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腰後取出一個石英管,從裏麵抽出一管phr-17藥劑來,注射進季的身體裏。季茫然地盯著前麵,一邊哭一邊從喉嚨裏艱難地發聲,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撐到現在,還能有力氣說話和哭泣:“龍牙......插在我胸上的那把刀。”符衷這下知道龍王為什麽拿走了骨頭之後仍憤怒無比了。他眨了下眼睛,點點頭:“我會讓人取出來的,最棒的外科醫生正在外麵等我們。現在我們先出去,你不會有事的。”他抖開被水浸濕的毛毯,小心地將季裹住,然後把他抱起來。小七帶著狐狸一塊兒跑出去,符衷盡量把人抱穩當,免得顛簸。季靠在符衷胸上,此時的他仍然意識模糊,但有個聲音告訴他現在安全了。他恍恍惚惚地做著一個夢,半夢半醒時聽到有人在耳邊說:“別睡,首長,不要睡。打起精神來,你很快就沒事了。站起來,別把自己的命當草!”秒表上的時間正在流逝,還有最後半分鍾。符衷對著別在胸上的對講機大喊:“賀從洵,把飛機開到第五層平台上!”gro-35呼嘯著轉了一個圈來到第五層的平台,在離地一英尺的地方懸停著。與符衷一同執行任務的執行員正拿著槍守在封鎖門旁邊,符衷從側門繞上來後朝著飛機跑去,小七和狐狸率先跳進機艙內。這時停止的時間又開始流動,黑塔垮塌了。符衷用力跳起來,背過身滑進機艙裏,緊緊摟住季,避免他又被傷害。戰機飛快地拉高,轉過方向朝著坐標儀駛去,留下一條白色的光帶。符衷把季抱起來放在冷凍艙裏,朱眼皮一抖:“老天。怎麽會搞成這樣?”符衷握著季的手,幫他擦掉臉上的血跡,抬頭對朱說:“他胸上這把刀是龍牙,得把它拔出來。交給你了,朱醫生,你是最棒的外科醫生。”朱看著季點點頭:“我是最棒的外科醫生。”“他必須得活著,如果他沒氣了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塞進炮管。這是你的職責所在,你必須得辦好。”符衷說,“他沒活到一百歲,死神休想帶走他。”符衷握著季冰涼的手,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吻。朱開啟了暫時性強製冷凍,符衷仍不肯把手放開。戰機正風馳電掣地朝著坐標儀飛去,符衷打開全頻道通話,說:“救援任務結束,‘回溯計劃’指揮官仍具有生命體征,我們正安全返航。全體注意,‘方舟’號坐標儀將改變通訊代號,‘方舟’號現在是先行者六號。”作者有話說:【《訪談錄》】魏山華:“級別對我來說沒什麽。我可以今天坐在戰略核潛艇裏出海巡航,手握核彈發射密碼;我也可以明天就去少年監獄裏掃走廊,跟一群半大孩子吵架。這一切都取決我的態度。但符衷不一樣,他是領隊,他不喜歡聽命於人,更不用說是一些居心叵測、不忠誠的領導。他的變化很大,令人大吃一驚。就像個衝浪男孩,或者是季說過的......萬人迷。”第264章 南柯黃粱飛機從坐標儀後麵繞上機場停下來,一條廊道伸出去後接在機艙門外。朱和助手醫生將冷凍艙推出去,快速跑過廊道進入大廳。道恩掛著自己的工具箱,擠開人群朝朱跑過去,伸手和他擁抱了一下。朱笑著拍了拍道恩的腦袋,和他一同走進急救室裏。兩個助手打開隔離門把冷凍艙推了進去,朱和道恩留在隔離門外換防護服和手術衣。符衷在稍後一些進入急救室,朱正對著鏡子把頭發塞進緊繃繃的帽子裏:“別擔心,我們馬上就進行手術先把龍牙取出來,道恩醫生會對三土的神經係統進行一些必要的治療。放心,我們之前就是這樣的安排,這種手術大大小小已經無數次了,我們是專業團隊。”“當然,你們當然是專業人士。現在能給我看看他的醫療報告嗎?別想拿憑空捏造的糊弄我,我不是坐在時間局辦公室裏的那群老家夥。”“恕我直言,督察,雖然我知道你和三土關係很好,但有些涉及到機密的東西我恐怕不能給你看。指揮官親自簽了保密協議,沒有他本人同意我不能把相關部分透露出去,包括對他的家人。”