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念頭從心頭轉過,她猶豫了下,試探著問道:“殿下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誠王沉吟片刻。初妍以為他不會回答,哪知他忽然開口道:“孤從三年前就開始陸陸續續做一些夢,一開始孤沒有當一回事,可夢中的事一件件應驗,孤忽然發現,自己夢見的可能是即將發生的未來。”幸運的是,這個未來可以改變。


    他的目光落到初妍身上,眸中有柔情也有傷痛。


    夢中他們兩情相悅。那段日子,他們遠離俗世喧囂,相攜而遊,朝看雲海,暮賞落日,神仙般快活。他滿腔歡喜去求衛昀賜婚,誰知竟被衛昀橫刀奪愛,永遠失去了她。


    入宮前夕,她托宋熾轉交給他一個荷包,她親手繡的“魚躍龍門”的荷包。


    長別離,不複見,願君躍龍門,再無相思苦。


    他對那至高之位從無妄念,可從那一刻起,他終於明白,這世上本無桃源,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連心愛之人都護不住。


    這一次,他定要好好護著她,將她珍藏,絕不能重蹈覆轍。


    初妍被他柔情萬千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怵:就算他能夢到前世發生的事,前世她和他也隻是假扮的兩情相悅,他怎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殿下。”她心中窘迫,微退了一步,不安地叫道。


    誠王心頭悸動。眼前的少女亭亭而立,暈生雙頰,螓首低垂,陽光透過桃樹的枝椏落到她根根分明的卷翹長睫上,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她蝶翼般的長睫不安地顫動著,細白的手指仿若柔軟的枝條,緊緊絞在一起。


    夢中,她緊張害羞時也總是這副模樣。


    她嫁了衛昀後,他曾遠遠地看到過她一眼,華服盛裝,端莊矜貴,安靜地坐在衛昀身旁,再無曾經的女兒嬌態。


    誠王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柔聲道:“別怕,孤不會傷害你。”


    初妍“嗯”了聲,猶豫了下,好奇地問道:“殿下在夢中,有夢見我後來怎麽樣了嗎?”


    誠王哽住,半晌沒有答話。


    初妍聲音低了下去:“是不是下場不太好?”


    誠王道:“沒有,你嫁了如意郎君,平安喜樂。”


    騙人!堂堂一個王爺,連眼眶都紅了,還“平安喜樂”呢。看來誠王還真夢到了前世的事,隻不知他有沒有夢到她死後的事?


    她死後,宋熾是不是如釋重負?她這個沒有保護好盧夫人的假妹妹終於不會再礙他的眼了。他再也不用為怎麽處置她傷神煩惱。


    可惜,她不能直接問誠王。問了,她重生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誠王似乎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狼狽,轉過了臉。初妍鬆了一口氣,對著對方紅紅的眼睛,她總是覺得不知所措。


    片刻後,誠王恢複了平靜,回過頭來。在剛剛短短的平複情緒的過程中,他似乎下了決心,一臉毅然地對初妍道:“姬姑娘,孤冒昧,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再給本王一個機會?”


    啥?


    初妍還在想著前世她死後是怎樣的,聽到他的問題,猝不及防,一臉呆愣地看向對麵。他在說什麽?給什麽機會?等等,他是怎麽把話題忽然跳躍到這裏的!


    誠王道:“姑娘不說話,孤便當姑娘允了。”


    初妍:“……”等等,她答應了什麽?她忙道,“我不是……”


    誠王不待她的拒絕說出口,左右張望了下,緩步走到一棵桃樹旁,踮起腳,從最高處摘下幾顆紅豔豔的桃子,塞到初妍手中。


    初妍呆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殿下這是做什麽?”


    誠王溫言道:“你剛剛不是和六娘來尋桃子嗎,這些夠不夠?不夠,孤再去摘幾顆。”


    初妍愣愣地看著手中多出的幾個桃子,忙道:“不用了,夠了夠了。”讓誠王幫她摘桃子?謝謝,她無福消受。這一世,她可不需要和他假扮兩情相悅。


    誠王望著她,神色鬱鬱:“姬姑娘是嫌棄孤摘的桃子嗎?”


