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很快就恢複了!現在所有人離開艦橋,到安全防護艙裏去,快走!”“潘帕斯到底想幹什麽?”符陽夏扶正頭上歪掉的耳機,在全頻道裏命令,“所有引擎全速前進!開火,目標打擊物‘潘帕斯’號戰列艦!艦載機起飛,摧毀目標物火控中心!”駕駛員立刻讓航速加到最大,航母龐大的身軀在海上航行時破開一道丈高的白浪,像在寥廓廣漠的海和夜中撕裂了一道瓦藍色的萬仞深淵。符陽夏命令航母繼續開火,隨後召集周圍的戰艦前來支援,但他無法與各艦艇取得聯係,艦隊圍在航母周圍,一艘戰列艦在朝著航母開火,其餘的船隻則無動於衷。“‘帕米爾’號!這裏是‘安瀾’號航母,我們遭到攻擊,請盡快前來支援!‘帕米爾’號!聽到了嗎?‘帕米爾’?”符陽夏拉下話筒找到通訊兵,“通訊係統恢複了沒有?為什麽我無法與其他戰艦取得聯係?”“通訊係統又被毀壞了,無法修複,長官!您快頂離開這兒,飛彈來襲!飛彈來襲!”通訊兵大聲呼喊著讓符陽夏離開,自己則上前去擋在他身前,試圖擋住飛來的炮彈。符陽夏側過身子撞碎玻璃翻了出去,落到舷廊甲板上後他就聽到一聲巨響在身後響起,整個艦橋被炸得四分五裂。季宋臨拉著他站起來,提槍跑向武器控製艙,掛上耳機指揮開火。符陽夏進入艙內,找到指揮台,在對講機裏問:“甲板上有沒有人?搶救傷員,趕快!情報組報告敵艦情況,他們為什麽突然倒戈?”“他們被龍王控製了,艦長和船員都被龍王侵入了意識,所以他們會向我們開炮!”情報組的專員回答,“目前不清楚其他艦船是否是這種狀況,通訊係統癱瘓,電力係統正在減少輸送!”季宋臨在這時報告:“‘潘帕斯’號船體中彈,正在下沉!他們停止了開火!”就當人們要鬆一口氣時,一陣黑壓壓的噪音忽然忽然出現在上空,偵察員報告說:“‘觀滄’號航母的艦載機起飛了,正朝著我們過來,他們朝我們發射了導彈!”“開啟密網攔截係統、垂直發射係統!一號、二號導彈準備,現在發射!”艦載機發射的導彈擊中了航母的船頭,衝擊波震碎了玻璃,符陽夏被一股大力掀起來,然後重重地砸在地上,碎玻璃嵌入了他的手腳、脖子和臉頰。艦載轟炸機飛過航母頭頂,像下雨那樣投放炸彈,將航母的甲板炸得粉碎。外部的高射炮和重機槍對準天空射擊,打落了十幾架飛機後這些炮台全都被擊毀了。原本應該護衛在航母周圍的艦船現在都回過頭來對著他們的保護對象發動猛烈攻擊,“安瀾”號在洶湧的海潮中像一頭困獸在籠子裏奔突吼叫。白浪狠狠地拍擊著搖晃的艦體,天上的閃電、星火久久地變幻出奇異的光彩,淹沒在黑天鵝絨似的夜空中。遠處,龍王停在海上,屹立不動,它渾身燃燒著火焰,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艦群圍攻一艘孤獨的母艦。龍王就站在那裏,什麽也不做,人類最終也會因為自相殘殺而滅亡。人以為自己意誌堅定、無堅不摧,假裝成機器人就能逃過一劫,但這顯然低估了龍王的能力。人的意識其實是最容易入侵的對象,就像雞蛋殼那樣不堪一擊。成群的巨鷹忽然出現在天上,俯衝下來對著攻擊航母的艦船揮翅橫掃。