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


    數九寒天的, 木少傾披著一件白色短羽絨服,把花園小區上下翻了個遍, 依舊沒能找到木藝。


    坐在長椅上,她滿腔悔過自責, 腿都是軟的。


    如果知道木藝會在那時候回來,她是千不敢萬不敢說這種話的。


    餘江楓一言不發坐在她身邊,此時此刻,沉默的陪伴或許才最重要最可貴。


    他抱著她的肩膀, 隻希望在冬夜中讓自己的女孩暖和些。


    “其實……我當初真是那樣想的,收留小藝是為了氣我媽, 但是時間久了, 我就真的把他當成唯一的親人了。”


    風像刀子一樣吹在臉上。


    她緊握著麻木的雙手,眼裏光芒黯淡,“這個家裏,我和他才是真的受害者, 可是比起我的冷漠和刻薄, 他就像個小太陽, 會討好我、安慰我、關心我,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誰願意做一個私生子呢?”


    “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拿他去換取短暫的痛快。”


    晶瑩的淚珠在眼角緩緩墜下,每每回想起懷著惡毒心思的自己,木少傾都無法麵對,尤其是木藝對他綻放最單純的笑容時。


    他說姐姐是他最親最親的人, 是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


    可她做了些什麽?


    再也無法壓抑悲鳴,木少傾將臉埋在手掌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未來她該怎樣麵對弟弟。


    肩膀上的手更緊了些,粗糙的手指在臉頰上磨礪,擦幹她皮膚上的濕潤。


    男孩將她的頭扳起,皺緊眉頭,滿眼都是不讚同。


    “你要記得,那一年,你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女孩。”


    那種思想意識剛剛獨立的孩子,心裏沒有慈悲觀是多正常的事情,因為別人都在跟父母撒嬌或是對同學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因為父母的爭執而生活在一個冷冰冰的屋子裏。


    遭受白眼和怒罵,忍受母親時不時的虐待。


    所以她這幼稚而毫無傷害的報複,在這些經曆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忿忿地捏起木少傾滑膩的臉頰,餘江楓恨鐵不成鋼,“每個人都有生氣的權利,再說了,比起當初不純的動機,你對他的幫助分明更大吧。”


    “是嗎……我真的、幫到他了?”


    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木藝每每提起姐姐時的眼神,都盛滿著自豪驕傲,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好。


    餘江楓起身,投下長長的陰影。


    淚眼朦朧中仰起頭,木少傾在這身影中,聽見他神采飛揚的聲音,和遞過來的那隻寬大手掌。


    “走,我們去找他。”


    親自把誤會解釋清楚,讓同病相憐的兩個孩子回歸到最初的時光。


    木少傾說得對,他們都是受害者,為什麽要活的如此辛苦,被那些做錯事的大人指責,憑什麽?


    //


    醫院是見證生老病死的地方,但是也仍有清閑,許多小手術的病人或者療養性病人都會選擇晚上出來散步,隻有這樣才不會被主治醫生罵。


    院裏向來是不建議的,夜晚風涼對身體不好,但又人性化的在樓下小走廊上掛著小燈泡。


    一閃一閃地發著橘黃色的光,很漂亮。


    餘江楓就是在這裏找到了木藝,彼時他正呆坐在回廊的欄杆上,不遠處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在散步攀談。


    他背著鼓囊囊的背包,裝著本來打算拿回家洗的衣服。


    挺高壯的小夥子,蜷縮的像隻鵪鶉。


    聽見漸近的腳步聲,他豎著耳朵抬起頭,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想到你能找到這來啊,不愧是大佬。”


    擠開他坐下,餘江楓不屑地“嗤”了一聲,“除了家、學校和醫院,你還能去哪裏?”


    倒也是,木藝想想自己的生活確實挺好尋找到規律,也就不再說話,沉默地垂下頭。


    兩人在樹底下坐了一會兒。


    他還是先開口,“我姐呢?她沒有來嗎?”


    “她啊……”少年雙手疊在頸後,滿不在意,“剛才說自己有點頭暈,我送她去急診看,醫生說有低血糖,留在那兒休息了。”


    附近正在攀談散步的幾名病人都被這裏突然的響動吸引來眼神。


    木藝握著拳頭站起身,憤憤不平,“那你怎麽不陪在她身邊,你說好會照顧好她的,你答應過我的!”


    肩膀被晃個不停,餘江楓麵無表情地推開他。


    “我隻盡男朋友的責任,至於姐弟情……跟我無關。”


    他轉過頭去,卻用餘光掃視到木藝的臉色,他又跌坐回長椅上,握著雙肩包的袋子。


    垂頭喪氣時真的有點可憐。


    餘江楓於心不忍,決定給他一次機會,”聽見木木說的那些話,你心裏有什麽感覺?”


    感覺?


