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艦長說:“哈爾西對我是夠好了。這是緊急情況。一下錨我們就到那邊去——”


    “馬裏克先生,”奎格叫道,“請你告訴我下錨的方位好嗎——”


    兩位軍官坐在快艇的尾部,看著環礁湖波光閃閃的水麵下迅速繁殖的眾多的灰色水母。基弗抽著煙。馬裏克連續有節奏地卜咚卜咚地敲著他那裝有醫學日誌的棕色公事皮包。快艇在平靜的海麵上沿著航道噗噗地向兩海裏以外氣勢宏偉的“新澤西號”開去。“該死的太陽太熱了。咱們到頂篷下麵去吧,”小說家說,把菸頭扔進了海裏。“我們真走運,”當他們已舒舒服服地坐在有裂縫的皮墊上,馬達的噪聲使快艇的水兵聽不清他們的談話時,他繼續低聲說道:“上個星期他一直非常正常。”


    “嗯,最近情況一直是這樣,”副艦長說,“幹完一件蠢事之後,接著一段時間他又好了,然後又幹出一件更荒唐的事。”


    “我知道,史蒂夫,你認為我們有機會被直接送到哈爾西麵前去嗎?”


    “我想也許有吧。我認為184條講的情況不會每天都發生的——”


    “我不知道我是否樂意直視哈爾西的眼睛並對他講我的艦長十分荒唐。”


    “我自己很不願意這麽做。”


    “事實是,史蒂夫,遇上風暴的時候‘老耶洛斯坦’對艦上的事處理得很好,你必須承認這一點。我絕不是要袒護他,但是事實就是事實——”


    “聽我說,對病人而言他幹得很好,”副艦長說,“惟一令人不安的事是,因為他隨時可能發瘋,我從來睡不好覺。”


    “令人驚訝的是,”基弗又點著一支煙說,“這些偏執狂能在完全精神錯亂和符合邏輯的行為兩者之間狹窄的分界線上靈巧地行走。這是他們顯著的特點。實際上,隻要同意他們的基本前提,這一前提可能隻與現實偏離30度左右——不必是180度——那麽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變成合理的了。就拿‘老耶洛斯坦’舉個例。他的基本前提是什麽?那就是‘凱恩號’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撒謊者、叛徒和懦夫,因此隻有在他不斷地指責、暗中監視、威脅、尖叫並進行嚴厲懲罰的情況下這艘艦才能正常運作。那麽你如何證明他的前提是錯的呢?”


    “你永遠也無法向他證明這一點,”馬裏克說,“這就是他的病症,是不是?但是任何一個人、局外人都知道沒有一艘艦艇會有那麽一個完全不中用的編製名額。”


    “嗯,希望一位名叫哈爾西的局外人也那麽看問題。”


    過了一會兒,基弗說:“就拿你的日誌來說吧。單獨地看,日誌中所記的每一件事奎格都能辯解。六個月不放電影?為什麽不放呢?在《海軍條例》那本書中,藐視長官是最嚴重的犯法行為啊。為襯衣下擺的事大興問罪之師?對製服要求嚴格是值得稱讚的,一個掃雷艦艦長能做到這點更是不尋常啊。水荒?明智的謹慎嘛,也許過於保守了一點,但是完全符合理論,目的是避免缺水。你怎麽證明他真的是為了拉比特逃跑的事而對水兵進行報復呢?幸運的是,當你把每件事加在一起時,事情就變得非常清楚了,但是仍然——”


    砰,砰!快艇減速了,“肉丸子”叫喊道:“已經靠近‘新澤西號’的舷門了,馬裏克先生!”


    兩位軍官爬出來靠近舷邊。戰列艦一側那寬大平整的鋼牆擋在他們麵前,像高高聳立的一座摩天大樓,並向兩邊延伸出去幾個街區似的,把珊瑚島全遮住了。馬裏克跳到了舷梯平台上,這是一塊在陡直的舷梯底部被海水漂白了的很小的正方形木頭格柵。基弗跟在後麵。“停在附近等我們。”副艦長向“肉丸子”喊道。他們跳上了舷梯,把索鏈弄得叮噹響。值勤官是個矮個子圓臉的海軍少校,兩鬢已經灰白,穿著非常幹淨漿洗得筆挺的哢嘰布軍裝。馬裏克詢問海軍將官辦公室的位置。值勤官簡潔地給他指了方向。“凱恩號”的這兩位軍官離開了上層後甲板區,慢慢地向艦艉走去,環顧著新澤西號那壯麗的主甲板。


    這裏是另一個世界,然而在某些方麵,也和“凱恩號”的世界一樣,隻是外表改變了。他們來到艦艏樓上,這裏有錨鏈、錨鏈輪、速脫鉤、係纜柱,還有通風機和救生繩。但是“新澤西號”的速脫鉤跟“凱恩號”的主炮一樣大。這艘戰列艦的錨鏈的一環如果伸直了就跟這艘掃雷艦整個船頭的寬度一樣長,而主炮群,也就是帶有炮塔的炮管很長很長的大炮,似乎比“凱恩號”整個艦身還要大。到處都是水兵和軍官,大都穿著藍色海軍服,隻有少數人穿著哢嘰布製服。但是水兵們都像主日學校的男孩一樣幹幹淨淨,而軍官們則像他們成年的過分講究整潔的老師。艦中央由艦橋和煙筒組成的巨大堡壘從甲板上直插雲霄,像一座鋼鐵的金字塔,上麵裝著能靈活轉動的高射炮群和雷達,甲板逐漸收縮著向後延伸出數百英尺。“新澤西號”實在是令人敬畏。“我想咱們從這兒進去,”馬裏克說,“第三道門,右舷,兩門5英寸大炮的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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