它們的翅膀堅硬如鐵,連炮彈都打不穿,橫掃翅羽的時候往往刮起一陣陣狂風,在海上形成了大風暴。海浪高漲,船隻就像漂浮在水上的落葉那樣搖搖擺擺。巨鷹尖嘯一聲,強勁的翅膀對著一艘巡洋艦的炮塔和艦橋撞去,一舉將其掃平。這些鷹都是季宋臨豢養訓練的,它們壽命極長,身軀龐大如山,羽毛和腳爪是它們對付敵人的利器。巨鷹飛過航母上空,嘯聲如同在哭泣。“船體進水了!”水手從底艙跑上來,喊叫聲變成了螺旋狀,在狹窄的廊道中回轉,仿佛無數個回音。他們身後跟著咆哮的水柱,海水已經從船體的大洞中鑽了進去,漸漸灌滿了船艙。航母在傾斜,這是沉沒的前兆。符陽夏拉著扶手走到外麵的廊道中指揮船員逃生,底艙已經被灌滿了,水正來勢洶洶地往上麵瘋漲。在下層船艙中工作的士兵來不及跑走,就被席卷而來的海水淹沒了。他們拚命往上遊,抓住鐵絲網讓自己浮出頭來。符陽夏下到半人高的水中把那些溺水的士兵拉起來,送他們從樓梯往上離開。“快點,這邊!再過來一點,往上浮,我拉住你!快點兒,所有人往高處走,發送救援信號!讓基地立刻調動空中支援!我們需要支援!”“我們沒有接應船隻,也無法從海上逃生!周圍全都是戰艦,它們正在朝我們開火,逃生船根本開不出去!”“巨鷹!所有人趴在巨鷹背上,它會帶你們飛到安全的地方去!”季宋臨從武器係統控製室裏跑出來對船員吼道,朝他們比劃手勢,“現在所有人穿好救生衣去甲板上,不要擁擠,注意腳下!躲在巨鷹身後防止炮火襲擊,快速轉移,照顧傷員!”他給人指了路,然後拉住一個士兵問符陽夏現在在哪裏,士兵告訴他艦長現在在下麵一層船艙裏轉運傷兵和疏散人員。季宋臨把槍背上,衝向下一層,他在樓梯轉角處看到符陽夏把一個水兵拉上來,催他趕緊走。下麵還有將近十幾個人沒來得及離開,符陽夏站在齊胸深的水裏幫他們鉸開鐵絲網。鉗子鉸爛了鐵網,敞開了一道門,水手從那兒遊上去。季宋臨喊了符陽夏一聲,船體忽然猛地震動了一下,船艙裏的積水瞬間漲高了一截,一個浪頭照著符陽夏打來,他腳下打滑,摔進了水裏。符陽夏立刻憋住氣,伸手鉤住旁邊的柱子,迫使自己在混亂的水流中轉過身來。他用盡了力氣往上麵遊,冒出水麵後,他立刻扣住了季宋臨遞過來的手。“我們離開這裏,巨鷹會把我們帶走的,它們根本不怕炮彈。”季宋臨扯過一件大衣蓋在符陽夏身上,幫他抵禦寒冷。符陽夏抹掉臉上的水和血,和季宋臨對視了一眼,呼出一口冰冷的空氣。他抬手按住季宋臨的脖子,很快地親吻了他的嘴唇,就像年輕的時候一樣。符陽夏把槍拿上:“走吧。”他們沿著傾斜的廊道朝甲板跑去,這時候的“安瀾”號已經油盡燈枯,船體傾斜得厲害,稍稍再用力點就要整個翻倒了。符陽夏在對講機裏確認人員轉移情況,他一定要讓所有人都有離開的退路了才放心。他跑到甲板上,巨鷹在低空盤旋,張開雙翅形成屏障。它們不敢落在船上,因為會把母艦整個踩翻。狂風呼號,大雨傾盆而下,分不清哪裏是天空哪裏是海。龍王靜默地待在遠處,一動不動,隻有火舌在搖晃,照得人雙眼發花。符陽夏站在甲板上指揮人把傷兵運走,他是最後一個跑向巨鷹的,季宋臨攬著他的肩膀,用大衣罩著他,幫他擋掉雨水。水手分開腿站在巨鷹背上,伸出手臂朝符陽夏呼喊。炮彈飛來飛去,航空母艦正在緩緩下沉。