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媽媽忽然嗤笑一聲:“太夫人愛女心切,這麽做也無可厚非。隻可惜難堵悠悠之口。”她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橫豎落不著好,還不如拚一把,立下功勞,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石太夫人利箭般的目光射了過去,虞媽媽抖了抖,咬牙硬是梗著脖子,大聲道:“玉鐲若不在匣中,太夫人為何不敢當眾打開?”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石太夫人勃然大怒,一掌擊在案上:“放肆!”


    虞媽媽索性大聲嚷道:“我看東西就是姑娘讓香椽拿的,太夫人不敢當眾打開妝匣,是想包庇姑娘,再隨便拉個下人當替罪羊吧。”


    門外,聚集在一起的下人躁動起來。石太夫人怒不可遏:“還不快堵住她的嘴!”


    這會兒再堵,已經遲了。門外嗡嗡聲不絕,顯然將虞媽媽的話聽了進去。


    “母親,”初妍柔婉悅耳的聲音響起,“虞媽媽既不同意母親的做法,不如看看大家的看法吧。”


    石太夫人一愕,看向初妍。


    初妍神情平靜,笑容恬和:“閑雲院的人都在這裏,就請大家分站左右表決,聽從母親吩咐的,立於左側;支持虞媽媽的想法的,立於右側。”


    石太夫人一時有些搞不清楚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女兒既然開了口,她自然要給麵子。她點了點頭,對方媽媽道:“照姑娘說的去辦。”


    初妍對方媽媽附耳說了幾句,方媽媽眼睛一亮,露出喜色:“姑娘放心,老奴一定用心。”


    方媽媽吩咐立夏將簾子掛起,好讓裏麵的人能看清楚院中的情況。


    院中仆婦們各向兩邊站定,還有幾人猶豫不決。一道含笑的好奇聲音響起:“這裏好生熱鬧。”


    方媽媽看到來人,慌忙行禮:“見過夫人。”卻是尤氏過來了。


    尤氏笑著向她點點頭,走進屋中,向石太夫人請安畢,取出一封信道:“母親,侯爺讓我轉交給您的急信。”


    急信?石太夫人望著信封上的紅圈露出訝色。她接過信,拆開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頓時露出怒色:“好,好,好個賤婢!”


    眾人莫名,不知她罵得是誰。石太夫人麵沉如水,將信收起,並沒有解釋的意思。


    表決的結果很快出來。閑雲院一共二十多個丫鬟婆子,除了被捆的虞媽媽,還跪在屋中的立春和小滿,支持虞媽媽意見的隻有三人,其餘都站在了石太夫人一邊。


    虞媽媽心中暗罵初妍狡猾,太夫人威嚴素重,閑雲院中有幾個人敢違逆她的意見?可惜她現在被堵住了嘴,再不服也說不出話來了。


    方媽媽正要抱著妝匣去梢間,石太夫人忽然開口:“就在這裏打開。”


    方媽媽一愣:“太夫人?”


    初妍也驚訝起來:石太夫人怎麽會忽然改了主意?


    石太夫人冷冷道:“我兒問心無愧,就讓大家看看清楚,裏麵究竟有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方媽媽不敢違拗,果然當著眾人的麵打開妝匣。


    一樣樣首飾被取了出來,珠釵耳璫,手串珠鏈……一件件,皆或是姬浩然、尤氏所贈,或是石太夫人所賜,哪有白玉鐲子的影子。


    太夫人冷冷地看著小滿。小滿臉色發白,嚅嚅道:“奴婢看到香椽姑娘把上麵的首飾都拿出來,放到了最裏麵的夾層中。”


    方媽媽看了她一眼,不由冷笑:“你站在正房門口遠遠看一眼,居然連東西是放在夾層中都看清楚了?”


    小滿垂下頭:“奴婢自小眼神就好。”


    方媽媽見她篤定,手有些抖。


    太夫人下令:“打開。”


    方媽媽咬了咬牙,找到夾層的機關,將之打開。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方媽媽繃緊的那根弦忽然就鬆了下來。


    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回太夫人、夫人、姑娘,妝匣裏都是姑娘的簪環,並無禦賜白玉鐲。”


    小滿失聲道:“不可能!”她親手放進去的,怎麽會沒有?連虞媽媽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方媽媽冷冷道:“怎麽不可能?你胡言亂語,誣陷好人,該當何罪?”


