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給你哥哥。”符衷說,他把湯碗放在每個人麵前,“分過去了之後你就要把碗裏的飯吃完,知道嗎?不能浪費。”“僥僥,你的另一隻手放在桌子底下幹什麽?一隻手拿筷子一隻手扶碗,光空出一隻手來可不行。”季看著兒子說道,督促他把另一隻手拿上桌來,“這樣才對。喝湯的時候不要把湯碗當酒碗,你得改掉這個習慣,知道了嗎?”“知道了,爸爸。”季滕僥握著筷子說,等季點頭之後他才去夾了一塊拔著絲的甜肉。符衷給季夾了菜,兒子和女兒就看著他們眉來眼去地調著情,一言不發。符衷舀了些切碎的四季豆到孩子們碗裏,問:“你們得多吃點蔬菜,別光是吃肉。期末考試考得怎麽樣?”餐廳外的日光醺醺然地穿過玻璃照在一叢梔子花上,太陽西墜後萬裏無雲,隻在天際浮著些紫灰色的雲塊。天空金燦燦、喜洋洋,一頂金碧輝煌的華蓋籠罩在四野上方。符滕譯用手拆著雞翅的骨頭,一邊說:“老師說星期天出成績,現在還不知道考得怎麽樣。”“你覺得你能超過哥哥嗎?”符滕譯有一張惹人喜愛的紅撲撲的臉蛋,身上的麻紗小衫白得耀眼,而這餐具又熠熠生輝,無不令人感到愉快。女兒眨了眨眼睛,看向旁邊的哥哥,說:“我不是一直都比哥哥成績好嗎?”大家都笑了起來,符衷笑著對突然漲紅了臉的季滕僥說:“聽見妹妹說的話了沒有?你要向譯譯看齊。如果想要像爸爸那樣當大英雄,就要讓自己變得優秀起來。”“真的嗎,僥僥?你以後要做大英雄?”季撐著手肘問道,他眼裏笑意盈盈,絲毫不為此感到詫異。是女兒先開了口,她興致勃勃地對季把哥哥的小心思全都抖了出去:“哥哥說他以後也要到時間局裏去,穿越時空,殺死壞蛋,拯救地球,做大英雄!”季滕僥的耳朵頓時紅透了,他佯怒著瞪起一雙大大的眼睛側過身來拍了妹妹一下,白白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更招人喜歡了。他把妹妹的頭扳回去,說:“我沒說要拯救地球!”譯譯大笑起來,僥僥是哥哥,不敢對她怎麽樣,隻得捂著自己的臉轉過去繼續吃飯。季露出愉快的笑容,和孩子們相處時總讓他感到輕鬆、打心底裏的高興。他見符衷又給他夾了幾塊甜肉,扭頭衝他笑了笑,然後把目光放到兒子身上:“去時間局是個好想法,爸爸支持你。彩虹一號,看著我!如果你想這麽幹就去幹,昂首挺胸向前走,別把自個兒的命當草!”“收到,長官!”季滕僥挺起胸朝季敬了一個禮,他臉上的紅暈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堅毅、果敢的眼神,這眼神讓人覺得他未來一定能大有所成。季點點頭:“吃飯吧,彩虹一號。”飯後,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線上,一堆堆的雲塊變得暗沉起來。暑風拂麵,明淨空寂的天穹重開始亮起星星,俏生生地躲在一團團淡雲中。天穹就是星星的荒漠。可愛的淡藍色煙雲籠罩著孤島似的山丘,門廳前的紅葉楊樹上方已經升起了銀光燦然的獵戶星座。盡管朗日已消失,但天還繼續亮著,夏日的白晝長而滿當。距離花園僅一門之隔的泳池到了夜晚便泛著藍瑩瑩的熒光,水波隨夜風流動,水麵上飄著小小的蓮花燈。蓮花燈是季讓星河放進池子裏的,每盞燈都亮著小小的一豆光亮,隨著池裏的水波晃動,仿佛是星星的倒影。季坐在屋簷下的藤椅裏納涼,端著碟盤用勺子喂小七吃東西,溫和地望著這條毛色發白的老狗,就像望著它年輕健壯的時候。符衷穿著薄薄的緞麵袍子從花園的門廳裏走出來,袍子是淺灰色的,光澤亮熠,仿佛披著月亮的銀輝。