符陽夏伸出手臂,眼看就要拉住水手了,忽地一顆子彈穿破雨幕疾速飛來,擊穿季宋臨的大衣,正中符陽夏的太陽穴。頓時鮮血噴濺。符陽夏的手指擦著巨鷹的羽毛垂了下去,他在最後一秒推了季宋臨一把,把他推上巨鷹的背。這時航母徹底側翻了,巨鷹長嘯一聲振翅飛往高空,符陽夏的身體從甲板上滑落下去,隨著殘破的母艦一起落進了翻滾著白浪、震天撼地的海水裏。季宋臨高喊著符陽夏的名字,他是那麽的用力,以至於他的喉嚨都破了。人的呼喊聲往往不及外物,自然的怒吼能掩蓋一切。剛剛他們還一同衝過槍林彈雨,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時間卻拽住了符陽夏的腳步。別時容易見時難,相見需要三十二年,分別隻是一瞬間的事。一股腥味衝上季宋臨的喉管,他趴在巨鷹背上,嘔出一大灘血來。海洋的濤聲朝著符陽夏的頭部猛衝過來,像要把他擊碎,但最終海水卻溫柔地接納了他。符陽夏落下去的幾秒鍾裏,他看到天上燃燒的火焰和艦炮的濃煙,這令他想到了維特加拉大火山,那兒就是季宋臨曾經掉下去的地方。當季宋臨落入火山口的時候,他是否也看到過這樣的景象?曾經他推了季宋臨一把,把他推下了正在噴發的火山口;現在他推了季宋臨一把,把他推上了巨鷹的闊背。季宋臨擁有不死之身,但符陽夏沒有,他被打中太陽穴後必死無疑。符陽夏覺得自己贖罪了,一切事物都值得等待,曾經犯了錯的人也必定會走上正軌的。子彈打穿他的腦袋隻用了千分之一秒,還沒來得及思索就帶走了他的舊時代、舊悲傷和新的愛。頓時,一道漆黑的無底深淵在符陽夏身下豁開了,他飛速下墜,烈火、氣泡、艦船都在離開他飄向天空。一張照片從他的胸口滑出來,在水浪中翻滾著,旋即靜息了。那張照片在水裏反著光,悠悠地懸浮著。照片上是1983年的冬月,核桃樹稍掛著新雪,一汪藍色的穹窿挑在屋簷上。符陽夏微微地靠向季宋臨,巧妙的一瞬記錄下了他們年輕的、緊繃繃的臉龐。季宋臨落入了火山,符陽夏落入了大海,各自都有歸處。山海可平,難平的是人心。*季發射了一枚導彈後擊落了gro-35戰機,戰機被打斷了機翼,拖著熊熊的大火往地麵墜去。飛機甚至擦著黑塔下落,迸射出一道道光亮奪目的火花,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巨響後,飛機砸落在黑塔附近十幾米的地方,砂石、鋼鐵、玻璃像煙花那樣朝著四麵八方撲去。爆炸波及了黑塔,但這座穩固、堅不可摧的巨塔毫發未損。空中堡壘機降下高度,在戰機落地的上空盤旋。季緊盯著掃描屏幕,看著那四處散落的火光中是否會出現紅色的指示光標。幾秒鍾後,鎖定框出現在了黑塔裏。“長官,目標人物現在位於黑塔內部。”情報員說,“他是怎麽進去的?”季沒理他這個問題,離開武器係統控製中心的席位,拿起靠在旁邊的槍轉身走向投影池:“調開黑塔的結構圖,目標人物的具體位置在哪裏?”卡爾伯立刻呈現出整座黑塔的內部結構模型,標出了各個分區的範圍和安全區警戒線。季撐在欄杆旁將模型轉過去,在黑塔的第三層找到了一個移動的紅點,正沿著安全區警戒帶往另一邊的大型通風窗口奔去。