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淡淡道:“太後娘娘的旨意我自然是要遵的,可旨意中也沒說我跟著哥哥出門也要受姑姑管製吧?我倒想問問,姑姑口口聲聲拿著太後娘娘說事,要我遵從的究竟是太後娘娘的旨意,還是姑姑的意思?”


    秦姑姑臉色一變:這句話問得著實厲害。這是在指責她曲解懿旨了?她額角汗出,勉強道:“奴婢說的自然是太後娘娘的旨意。”


    初妍微微一笑:“是嗎?”


    秦姑姑道:“西山行宮夏狩之期將至,我們剩的時間已經不多。”聲音雖然依舊怨憤,口氣到底軟了下來。


    初妍道:“放心,誤不了姑姑的差事。”看也不看她,徑直向垂花門後走去。


    秦姑姑愣愣地看著她目不斜視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心中又是氣憤又是不安,握緊的雙拳微微發抖。


    姬家的小姑娘似乎與自己想的一點兒都不一樣。太後說她乖巧,不知曉不曉得她的這副麵目?可不能叫太後和陛下被她這副貌似純良的假麵目騙了。


    先前為她去宮裏報信的小宮女走近,討好地問道:“姑姑,這姬家姑娘著實無禮,奴婢去幫你磨墨?”


    秦姑姑深呼吸幾口,咬牙道:“還不快去!”晨間寫的條陳還沒送進宮呢,正好再添上一大筆。


    秦姑姑的小動作初妍沒有放在心上。這原本在她意料中。


    姬浩然救過衛昀的命。隻要自己不嫁進宮中,太後就算對她再不滿,顧忌著皇家的名聲,也不會明目張膽對她這個救命恩人的妹妹怎麽樣。


    閑雲院中,氣氛不對。


    初妍繞過石屏,看到方媽媽和立春為首,閑雲院的丫鬟婆子們整整齊齊地垂手肅立在院中,屏聲靜氣,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夏日的陽光直直射在她們身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沁出了密密的汗,卻沒有一人敢動。


    見到她過來,方媽媽鬆了口氣,露出喜色:“姑娘總算回來了。”


    初妍驚詫:“媽媽,這是怎麽了?”


    方媽媽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解釋,裏麵石太夫人聽到動靜,揚聲道:“悠然回來了?叫她一個人進來。”


    方媽媽應下,將香椽攔住外麵,小聲對初妍道:“姑娘,你千萬勸勸太夫人,休要氣壞了身子。”為她打了簾子。


    初妍莫名其妙,走進屋中,不由一愣。


    石太夫人滿麵怒容,高坐於堂上。她的對麵,姬浩然直挺挺地跪在正中,請罪道:“母親,一切都是兒的錯,母親要責怪就責怪兒子,勿要遷怒他人。”


    石太夫人被他氣笑了,抄起手邊的茶盞就砸了過去。茶盞狠狠撞在姬浩然身上,碧綠的茶水連著茶葉一道從中飛出,潑了姬浩然一身。


    姬浩然的身上頓時濕了一大片,混合著茶葉的茶水滴滴嗒嗒地流下,狼狽不堪。他卻一動不動。


    初妍停下了腳步,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叫道:“母親,哥哥。”姬浩然對石太夫人向來孝順,好端端的,怎麽能把石太夫人氣成這個樣?


    石太夫人神色微緩,對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快過來。”


    初妍走到她麵前,向她請安。


    石太夫人將她扶起,一把摟入懷中,眉宇間的怒色變作憐愛與愧疚:“悠然來啦。娘對不住你,本來想要給你一份像樣的嫁妝,現在卻鬧成這樣。”


    初妍眨了眨眼:什麽嫁妝,怎麽又和她的嫁妝扯上關係了?


    姬淩安不安地道:“母親這麽說,竟叫兒子無地自容了。”


    石太夫人冷笑:“你無地自容?我看你得意得很。你是想將我那點嫁妝都算計光,一點都不給你妹妹留吧。”


    姬淩安額頭汗都沁了出來:“母親這話實在冤枉我了。兒子就這一個妹妹,寶貝還來不及,再不肖,也不至於要克扣妹妹的嫁妝。”


    石太夫人問:“那姬淩安為何不願給我看賬本?”


