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動物”從人群上空飛過,眾人皆抬頭望著這個巨大的、勻稱有致的家夥無聲無息地從頭頂出現,又消失在另一座建築物後麵。符衷緊盯著地麵上的人群,他得提防著這些人當中有唐霖的內應,他不敢保證沒人會對著獵鷹突擊隊發射火箭彈。與當地民眾起衝突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白逐在對講機裏回答:“驅逐,否則‘地獄蟲子’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阿波羅和米爾頓第一時間趕到了白房子外麵攔住這些聞聲而來的人,喝令他們從哪來回哪去,這不過是一次安全演習,不必驚慌。符衷把“夜行動物”拉高了一點,彈出自動保護屏障以防突然襲擊,再打開了地麵驅逐係統,開始對著群眾釋放一些有威脅性但不至於要命的物質。他在屏幕上掃視著附近可能藏匿有對空武器的據點,讓五爺監視雷達屏蔽係統是否正常。地麵上忽然傳來一聲爆炸,白房子被炸塌了半邊,濃厚的煙霧擋住了視線。五爺按著耳機說道:“雷達監測係統報告檢測到有人工智能被激活,危險等級二級,風險評估報告等級b3。”“收到,繼續監測。準備發射第一枚‘地獄蟲子’,聽我命令行動。”符衷將第一枚“地獄蟲子”滑出掛載艙,屏幕上的鎖定光標變為了閃爍的紅色,他把手放在發射按鈕上,並啟動了激光武器。他默默地凝視著地麵,說:“我不該在這時候想起媽媽。”“什麽?”五爺問。“我說我不該在這時候想起我媽媽。”符衷重複了一遍,“她就是死在恐怖襲擊中的,說不定就是被唐霖害死的。”唐霖站在巨幕前,同樣默默無言地看著錄像中那些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特戰隊員。唐霖已經組裝好了槍支,穿戴好了裝備,他知道這一天是必然會來臨的,所以他此時並不慌張。他摁滅煙頭,拿起放在旁邊的一條項鏈,黑色的繩子下方吊著一塊瑩亮的琥珀。唐霖將它放在手心裏,平靜地注視著湖泊中那隻光彩照人的甲蟲,可誰知道在這樣平靜的目光中竟有著不平靜的心靈。他把項鏈戴上,項鏈的繩子對他來說有些短。唐霖將吊墜塞進衣領,然後戴好帽盔,扣緊固定帶。他最後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畫麵,端起槍轉身離開了這裏。兵工廠裏的改造人出動了,白逐命令符衷釋放了“地獄蟲子”。符衷立刻按下發射按鈕,第一枚“地獄蟲子”衝出掛架,推進器脫落後,它在白房子上空爆炸了。導彈釋放出來的輻射性物質瞬間覆蓋了方圓數百公裏的區域,所有電器都收到了幹擾,這一地區經曆了短暫的信號消失事件。改造人被一舉摧毀了大半,白逐領著隊伍在工廠黑漆漆的廊道中穿行,她聽到空氣的流動的聲音,仿佛這條廊道是活的,它在呼吸。“檢測到烏幹達的戰機起飛了,另外還有六架不明戰機正朝著這邊過來,初步判定是‘厄爾尼諾’所有物。”符衷在頻道中報告,隨後按了蜂鳴警報。正在國防部裏監控觀戰的代表馬上下令楊奇闌帶領的陸軍特別行動隊出動“狼群”中途攔截烏幹達戰機,出動“毒蛇”擊毀不明戰機。“狼群”從四個方向圍住烏幹達戰機,勒令其返航,否則開火。數分鍾的對峙之後,烏幹達戰機返回空軍基地,“狼群”順利返航。“毒蛇”殲擊機群和不明戰機在空中交火,經過身份識別確認其為改造人。白逐發出了增援信號,符衷立即啟動了增援程序。他將“夜行動物”主駕駛位讓給五爺,隨後帶領從u69、u70直升機上下來的增援部隊“第三隊”從建築物前院進入內部。