲號著的風、仍舊那麽濃厚的飛掠的雲以及已經下降到29.19的氣壓計所產生的影響。現在這艘掃雷艦上的官兵已經習慣於這樣的認識:他們遭遇了颱風。他們要自己相信他們會安全地穿過颱風,因為眼前已沒有危機,而且因為他們非常希望是這樣,所以他們就相信了。他們不厭其煩地重複這樣的話:“這是一艘走運的軍艦,你是弄不沉這個老的生了鏽的狗雜種的。”


    威利的心情和大家的心情完全一樣。一杯熱咖啡下肚之後他開始感到處身在過於狹小的空間時的振奮的,因而無所畏懼的心情。他已恢復了足夠的理智,可以將他從《美國實用航海家》一書中學到的一些知識用於這場風暴了,於是他計算出颱風的中心大約在正東100海裏處,正以每小時20海裏的速度向他們逼近。他甚至以略微愉快的心情盼望著颱風的平靜的風眼可能從“凱恩號”的上方通過。他很想知道那時是否能在黑暗的天空中見到一圈藍天。


    “我聽說是你而不是佩因特將接替我值班。”當威利麵朝著風進行計算時,哈丁已不知不覺地走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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