朱說,“我還不想因為這個被關進監獄裏被踢屁股,我想要個好前程。”“好吧,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我現在隻想看看他的過去一年內的醫療報告,就是平常人都會有那種。我不看什麽機密,雖然我到時候也都會知道的,‘回溯計劃’的秘密我知道的還少嗎?”朱捏著手套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點點頭,伸手拍了拍旁白的道恩:“去把你記錄的醫療報告調出來。”符衷拿到了報告,朱和道恩戴上防護麵罩後就進入了消毒室,門牌上的的燈一會兒就熄滅了。符衷在外麵的房間裏找了把椅子坐下來,開始翻閱季的醫療報告。他經曆過的手術不下十次,全身都被動過刀,安裝過內骨骼或外骨骼。道恩那兒記錄著季每次體檢的數據,還有有關其躁鬱症、恐怖症和應激障礙的跟蹤監測結果。季的發病時間沒什麽規律,到了後期就更加頻繁一些,醫療報告裏見得最多的就是失眠、噩夢、驚怖、出汗等描述。期間換過好幾種藥,吃藥的劑量和頻率都在增大。符衷不用可以去檢查他的行軍日誌,光是看著醫療報告中呈現出來的數據他就能猜到季究竟遭遇過什麽。看完後他把界麵關掉,坐在椅子裏閉上眼睛,覺得心悸不止,手腳仿佛浸在了雪水裏。他在隔離門外守了幾分鍾,安排接下來要做的事,他覺得是時候給龍王致命一擊了,他們等待了這麽久就是為著這一刻來的。高衍文告訴他分子粉碎係統給龍王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讓它暫時失去了無限複製的能力,龍王身上的物質正在飛快逸散。同時,天文台來了報告,說地球即將被一個彎曲的空間封閉,進入“宇宙外界”。“‘虞淵’號飛行器再過半小時就將到達通道出口,現在開啟加速程序。”卡爾伯提醒道,“請所有人在半小時內離開地球,到達警戒線外,以免遭到傷害。”符衷看了看時間,卡爾伯自動開啟了最後半小時倒計時。他起身離開座位走到舷窗旁邊去,流瀉的大雨中一眼便能望見璀璨、奪目的光焰,天上的雲層如同裹屍布。一道大浪拍擊在山崖旁,浪尖翻滾著雪白的暈環,上空閃電蜿蜒飛動,波浪如凶悍的狼犬衝撞著黑乎乎的地平線。龍王聳立在混沌的天地間,銜著火,火光照耀大地,有一種太古時代的鋒芒。一聲霹靂爆發出巨響,符衷看到濃白的光線驟然撕裂了天庭,劈下來,擊中了山崖上光彩輝煌的大燈塔。燈塔瞬間蕩然無存,熄滅了,化作滾石落進下方黝黑而細膩的黑色海洋裏。驚雷滾滾震蕩,黑色的墳墓閃爍著尖利的銀光,暴風雨重又鼓滿了黑霧組成的風帆。龍王朝著坐標儀逼近,它經過的地方都被燒成了一片焦土。符衷聽到一種奇特的的聲音,像薩滿巫師在舞蹈,講述一段久遠、神秘而恐怖的曆史。他從聲音中聽到一種憤怒的質問、不滿的控訴和嚴酷的威脅。這些感覺突然出現在心間、出現在腦海裏,毫無預兆地襲擊了符衷的身心,就好像他在跟人對話,對方的眼神讓他明白了話裏的意思。但沒人在跟他說話,他所能聽見隻是一種奇妙的聲音。隔離門打開了,朱從消毒室走出來,手裏端著一張托盤,龍牙製成的匕首洗淨血跡後用絹布包了起來放在上麵。朱把匕首給了他:“沒想到你居然一直在這裏等。”“我走了我不放心。”符衷接過匕首,小心地握著,解開絹布後看到了匕首那散發著柔光的刀身,和裝在盒子裏的那塊骨頭一模一樣。朱低頭默不作聲地看著這把刀,他深知其究竟有著怎樣非同凡響的身份。符衷把絹布重新纏好,朱對他說:“他沒事,隻是有點失血過多外加疲勞過度,幸好你及時把他找到了。我怕他痊愈之後會有心理疾病,你知道的,戰場上的軍人很多都會有戰爭後遺症。不管多重的外傷都是小事,真正棘手的是他的精神病和心理問題。”符衷扭頭看了眼隔離門,透過一條狹窄的小縫能看見裏麵手術室的燈光,還有來來去去的人影。他注視著那細細的縫,沉默地點了點頭,說:“等他醒了我會注意的。