國防部、三軍情報局、國務院的代表聚在戰情控製中心裏,神色凝重地注視著無人機傳回的監控畫麵和安裝在特戰隊員身上的攝像機拍攝的影像,國家主席和中央高級官員們則坐在情報室裏觀戰。主席前不久剛被人從叛軍手裏救出來,當他聽說黑洞危機解除的消息後,嚴肅的老人竟忍不住落下淚來。主席坐在首位,將雙手放在鼻梁兩側,緊盯著畫麵中晃動的人影。此刻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著這場抓捕行動結束,他們得要看見唐霖的臉,還有他的dna驗證結果。這將是最漫長的一個夜晚,監控屏幕上顯示的數字表示此時是北京時間05:58,根據控時中心發布的時刻表來看,還有95分鍾就將迎來日出。45分鍾後,“夜行動物”發射了第二枚“地獄蟲子”導彈。又過了27分鍾,第三枚“地獄蟲子”發射了。隨後監控畫麵陷入一片寂靜,雪原上籠罩著薄薄的霧氣,除了守在地麵上的獵鷹突擊隊隊員,周遭闃無一人。乳白色的霧靄淹沒了城中的道路,遠方的山岡仿佛在黑暗中緩緩下沉,直往地心而去。數分鍾過去了,沒有再聽到有聲音傳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謐是今夜的主宰。五爺坐在飛機上密切監視下方的情況,他緊握著操作杆,渾然不覺身上出了一層冷汗。他嚐試著在頻道中呼叫地麵行動人員的代號,卻沒有聽到回應。“夜行動物”圍繞著建築物飛行了一圈又一圈,倒塌的房屋中冒出大股的煙塵,緊緊箍住地麵,叫人看了便毛骨悚然。坐在戰情中心、國務院情報室裏的官員們紛紛扣緊了雙手,皺起眉毛等待著回音。幾分鍾後,另外一段畫麵突然接了進來,身份識別器對準了一張人臉,隨後跳出識別結果:目標已確認。白逐低頭默然,片刻之後她拿起對講機,說道:“感謝人民和國家,‘厄爾尼諾’已被抓獲。”緊繃的臉終於鬆開了,在白逐說完之後過了好一會兒,人們才紛紛站起來鼓掌。主席坐在會議桌前麵,雙手緊握著,笑著低下頭去,閉上的雙眼裏再次湧出淚水來。有人輕輕把手放在主席肩上,年過六旬的老人撐著桌麵站起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之後同樣鼓掌回應。特戰隊員在兵工廠中安裝了炸彈,然後押走了唐霖。符衷領著押送隊伍走回地麵,穿過濃濃的煙霧踏上平地,朝著停在地麵上的“夜行動物”走去。五爺坐在機艙裏,從風窗後麵看著他。符衷笑著比了一個“任務完成”的手勢,回頭揮舞手臂,示意特戰隊員將人犯送進押運艙裏。押運艙位於“夜行動物”的機艙裏,一個有著七層鎖的封閉囚籠。唐霖被罩上頭套,上了鐐銬後推進押運艙,旁邊伸出機械臂來,把一管藥劑注射進他身體裏。幾秒鍾後,係統顯示唐霖已失去生命體征,白逐才命人關閉押運艙。北京時間2022年12月31日07:10,獵鷹突擊隊、陸軍特別行動隊逮捕唐霖,“阿特拉斯”行動結束,共曆時2小時10分鍾。叛軍威脅解除,國內叛亂結束,核危機解除。“狼群”戰機護送“夜行動物”歸航,回去的路上,符衷仍然是主駕駛。他們用15馬赫的速度行駛在雲層之上,25分鍾後便能跨域半個地球抵達北京。的雲氣朝著符衷迎麵撲來,越來越稀疏,萬匯仿佛已經死去。他恍惚覺得自己好似在夢裏,否則這一切為什麽顯得如此不真實?“你們在地下遭遇了什麽?”五爺用愉快的語調問道。“噢,那會是一個好故事。”符衷說。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笑起來。符衷的眼睛裏亮亮的,睫毛上掛著蛛絲一樣細微的水汽,不一會兒他就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他看著眼前真正的的夜色,仿佛置身秋日蕭瑟的黃昏,冷不丁的寒氣凍得人直打哆嗦。