他懷裏抱著一束花,正是下午去花店買來的那一束,他走到季跟前,在他腿上坐下。“這束花專門給你買的,送給你,慶祝你回家。”符衷勾著季的脖子對他說,花朵的馨香飄到了季那邊去,花心裏團著一簇紅豔豔的玫瑰。季摟著符衷的腰,把花接過去,埋頭聞了聞,喜不自勝地吻了玫瑰花,再去吻符衷的嘴唇。他們長吻了一會兒後分開了,符衷說:“說心裏話,喜歡嗎?”“我喜歡你們每一個,你,譯譯,僥僥,都令我感到開心。”季說,他眼角的皺紋疊得更深了,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旁也有細細的皺痕。但他仍是那麽富有魅力,具有成熟的風韻。夜空泛著粉紅色的光澤,恰如血滴石的色彩。在南方天際,巨角星宿初露麵目,室女座α星已燦燦地發射出火紅的亮光了。符衷搭著他的肩,一手揉著小七的毛發,這條聰慧、勇敢的狼狗吐著舌頭用殷勤熱切的目光地望著他倆,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去了。符衷吹了會兒涼悠悠的夜風,靠在季耳朵問道:“想一直這樣下去嗎?”“隻要我繼續活著,我就想這樣一直過下去。距離哈雷彗星回歸隻剩20年了,別忘了我們年輕時的約定,我們要一起看著那顆彗星從頭頂飛過,所有的事情也都會湊在一起。”符衷站起身,去另一邊取來冰鎮過的櫻桃酒,和季交換著喝:“你會活到一百歲的,死神休想把你帶走。”涼風習習,季喝著冰酒,甜絲絲的酒味沁人心脾,他說:“我已經43歲了,或者42,我也不知道。但我們得過個有盼頭、有保障的生活了,我現在都不怎麽會帶隊出任務,除非麻煩事。”“不,親愛的,不要這樣說,現在還不晚。”符衷搖搖頭,他放下櫻桃酒,走到泳池旁的木板上,讓星河把蓮花燈收走了。池水一波波地掀起小小的波紋,就像絲綢。符衷轉過身來麵對著季,解開了袍子的腰帶,脫掉了,露出他強壯勻稱的軀體:“我們不老,我們仍然可以驚動世界,做一些不可思議的事。”他朝季笑起來,眼裏的光亮一如當初還是青年的他。符衷跳下了藍色的泳池,濺起水花,然後在池岸邊露出頭來,趴在那兒看季。季笑意盈盈地喝掉最後一口櫻桃酒,把花放在椅子上,一邊朝池子走去一邊脫掉了身上的衣裳。他同樣跳下水去,將一下就濕透的頭發抹到腦後,去和符衷抱在一起。小七忽然也跟著跳下了水,奮力地劃動著四肢在兩人身邊遊泳,好像他又變回了軍犬,跟著隊伍去衝鋒陷陣了。符衷抱著季的腰,看著他的眼睛說:“看吧,我們都不老。”季笑起來,收緊手臂,他們在夜色下的水池中緊緊相擁,然後接吻。季故意把腿抬起來盤在符衷腰際,符衷伸手下去托住他的臀。兩人更熱烈地讓唇齒交纏在一起,感謝命運的恩賜,感謝這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嗣後,水池裏倒映出億萬顆藍色星點,仿佛是天上掉下的火花。南十字星座於雲杉頂部出現,那麽樸實,可這樸實中也具有藍天、土地那樣的永恒性。等孩子們都睡下了之後,符衷才回到位於別墅頂層的臥室去準備洗澡。頂層隻有他們寬敞的臥室,南邊的牆用移門代替,外麵連接著幹淨、整潔、花木相映的樓頂花園。此時梔子花已經開了不少,甜甜的濃香隨著和煦的微風送進窗欞,送進充滿異邦情調的臥房裏。此時已入夜良久,靜謐的夜色裏傳來神秘的蛩音。符衷洗完澡出來,踩著竹藤編織的地毯走進臥室,見季獨自疊著腿坐在床尾的軟凳上,沒有紐扣的絲綢袍子滑了下去,露出他腿上緊致的肌肉線條來。季穿著拉到膝蓋以上的黑絲襪,用襪箍緊緊綁住,就像他平時穿製服時會做的那樣。