我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的,我們都在通衢大道上行走,前途無量。”朱抬了抬眉毛,微微地笑起來,目送符衷拿著匕首走出門去,隨後就拉上防護麵罩重新回到了手術室裏。舷窗外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雨水衝刷著萬物,將塵埃蕩滌幹淨。“龍牙。”符衷走進總控室裏對季宋臨說,“你為什麽沒告訴我們還有龍牙沒還回去?如果其他還有所隱瞞的話,你可以一一交代清楚了,你沒有權力隱瞞什麽事。”季宋臨把落滿了雨水的帽子摘掉,看了眼符衷手裏的匕首,抬起眼皮說:“這不是我拿走的,我沒去動龍牙。我沒隱瞞,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匕首是從哪兒來的?”總控室裏一大群人都在默默地注視著符衷和季宋臨,他們的對話和所作的決定將會左右著人們的生死。符衷不緊不慢地看了眼外麵,倒計時嗡嗡的鍾聲在回響,他卻恍若未聞:“唐霽用這把刀剖開了你兒子的腹部,然後把它插進了季的胸腔。”符衷指了指胸前的位置。季宋臨聞言點了點頭,壓著眉毛注視著鞋尖,露出哀愁和憂鬱的情緒。他一直都讓人覺得憂鬱,像裹在一個藍色的氣泡裏。他最後抬起頭來,符衷注意到他的眼角是濕潤的,季宋臨看向別處說:“是唐霖。當年他被龍牙咬傷,醫官把龍牙鋸開後才救回了他的手。也許是他偷偷帶走了一塊牙齒碎片,製成匕首交給了他的弟弟唐霽。”“你知道季和唐霽之間的事嗎?”“我不知道。”季宋臨笑了一下,帶著薄薄的涼意,像是聽天由命了,“他從未對我提起過。不過看起來他們兩個有著深仇大恨,不然唐霽不會找上他,還把龍牙插進他胸膛裏。”符衷點點頭:“你猜對了一半。”季宋臨抿著嘴唇,沒問另一半是什麽。他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浮現著憂鬱的神采,長長的目光注視著外麵遼闊的天地,那裏波濤萬頃。海水打著漩渦,像絲綢一樣,泛著白色的泡沫,不知道那泡沫中會有多少個維納斯誕生。龍王緊盯著他,相隔如此之近,卻又那麽遙遠。時間和距離不能用表象的感官來衡量。所有生命都在緘默著發著呆,長夜漫漫,剩下的還是孤獨。“我要到那座聖母像上去,讓龍王遠離坐標儀。”季宋臨抹去帽子上的水,重又戴上,用平靜的腔調對符衷說,“龍王就是衝著我來的,該到它複仇的時候了,我不能再繼續逃避。”一道道目光都定在季宋臨身上,他的身軀挺拔、傲岸,看不出一點兒衰老的痕跡,猶如一尊青銅做的雕像。符衷沉默著和他對視著,季宋臨穿著執行部的製服,帽牆上鑲著黑白雙翼的徽章。他代表著一段過去的時光,代表著一個已經消逝的時代,代表著時間局的前半生。符衷沉默了一會兒,抬手對著季宋臨敬禮,緊接著所有人都抬手敬禮。他們知道龍王的複仇意味著什麽,而這也是必然會發生的事。符衷戴上帽盔,坐進gro-35的駕駛艙,季宋臨獨自進入機艙坐下。坐標以上的執行員站在舷廊旁看著飛機在飛行指揮官的指示下從跑道上疾馳而過,升上天空,轉了一個彎朝著佇立在山崖上的聖母像駛去。燈塔被閃電擊碎了,聖母像仍舊完好無缺地留在那裏,也許龍王對這座雕像偏愛有加。“你和季相愛對吧?”季宋臨在飛機上問道。“嗯。”符衷回答,“我愛他。”“你是一個英雄,你們都是英雄。我希望你們能保持激情,挺起胸膛去生活。時間不在時鍾裏,不能讓時間成為約束你們的枷鎖,夢想和憂傷都應該被放在光天化日下,被陽光照亮。”季宋臨的聲調平穩地起伏,符衷一言不發地坐在駕駛位上,看著聖母像越來越近。季宋臨終於舒展開眉頭,眺望遠方,眯起眼睛露出微笑,說:“幫我轉告季,告訴他不要像我一樣失敗。我做了一輩子失敗者,現在我該去做點有意義的事了。你們生在一個好時代裏,不要浪費了這個好時代。”失望之冬覆滅於先輩,希望之火從他們這群年輕人中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