    “怎麽會?”初妍勉強笑道。誠王也太自來熟了吧,就算他夢中夢到過前世,可他又不知道她也有前世的記憶,這一世,他們還是陌生人。


    誠王道:“為何姑娘的表情如此不悅?”


    如果是衛昀,她敢把桃子丟在他頭上,大不了回頭再哄。可誠王,初妍總覺得自己看不透。說他野心勃勃吧,他和她在一起時,隻愛遊山玩水,怡情養性;說他淡泊吧,偏偏他和宋熾聯手,奪了衛昀的江山。


    初妍不想得罪他,擠出一個笑容:“謝謝殿下的桃子,我很喜歡。”


    誠王的唇慢慢揚起,眉眼間的鬱色消褪了不少:“你喜歡就好。”


    初妍看了手中毛茸茸的桃子一眼,正要再次告辭,一道清潤的聲音忽然響起:“殿下、妍妍,你們怎麽在這裏?”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中,初妍整個人都僵住了,以一種極為緩慢的動作回過身去。


    桃林綿延,桃果青青,陽光斑駁。泥濘小道上,宋熾一身緋色官服,容色清冷,正不緊不慢地向他們走來。


    初妍:!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宋熾從容走近,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初妍身上掠過,躬身向誠王行了一禮:“臣宋熾見過殿下。”


    誠王望著他,這個人在夢中是自己最親密的朋友,最忠誠的臣子。他被親人背叛,被打落深淵,又一步步從泥濘中爬出,扶著自己登上帝位,卻隻輔佐了自己一年。在他位極人臣,權傾天下之際,忽然辭官,在大護國寺剃度出家,震驚世間。


    他為自己鞠躬盡瘁,從沒求過自己什麽,唯一的那件,自己卻沒能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論認知偏差的產生——


    誠王:我們前世兩情相悅。


    妍妍:我們前世是假扮的兩情相悅。


    誠王:你送我的親手繡的荷包我藏了一輩子。


    妍妍:???我什麽時候送過你荷包?等等,我什麽時候會繡荷包了?


    是哪個渣渣在搗鬼,大家都知道吧( ﹁ ﹁ )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づ ̄3 ̄)づ╭


    大麗 10瓶;獅子naru、初見 5瓶;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9章


    風吹過,桃枝搖曳,他躬身行禮,姿態如青鬆翠竹,挺拔俊逸,如玉的麵上,眉目清雋,宛若水墨畫就。


    桃林青青,惟他一襲緋衣,烈烈奪目。


    “宋大人無須多禮。”誠王聲音溫煦,上前,欲親手將他扶起。


    宋熾直起身,不動聲色地避開他手,黑沉沉的眸落到初妍身上,神情沉靜,聲音溫煦:“殿下在此,你怎麽冒冒失失地闖進來了?”


    態度一如他還是她的兄長時。


    初妍垂頭不語。


    誠王忍不住道:“這事怪不得姬姑娘,是孤無意中闖入此處,擾了姬姑娘的雅興。”


    “殿下。”宋熾含笑道,“殿下寬仁,然,女兒家名聲要緊,她總要自己當心。今日幸虧是臣撞見了,若是其他人見到,豈不是百口莫辯?”


    誠王啞口無言。


    初妍心弦緊繃。他說得雲淡風輕,她卻聽得膽戰心驚。他離開前對她勢在必得,甚至人在山西,也不忘送她喬遷禮物。以他的性子,一回來就撞見她與人私會,抓到了她的錯處,怎麽可能如此輕描淡寫?


    宋熾見她木愣愣的沒有反應,眉心微皺:“還不向殿下請罪告退?”


    他是在幫她脫身?初妍終於反應過來,無聲地向誠王行了一禮,正要退出。宋熾忽然叫住她:“等等。”向她走近,在她身邊站定,伸手。


    熟悉的沉香木的氣息襲來,初妍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隻覺鬢邊有什麽掠過,完全無法反應。


    宋熾的眼中忽然就透出了笑意,白皙的指尖拈著一片桃葉,遞給她看:“這裏,沾了一片葉子。”


    初妍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低下頭:“多謝阿兄。我,我先走了。”慌亂地向桃林外退去。


    誠王望著這一幕,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很快將腦中奇奇怪怪的念頭甩去。對方可是宋熾,上輩子從未成親,最後還出家了的宋熾,怎麽可能?