    小滿心知大勢已去,掙紮著解釋道:“也許是婢子看錯了。”


    石太夫人冷笑:“好一句看錯,輕輕一句話,就將髒水潑到了主子身上。”


    小滿渾身發抖,伏在地上哭道:“奴婢,奴婢萬萬不敢。”她怎麽也想不通,玉鐲怎麽會不在妝匣中。


    初妍心中也覺得奇怪:看小滿先前十拿九穩的模樣,顯然一開始白玉鐲確實在她妝匣中,怎麽會不翼而飛?


    等等,石太夫人先前不同意當眾打開妝匣,接到那封信後才改了主意。初妍想起剛剛一瞥間,看到的信上熟悉的字跡,心怦怦跳了起來。


    那是宋熾的字跡。


    她和香椽隻有昨夜沒住在西廂,這是對方避人耳目,偷放東西的唯一機會。可那會兒,她的屋中其實是有人的——


    被塞在床底的宋熾!


    宋熾在床底,發現有人要栽贓陷害她,他會怎麽做?


    想到宋熾最後是從後罩房的方向走出來的,初妍恍然大悟:他素來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小滿想要害自己,他必定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卻什麽都沒對她說。初妍心中複雜:他還是這樣的脾性,做過什麽,從不解釋。


    白玉鐲子果然在小滿的屋中被搜了出來。


    看到鐲子被從自己帳頂的角落中找出來的一瞬間,小滿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不敢置信地喃喃而道:“不,不可能,不可能……”


    小滿瀕臨崩潰,太夫人親自審問,很快從她口中拚湊出事情的部分真相。


    小滿是被虞媽媽用二十兩銀子收買的。虞媽媽還承諾,會為她到六老爺麵前說項,想辦法調她為二等丫鬟。小滿知道虞媽媽是六老爺薦進來的,在石太夫人麵前一向得臉,貪心之餘,便昏了頭,做下這事。


    虞媽媽的嘴巴卻要難撬開得多。


    石太夫人不耐煩起來,索性不問了,將人打了一頓,吩咐遠遠地發賣了。


    直到這一刻,虞媽媽才意識到大勢已去,可惜後悔已經遲了。她本是得了那人的吩咐,想要立功,救出紅蓼。有了初妍的把柄,以此要脅,為了自己的名聲,不愁初妍不放人。


    沒想到,偷雞不著蝕把米,石太夫人清醒了過來,宋熾又橫插一腳,反而將自己都賠了個幹淨。


    時間一日日過去,進入五月,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紅蓼謀主案判了下來。據說連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被驚動,親自寫下“十惡不赦”的判詞,轟動了京城。順天府尹不敢徇私,將紅蓼連同先前已在獄中的常媽媽一起判了斬刑,隻待秋後問斬。


    忠勇侯府正牌小姐回歸的消息隨著紅蓼案的轟動很快傳遍京城。


    在眾人的好奇與議論聲中,初妍跟著尤氏,第一次以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出現在了錦鄉侯府舉行的端午龍舟會上。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快要寫到文案上的小劇場了o(n_n)ov然而有個問題,這會兒桃花都謝了,哪個缺心眼的給我們家妍妍送禿了的桃枝啊(捂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麽麽噠麽麽噠~


    曹過鹿_ 12瓶;西瓜、一條煎焦鹹魚、秞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6章


    端午節前,初妍搬出了閑雲院。


    石太夫人命人將離閑雲院不遠的玉溪館修葺一新,撥給了初妍。又將性情穩重的立秋給了初妍,玉溪館其他服侍的人她更是親自掌眼,細心挑選了可靠的服侍之人,總要女兒過得舒心。


    閑雲院中服侍的人也被清洗了一番。


    初妍那日建議下人表決原是個幌子,誰一心護主,誰猶豫不決,誰心生二心,雖然隻是片刻間的選擇,已足夠看出很多。再加上方媽媽平時所見所聞,一番細查下來,虞媽媽的幾個親信都被清理了。