季就那樣坐著,像某個極樂園中的人物。他扭頭過去從桌上的綠色玻璃煙盒中取出一根細長的煙,在盒蓋上敲了敲,然後夾在手裏送到嘴邊。等他回過頭時,符衷已經為他送來了點燃的火機。他們默默無言,但心照不宣,這熟練的、配合得當的動作是在十多年相處中磨合出來的。季咬著煙、護著火,把煙頭在火焰上點了點,燃起來,然後偏頭離開。他吸了一口散發著濃鬱波斯丁香氣味的煙霧,再慢慢吐出來。熄滅了火機,符衷在他身邊坐下,季隨後就坐到了他腿上,符衷環住他的腰身。季眯著眼睛嗬出一口灰蒙蒙的白煙,看著它們在空氣中久久不散,說:“‘牧神’計劃決策書通過了。”“是那個改造人計劃嗎?”“嗯,這項計劃八九年前就開始上報審批了,一直沒過,今天我回了局裏才聽說上邊批準了。”季搖搖頭,“等了這麽久終於可以開幹了。”符衷把頭靠在季肩上,撥弄著他大腿上的襪箍,問道:“是因為非洲疫情的影響嗎?”“我想是的,肯定有這方麵的原因。正是因為疫情太嚴重了,人們才不得不考慮通過改造來進化。幸運的是,遠赴非洲研究疫病的肖卓銘醫生是萬分支持改造人技術的。她曾不遠萬裏寫信給我,闡明了她支持‘牧神’計劃的原因,並表明她會為推動這項計劃實施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肖醫生還是那個肖醫生,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學者。林城和魏山華也被派到非洲支援科研組了,聽說那兒的情況不太妙,不過我想他們會有辦法解決的。一切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季含著一口香氣四溢的煙霧,低下頭去啄吻符衷的唇瓣。兩人張合著嘴唇,伸著舌頭挑撥試探,那些茫茫的白煙就在方寸之間繚繞。季一邊吻一邊告訴他:“‘牧神’計劃的年限是100年,也就是1世紀。如果一切順利,那麽100年後人類就將進化完全,進入新紀元。如果中途出現什麽問題,引發的災難將把我們通通送進地獄。”符衷啄著他的下巴,然後移到喉結和鎖骨,說:“那是未來的事了。”“你說得對,在當下就不要想著未來。”“我蹭到你的胡子了,怪紮人的。”符衷笑道。季皺起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下巴:“放屁,我明明刮得很幹淨。”說著他又去摸了符衷的臉一把,像逗狐狸那樣抓了抓他的下巴。不過那隻氣度雍容、機靈活潑的狐狸已經在前年去世了,就埋在莊園門前的紅葉楊樹下,樹葉像一層毛毯蓋在小小的墓碑上。“你臉上才糙得很。”季故意這麽說道,然後他咬著香煙,解掉了袍子的腰帶,撩開衣服露出裏邊的光景來。季露出笑意,摟住符衷的脖子問:“說心裏話,喜歡嗎?”第280章 【番外九】伉儷(3)【微博@秦世溟】南十字星座低低地懸垂在長滿雲杉和白樺的山巒頂端,似已屈服於高傲的寂靜,闔眼入眠。午夜時分,他們結束了歡愛,攏著薄軟的被子緊靠在一起。他們在被子下緊握著對方的手,每天晚上他們都會這樣入睡。符衷把手臂擱在額頭上,忽然扭過頭問起了多年不見的故人:“朱近幾年怎麽樣?很久都沒他的消息了。”季思索了一會兒,告訴他:“他到加拿大去了,現在是麥吉爾大學的客座教授。他一直都待在那邊和林奈道恩在一起做科研,林奈道恩你還記得吧?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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