他想起了媽媽,包括剛才在地下作戰的時候,他想到的也是母親。現在他把唐霖抓住了,但媽媽卻隻剩下漆黑的墓碑,再也回不來了。“夜行動物”如閃電般進入中國領空,旋即開始減速。當他們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分鍾的時候,符衷看到黑沉沉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抹亮色,雲霧被一種美妙的光線照得輕薄透亮,仿佛一塊玻璃。天際呈現遼闊的弧形,越靠近地麵的地方越明亮,天宇高處則變為了澄淨的藍色。“日出。”五爺說,“太陽升起來了。”符衷駕著飛機朝久違的晨昏線追去,光線照亮了他的雙眼,裏頭蓄滿了淚水:“新的一天開始了。今天也是舊年的最後一天了。”他們飛進陽光普照的區域,從蓋滿了白雪的大地上馳騁而過,投下淡淡的煙色的薄影。朝暾初上,旭日朦朦朧朧地浮出天際,朝氣蓬勃地閃著光。被雪覆蓋的山巒感受到陽光的溫度,悠然轉醒,山梁頂部被鑲上一條細細的金線,好像走兩步就到了世界的邊緣。下了整整一年的大雪將土地推平,看不出哪兒是城市,哪兒是郊野。高樓淹沒在亮晃晃的晨裏,分辨不清。這是符衷第一次見到日出,他這才知道原來日出東方是這樣一件壯麗、令人戰栗不已的事。太陽來之不易,他們失去了無數珍愛之物,時間才把光明賜予他們。有舍才有得,任何事物的代價等於用多少生命去換取它。此時是早上07:35,新的一天開始了,無數人正從夢中醒來。飛機在燕城監獄的機場降落,武裝獄警把唐霖的押運艙送上車廂帶走了。白逐站在牆外打電話,牆的另一頭就是死刑場。翁道廷副總理首先祝賀了白逐的團隊,又問:“席簡文先生在嗎?”白逐回頭看了眼正站在簷廊下和監獄長魏錦南說話的符衷,點點頭:“在的,他在。”“讓我跟他談談。”“找你的。”白逐把手機遞給符衷。符衷停頓了一瞬,接過手機,抬手朝魏錦南示意一下,走下台階:“你好。”“席簡文先生,我是國務院副總理翁道廷。”“你好,翁副總理。”“幹得好,督察官。”翁道廷說,“你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符衷從陰影處走到陽光下,抬起手遮住光線:“是的,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你起了重要作用。”“是的。不過真正起到重要作用的人不是我,是‘回溯計劃’的指揮官,以及任務組中的所有人,還有全世界同樣在不懈努力的人們。”“你們都很重要,人的力量不容小覷。”翁道廷頓了一頓,“謝謝你,席簡文先生。”符衷抬起頭望了望藍的幾乎要滴下來的天空:“也很感謝您。感謝國家和人民。”隨後他就掛斷了電話。唐霖被關押在燕城監獄裏,等待開庭審判。監獄外,符衷戴上墨鏡保護眼睛,站在一棵枯樹下問白逐:“你要去看看季嗎?他就在‘未央宮’號上,可能還沒有醒過來。”白逐抱著槍,槍口向下,她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更深了。白逐猶豫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我得先帶隊回去複命。也許我過兩天就來看他。說實話,我還沒想好該怎麽麵對他......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麵了,我想大概有10年了吧,這真是很長一段時間了。很難想象。不過你們要是什麽時候想來找我,隨時歡迎,白家公館和侯爺公館對你們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