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問著了,”威利呆呆地望著他手上那個讓人直想哭的東西,“滿滿一帽子的——那東西——可還真不好辦呢。”


    “把它拋到艦外邊去。”


    威利搖了搖頭,“它有可能倒翻過來。風可能吹翻它的。”


    “這好辦,”哈丁說,“你總不能再戴它了呀。”


    威利解開用來係在下頦上的帽帶,結成圓圈,小心翼翼地像掛吊桶一樣將其掛在烏鴉窩的一個角上。“就讓它永遠掛在那兒吧,”威利說,“算是你在給‘凱恩號’敬禮。”


    “我從這兒再也下不去了,”哈丁聲音虛弱地說,“你先下去吧。我就死在這兒,爛在這兒了。除了我的家人沒人會想我的。”


    “胡說八道。你真的有三個孩子嗎?”


    “當然。我老婆都快要生第四個了。”


    “那你到這該死的海軍裏來幹什麽?”


    “我就是那些認為自己非打這場仗不可的大呆鳥之一。”


    “覺得好些了嗎?”


    “好點了,謝謝。”


    “來吧,”威利說,“我先下。你不會掉下去的。假如咱們在這上麵再呆下去,咱兩人都得病倒,摔下去。”


    因為滑,下桅杆就成了一個漫長的恐怖歷程。威利汗流不止的雙手就在狹窄的把手上滑脫了一次,他的腳也在一個可怕的踏腳點上滑了一下。不過他們兩人都下到了甲板上。哈丁走起路來兩腿直發抖,滿臉汗流如注。“我要趴下親親甲板。”他喃喃地說。


    “周圍有水兵瞧著呢,”威利小聲說,“這一天的工作總算幹完了。走吧,回彈藥艙去。”


    那個小小的墳墓裏現在安了兩張床。哈丁一頭紮進下麵的那張床,威利則倒在上麵的床上。他們喘著粗氣一聲不吭地躺了一陣。最後,哈丁終於有氣無力地開口了:“喂,我聽說有鮮血凝成的友誼,但從未聽說過有嘔吐凝成的友誼。反正都一樣,基思,我得謝謝你。你用你的帽子做了件高尚的事。”


    “我隻是走運罷了,”威利說,“沒讓你為我做同樣的事。毫無疑問,在這次愉快的航行中你會有很多機會的。”


    “隨時,”哈丁說,聲音越來越小。“隨時準備為你效勞,基思。再次謝謝你。”他說完就翻過身去睡著了。


    威利覺得他似乎剛剛迷瞪了一下就有一隻手伸上床來搖動他了。“吃飯了,長官。”是惠特克的聲音,接著腳步聲就在艙外的甲板上漸去漸遠了。


    “哈丁,”威利呻吟著說,“你還想吃晚飯嗎?”


    “啊?已經要吃晚飯啦?不吃了。我就想睡——”


    “還是去吃點兒的好。咱們不去可不好看。”


    軍官起居艙的長餐桌那兒包括艦長在內共有三名軍官。其他人都到岸上休假去了。威利和哈丁在鋪著白桌布的長桌下端落座,開始一聲不吭地吃著。其他那幾個人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相互就有關瓜達卡納爾島、紐西蘭和澳大利亞曾經發生的事情說著些令人聽不懂的笑話。馬裏克是第一個朝他們看的人。他身強力壯,圓臉盤,一副好鬥的樣子,約莫25歲,剃著囚犯頭。“你們兩個人的眼睛看上去有點紅啊。”他說。


    威利回話說:“我們剛剛在彈藥艙迷瞪了幾分鍾。”


    艦長看著手中的一塊豬排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說:“要正確地開始一種事業,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抽空迷瞪一會兒。”


    “那裏麵有點熱,是不是?”火炮指揮官亞當斯說。亞當斯上尉身上的哢嘰布軍裝幹淨整潔。他那長長的貴族臉和那種灑脫隨便、高人一等的表情是威利在普林斯頓所常見的。這意味著他出身名門富戶。


    “是有點熱。”哈丁怯生生地說。


    馬裏克轉身對艦長說:“長官,那個倒黴的彈藥艙正好在機艙的上麵。這兩個人在那兒會被煎——”


    “消耗掉一些少尉是正常的。”艦長說。


    “我說的意思是,長官,我認為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亞當斯或戈頓的房間裏再掛一兩張床,甚至在這兒這個長沙發上邊——”


    “別見鬼了。”亞當斯說。


    “那不是就得改動船體了嗎,史蒂夫?”艦長嘴裏嚼著豬肉說,“你必須得到艦船局的許可。”


    “我可以查一查,長官,但我想不會影響船體。”


    “那好吧,等你查清楚了再說。不過修船工的活兒已經大大滯後了。”德·弗裏斯艦長看著兩位少尉,“你們二位先生覺得你們能在彈藥艙裏活上一兩個星期嗎?”


    威利已經累了,而且這種譏刺激怒了他,便說:“誰說不滿意了。”


    德·弗裏斯眉毛一揚,咧嘴笑了笑,說:“好樣的,基思先生。”他轉頭對亞當斯說:“這兩位先生還沒有開始學習軍官職權課程嗎?”


    “沒呢,長官——他們整個下午都歸卡莫迪管,長官——”


    “我說,高級值勤官先生,別浪費時間了,叫他們晚飯後就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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