    姬浩然解釋道:“六叔家裏出了事,一時抽不出空……”


    “你還要哄我!”石太夫人大怒,抓起茶盤砸了過去。姬浩然見茶盤虎虎生風,直奔麵門而來,臉色微變。這要是被砸個正著,豈不是要腦袋開花?


    他偏頭一躲。茶盤從他耳畔飛掠而過,砸落在地,一聲脆響,四分五裂,苦笑道:“母親,兒子說的都是實話。你要責罰兒子可以,休要氣壞了身子。”


    石太夫人怒容滿麵:“好,我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看到賬本。姬淩安拿不出來,就叫那些鋪子的掌櫃,各個莊子的莊頭來見我。”


    姬浩然苦笑應下:“好。”


    石太夫人又問道:“石大勇現在在哪裏?”


    姬浩然道:“石管事已經求了恩典,回鄉榮養了。”


    “放屁!”石太夫人勃然大怒,“他好好管著我的嫁妝,榮什麽養?分明是被你們排擠走的。我不管你怎麽辦到,兩天內,讓石大勇來見我。”


    初妍漸漸明白了怎麽回事:應該是有個叫石大勇的人管著石太夫人的嫁妝,結果不知怎的,回去榮養了,石太夫人的嫁妝就落到了姬淩安手裏。石太夫人這些日子正在給她準備嫁妝,大概是想要動用自己的嫁妝,問姬淩安要賬本,姬淩安卻不肯或者根本拿不出賬本來。


    至於太夫人為什麽會對姬浩然發火,顯而易見,之前石太夫人病著,一時糊塗一時清醒,管不了嫁妝。除了姬浩然,又有誰能將石太夫人嫁妝的管理權給出去?


    自己這個哥哥啊,實在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侯府的所有產業交給姬淩安已經夠要命的了,他居然把石太夫人的嫁妝也交給了姬淩安!


    他是直接讓姬淩安卡住了侯府的脖頸。


    他的心怎麽就這麽大?還是,受姬淩安脅迫,不得不把經濟大權交出去?可即使是受到了脅迫,也不必這樣,將自己的底牌盡數交給對方,一點後路都不留吧。


    如果密信一直拿不回來,他就一直這樣無底線地退讓嗎?


    初妍心裏直歎氣。除了糊塗兩字,她竟不知該怎麽評價這位兄長。


    姬浩然嚅嚅應下,又勸慰石太夫人道:“母親消消氣,身子要緊。”


    石太夫人手往桌子上一拍:“你真在意你娘的身子,就不該做這等惡心人的事。”


    姬浩然低眉順眼地道:“是,兒子知錯,以後再不敢了。”


    石太夫人心氣稍順,想起女兒還在,憐惜地看向初妍道:“沒嚇著你吧?”


    初妍搖了搖頭,求情道:“母親,哥哥既然知錯了,你就讓他起來吧。不然恩成和義來過來,該心疼他們的爹了。”


    到底是自己的哥哥,還是親的,待她也好的那種,她再生氣對方的糊塗勁,也不忍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再說,密信的事她還要問他。


    石太夫人皺起眉來,看了初妍一眼。初妍雙手合十,一副懇求的模樣。


    石太夫人哭笑不得:“你倒會做好人。”


    初妍理直氣壯:“他可是我親哥!”


    石太夫人被她逗笑了:“好,就看在悠然的麵子上,饒這臭小子一回。”轉向姬浩然,立馬換上不耐煩的神情,“你妹妹為你求情,起來吧。”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我去練功了,外麵曬,悠然在屋裏喝茶吧。”


    姬浩然忙道:“兒子陪母親過兩招。”


    石太夫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算了吧,叫個小丫鬟幫你回正院拿身衣服去,這副樣子還嫌不夠丟人現眼的?”


    姬浩然訕訕然應下。他被潑了一盞茶,身上滴滴嗒嗒的,著實狼狽。


    屋中隻剩了兄妹兩人。


    姬浩然道:“剛剛多謝妹妹了。”


    初妍道:“我為哥哥求情本是天經地義,有什麽好謝的?隻是,哥哥今後可不能再做讓母親生氣的事了。”


    姬浩然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初妍忽然問道:“哥哥可聽說過幾句詩?”