    他做出這樣不避嫌的舉動,應該是把姬姑娘當作妹妹看待吧。畢竟之前他將她誤認作了自己的妹妹,姬姑娘在宋家也生活了一段時間。


    夢中,兄妹倆的感情也極好,否則,宋熾助他登基後,也不會不顧規矩,什麽恩典都不要,隻求他將他的妹妹放出宮中,送回宋家。


    可到最後,隻有她的屍骨回到了宋家。


    是他對不起他們,娶了蛇蠍心腸的女人,讓對方有機會害死她,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


    誠王怔怔地望著初妍消失的身影,心中悵然。還是宋熾開口道:“殿下若無其他吩咐,臣也告退了。”


    誠王心中微動,開口道:“宋大人且慢。”


    夢中,他與宋熾一直是點頭之交,直到對方被逐出宋家,身敗名裂,因為初妍才有了深入交集。後來,也是為了要救出被衛昀強奪的初妍,才達成合作。可如今,初妍被忠勇侯府認回,他似乎失去了未來和對方深交的機會?


    沒有宋熾,他想如夢中一般登上那至高之位,得到自己心愛的姑娘是癡心妄想。如今,好不容易在這裏和宋熾碰麵,他是不是該珍惜機會?


    另一邊,初妍很快退出了桃林,心頭兀自忐忑。


    算算日子,宋熾確實差不多該回來了。隻是,今日是休沐日,他怎麽一身官袍?是衙門裏有事嗎?可若衙門裏有事,他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初妍百思不得其解間,忽然聽到梁六娘欣喜的聲音:“姬姐姐,你出來了。”


    初妍循聲看去,見梁六娘坐在石階上,百無聊賴地繞著手中的衣帶,望著她的神色帶著欣喜。初妍望向她的手,空空如也,顯然先前說要去摘桃子的話隻是虛詞。


    梁六娘順著她的視線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手中的桃子,意識到什麽,露出羞愧之色:“姬姐姐,對不起,我……”


    初妍靜靜地看著她,梁六娘說不下去了,手中的衣帶在指上繞得亂七八糟。


    初妍走近她,將手中的桃子一股腦地塞給了她。


    梁六娘愕然看向手中忽然多出來的桃子:“姬姐姐?”


    初妍道:“六娘不是說想摘桃子嗎?這些給你。”


    所以,她真去摘桃子了,殿下見她難道就為了陪她摘桃子嗎?不可能吧。梁六娘迷茫地看向初妍。初妍卻看也不看她,抬步向上走去。


    梁六娘忙抱著桃子追上:“姬姐姐……”怯怯地問道,“你生我的氣了嗎?”


    初妍淡淡一笑:“怎麽會?”她不會生梁六娘的氣。對梁六娘來說,一邊是誠王和她的哥哥,一邊是剛認識的她,梁六娘會做出這種選擇乃人之常情。但,她也不會再次給予對方自己的信任。


    有些東西,一旦產生罅隙,便再無彌合可能。


    梁六娘看著她的神情,莫名不敢再開口。


    兩人安靜地沿著台階向上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到叮叮咚咚的琴聲傳來。初妍聽了一小段,聽出彈的是一曲《高山流水》。彈奏之人顯然下過苦功,曲聲悠揚,峭拔處巍巍如高山,宛轉處又淙淙如流水,頗得高山流水之趣。


    隻可惜,彈奏之人過於注重炫技,失了情感傾注。高山流水遇知音,本是摯友相交,心心相印,情誼內蘊,在此人的演繹下,卻隻覺琴音悅耳,缺了份打動人心的力量。


    梁六娘露出欣羨之色:“盈姐姐又在彈琴了,她彈得可真好啊。”


    是呂盈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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