    搬進玉溪館那天天清氣朗,陽光和暖。初妍在玉溪館設宴,一家六口小聚一番。


    玉溪館造得精致,原是仿江南建築建成。門口一灣活水環繞,兩邊綠草茵茵,垂柳依依,一座小小的石橋跨過水麵,直通黛瓦白牆的小院。


    院中種了兩棵西府海棠,牆角處,幾叢月季和芍藥開得正好,姹紫嫣紅,芬芳妖嬈。院子還搭了一個秋千。姬浩然的兩個兒子姬恩成和姬義來一個六歲,一個三歲,看到就興奮不已,爭先恐後地爬上秋千玩耍。


    院子裏滿是兩個孩子的歡聲笑語。


    初妍陪著石太夫人坐在窗邊,看著兩個孩子玩得開心,笑得眉眼彎彎。她之所求,也不過是能這樣陪著家人,一世安穩。


    家宴後,姬浩然遞了一個匣子給她。


    初妍不解:“喬遷之禮哥哥已經給了,怎麽還有?”


    姬浩然笑道:“這不是我準備的,是知寒從山西托人捎回來的,賀你喬遷之喜。”


    宋熾的禮物?初妍一怔,忽覺手上的匣子分外燙手。


    姬浩然沒有察覺她情緒的變化,樂嗬嗬地道:“知寒信中說了,你要不喜歡,隻管丟了便是。”


    姬浩然走後,初妍盯著匣子看了半晌,丟給了香椽,叫她隨便找個角落收起來。香椽正要依命行事,她又叫住香椽,打開了匣子。


    匣子中,靜靜地躺著一本殘破的古籍。初妍目光落到封麵上,頓時凝定:《廣陵散》古譜?竟是這樣珍貴之物?


    嵇康之後,廣陵散成絕唱。他從哪裏得來的古譜?


    初妍心中天人交戰片刻,終是忍不住翻開看了幾眼。曲譜已散失不少,然而,隻是剩下的部分,便已能看出曲調之精妙動人,勾人心弦。


    香椽在一邊等了會兒:“姑娘,還要收起來嗎?”


    初妍的指尖落在琴譜上,暗暗咬牙:宋熾真是狡猾,知道她不願意收他的禮物,居然送了這樣一份禮。這世上愛琴之人,又有誰能拒絕得了這樣一份禮物?又有誰能舍得這樣一份禮物不見天日,埋沒起來?


    *


    不久後便是端午,錦鄉侯在西山別院舉辦龍舟賽。忠勇侯府也派了一條龍舟參賽。


    錦鄉侯呂家和忠勇侯府一樣,同是軍功出身。這一代錦鄉侯沒有從軍,而是靠著蔭恩謀了西城兵馬指揮使一職,位雖不高,頗有實權。幾代錦鄉侯又都善經營,錦鄉侯府出了名的富貴。


    龍舟賽在呂家別院的澄影湖舉行,規模不大,請的多是至親好友。


    初妍和尤氏攜著恩成和義來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一行人人剛下車,便有一個華服盛裝的夫人含笑迎了過來。


    那夫人三十餘歲的模樣,容長臉,膚色微黑,梳著墮馬髻,穿一件石青色緙絲氅衣,手上戴了一支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恩成和義來見到她,一邊笨拙地行禮,一邊開心地喊著:“舅母。”


    正是初妍當初在大護國寺雁來亭有過一麵之緣的,定國公世子夫人呂氏。


    錦鄉侯府是呂氏的娘家,她也算得上半個主人。


    尤氏見到呂氏也露出笑容,喊了聲:“嫂嫂。”


    呂氏笑道:“你可算是來了。”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目光落到跟在尤氏身後的初妍身上。


    初妍襝衽一禮:“見過世子夫人。”


    呂氏“唉喲”一聲:“什麽世子夫人不世子夫人的,太見外了。姑娘跟著小姑喊我嫂嫂便是。”


    初妍還沒來得及應下,尤氏先不依了:“不成。我才是阿妍的嫂嫂。”


    呂氏無可奈何:“你呀,這種醋都能吃。難不成我還能將你妹妹搶回家去?”


    尤氏笑道:“我好不容易找回這麽一個可人的妹妹,不用再應付那個惡心人的玩意兒,當然得好好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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