    姬浩然一怔:不明白話題怎麽跳到了這裏。


    初妍道:“比如說,‘相見時難別亦難’,‘日日思君不見君’,‘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還未念完,姬浩然的臉色已然大變,失聲道:“你找到那封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走了走感情線,瘋狂掉收,我這本的感情戲該有多失敗啊(笑哭)~然而武裝武裝我的玻璃心,後麵感情線該走還是要走!我們阿兄會越變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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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事情發生在九年前……”姬浩然緘默許久,終於開口。


    九年前?正是姬浩然和尤氏成親的前一年,那個時候,老忠勇侯還在,姬浩然才剛滿十五,跟著老忠勇侯在山西大同衛戍邊。


    姬浩然的眼前仿佛又浮現了戰火連綿,血與火交融的慘烈往事。


    韃靼人突襲邊境幾個村莊,他得到消息,帶著自己的部下飛馳救援,卻遲了一步。趕到時,韃靼人的騎兵剛剛撤退不久,留下被付之一炬的村莊和遍地哀鴻。


    東西被搶光,青壯年被屠戮殆盡,年輕的女人被擄走,整個村莊隻幸存幾個悲痛欲絕的老人與孩童,哭聲一片。


    姬浩然目眥欲裂,身為戰士,卻不能保護自己國家的子民,簡直是奇恥大辱。


    老人和孩子看到他們,眼中露出了光,哭著求他救人。被擄走的是他們的女兒和母親,他們的親人。落入韃靼人手中,會落得什麽下場,可想而知。


    姬浩然問清楚前來襲擊的是韃靼人的一個小隊,留下軍師和部分士兵安置百姓,自己帶著剩餘的士兵去追趕那隊韃靼騎兵。


    他們沿著馬蹄印一路追蹤,在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追上了那隊韃靼騎兵。一番血戰,他們全殲了這隊騎兵,卻沒有見到被他們擄走的年輕女人。


    審問之下,他們才知,對方在不久之前兵分兩路,一隊將女人押解回他們的營地,另一隊則打算回頭,繼續劫掠村莊。


    現在伏地聽聲,還能聽到前方的馬蹄聲,嘶鳴聲,以及女人絕望的哭喊聲。


    他們馬不停蹄,追進了茫茫草原,發現明明伏地能聽到前麵的動靜,卻怎麽也追不上對方。太陽漸漸西移,懸掛在草原的盡頭。一行人精疲力盡,忽然意識到:他們迷路了。


    四野茫茫,風吹草動,來路不知,去路難覓。除了他們這一隊深入草原的孤軍,天地間竟似再沒有旁的人存在。


    這一迷路,就是兩天兩夜,一路一個活人都沒有碰到。幹糧殆盡,士氣低落。


    姬浩然懊惱之極:他不後悔追出來救人,卻後悔自己年輕氣盛,太過冒失。身為主帥,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甚至連個向導都沒帶,就貿貿然帶著收下的士兵進了草原深處。


    夜間,姬浩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大丈夫合當馬革裹屍還,連敵人都碰不到,就葬身在草原中,也死得太窩囊了。


    他不能就這麽認命,索性起來,朝著月亮的方向一直往前走。也許,老天保佑,他能碰到韃靼人呢?


    他聽到了前麵的水聲,似乎有一個苗條的身影彎下腰,掬了一捧水,清洗著麵容。


    姬浩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上天聽到了他的祈求?


    月光下,他悄悄拔出佩劍,腳步輕靈如一隻豹子,挨近那人,劍出如風,架上對方的脖頸,沉聲喝道:“不許動!”


    那人一聲驚呼,慌張地回過頭來。


    姬浩然看到了一張嬌美動人的麵容。


    是個姑娘家?


    少女看上去年紀和他差不多大,臉兒小小,下巴尖尖,彎彎的柳眉,圓圓的眼睛黑白分明,高鼻菱唇,膚色如蜜,竟是罕見的美貌。


    隻是,著實狼狽了些。


    她濃密的黑發亂蓬蓬的,胡亂編了兩條辮子,垂在身前。身上的衣裙又髒又破,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一雙小羊皮的靴子也灰撲撲的,裂了好幾道口子。


    她看著他,眨了眨眼,眼中迅速泛起一層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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