    木藝耷拉著腦袋也說不清,其實他早就有過這種猜想,就算姐姐真的出於這種初衷收留了他,也根本無可厚非。


    否則……他憑什麽能進木家門,又憑什麽像個正常孩子一樣長大呢?


    生父去世,生母不知所蹤。


    他搖頭,“我說過吧,我姐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而且她對我爸的感情很複雜,當初願意讓我留下來,還供我吃喝給我學上,對她已經是最大寬容了。”


    “所以你其實並不生氣?”餘江楓挑眉。


    搖完頭又點頭,木藝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永遠都不會衝我姐生氣的,隻是我聽到她這樣說,就覺得自己很多餘。”


    “她肯定也因為這件事而常常自責,如果沒有我,她的壓力可能會小很多。”


    仔細想想,大抵是每個人都生來不同,因此想法各異。


    餘江楓坐在光禿禿的大樹幹前,始終沒想明白這對姐弟的腦回路,他們的父母出軌、爭吵,將孩子當做工具般養育,結果他們倆卻活得不夠安穩。


    大約是……失去得越多,便覺得每種擁有都不是理所當然吧。


    他歎氣,後知後覺想起來,瞪著眼睛,“那你跑什麽,害我們大冷天在外麵找了好久。”


    木藝也跟著睜大眼睛,迷茫無措,摸著後腦勺。


    “我就是……覺得那種場景下跑出去比較正常吧。”


    吐血。


    餘江楓扶額,對小舅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


    回到輸液室找到木少傾,她那瓶迷你葡萄糖已經滴完,護士正在幫她拔針,青紫分明的血管脈絡上留下一片膠帶印。


    手冰涼時不適合吊瓶,否則會又冷又疼。


    她下意識搓了下手心,麵前便被遞上來一個充電暖手寶,上麵畫著小跳蛙卡通形象。


    木藝低著頭,眼神閃爍,“姐,你身體舒服點了嗎?”


    接過那個圓鼓鼓的小機器,掌心便是一片溫熱,很舒服,就像是漸漸回暖的心髒,她笑起來,握得很緊。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


    “對不起,我不該突然跑掉的。”


    不約而同地道歉聲碰撞,姐弟倆忍俊不禁,吃吃地笑起來,然後和好如初地挽著手離開。


    隻是這姿勢還沒能維持半分鍾,便有個人從後麵鑽過來,將他們生生隔開,還不講理的把那個小跳蛙拿走放進自己口袋。


    “手冷我幫你暖就行,不許要別人的東西。”


    這下木藝就有意見了,好幾個月了,有家不能回就算了,現在連基本接觸都被禁止,他跳腳,“這是我姐,我親姐!”


    “這是我女朋友,未來的老婆,我孩子的媽媽!”


    ……


    好吵,急診本來雜音就多,他倆像鸚鵡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宣示主權間還要把木少傾扯來扯去,她冷汗冒出來,想把兩人扔進垃圾桶。


    好不容易到了車上,木少傾突然想起來,按下小朋友正要打方向盤的手,“我們找個酒店吧,顧漫雲還在家,我暫時不想回去。”


    一想到她嘴裏吐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汙穢言語。


    木少傾總是難以置信,她作為江南大戶人家培養出的千金,如何因為男人而把自己糟蹋成這般模樣。


    “好啊,我也有點不敢回去,看看這附近還有房間嗎?”木藝主動承擔起責任,拿出手機開始瀏覽預訂軟件。


    踩油門倒車,拿出兩塊硬幣交上停車費。


    餘江楓突然開口,“別找了,我有住處,去我那裏。”


    ……


    -他什麽時候買房子了?


    -不知道,也許是租的呢,那幹嘛天天在咱們家賴著?


    姐弟倆靠著後視鏡擠眉弄眼交流著,司機先生早就疾馳到了目的地,離a大不遠的新開樓盤,臨市近來最熱門的學區房。


    稱得上一房難求。


    而且還有停車位。


    懵懵懂懂地跟著他上了樓,他在牆上的觸摸開關輕輕觸碰,便是燈火輝煌,房子應該剛買來不久,除了原本帶的精裝修,沒有多餘的家居物品。


    但是布局很好,主臥和次臥朝南,剩下一間被打造成書房。


    開放式廚房和客廳相連,空間顯得很開闊,木藝嘖嘖稱奇,知道大佬自己開工作室,沒想到這麽掙錢,“哥,這房子得老貴了吧。”


    “還行吧,我托關係買的,拿了百分之四十的首付。”


    木藝坐在沙發上,摸了摸沒有灰塵,估計經常有人來打掃,他有些惋惜,“這些錢在新開發區都能買套小別墅了,那樣豈不是更寬敞。”


    終於找到燒水壺,餘江楓心滿意足地連上插座。


    “你懂個屁,以後我兒子肯定要上實驗小學,這叫作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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