那兒是電力係統的核心控製器,周圍配備裝置有巨大的通風扇陣列,每隔一段時間就改變坐標,然後陸續啟動,通往那裏的複雜的管道就像一座迷宮。在紅點接近第三層西五區出入口時突然閃爍了幾下,然後消失了,接下來半分鍾裏也沒在其他地方出現過。情報員緊張地手心全是汗水,他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看著季說:“指揮官?”季把黑塔的模型圖加載到自己的係統裏,他就能夠通過護目鏡的鏡片查看整座塔的情況。他大步離開了投影池,走到駕駛艙去,拉住扶手對駕駛員說:“讓堡壘機下降,給我放一架垂直起降式殲擊機在第六層的停機平台上。另外在第五層架設廊道,我要進到塔裏去。”“收到,長官,殲擊機正在脫出,準備前往目標機場。”“vva特戰部隊歸位,重新封鎖黑塔,禁止任何人對著黑塔開火!拆彈部隊現在進入塔內搜查是否有炸彈,先行者六號留在空中監控,光環分隊隨時聽我命令給予火力支持!”季抬起手指點了點,“1號、2號近衛執行隊隨我一同進入塔內。”“長官,卡爾伯計算出目標是極端危險分子,為了您的安全,您不能進到塔裏去。”季已經提著槍往外走了:“他就是衝著我來的。如果你打算代替我去的話那就交給你了,如果你沒這個打算的話那就老實地按照我說的去做。”堡壘機發射出一條粗韌的金屬繩釘在黑塔的第五層,季戴上護目鏡和麵罩後,把掛鉤扣在繩子上飛速往下滑去。他背上了唐刀,鏨金刀柄用黑布蒙住,免得它閃閃發光。季抱著機槍落到第五層外部平台上,近衛執行隊跟在他身邊,進入封鎖門後他們沿著走廊進入第五層,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上了。黑塔裏安靜得如同深秋夜晚的草原,這種寂靜忽然讓季打了個寒戰,他沒來由地想起了在非洲參戰時的每個更深人靜的時刻。靜謐的氣氛讓人膽寒,遙遠的炮火聲似乎變成了蛩音夜響,稍稍一掐就能折斷。走廊和樓層裏的照明燈都亮著,地板旁邊的藍色熒光警戒帶在龐大的空間裏組成錯綜複雜的網狀脈絡。護目鏡上顯示出黑塔的結構圖,季在其中搜尋唐霽的身影,他知道唐霽就在這裏,他就在某個角落等著自己。季帶隊搜查了第五層,然後下到第四層。第四層與第三層是相通的,電力係統核心控製器就像一幢大樓那樣鑲嵌兩層中間,由一道電梯連接。季聽見了嗚嗚的風扇聲,一麵牆上顯示出白得發灰的風扇扇葉影子,像一雙雙可怖的眼睛。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響動,季轉過槍口對準響動發生的地方,卻發現一條狹窄的通道裏突然跳出一團火紅的皮毛,一隻赤狐沿著牆根朝他們跑過來。狐狸看見一排槍口對準了它,踟躕著不敢上前,季隻得放下槍。狐狸這才瘸著腿跑向他們,繞著季轉了一圈後,混在一群執行員中間邁開步子巡視起來。“小東西,你來這裏幹什麽?”季一邊輕聲發問一邊警惕地掃視周圍,他們呈防禦姿態在樓道間前行,“這兒隨便一顆子彈都能要了你的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海有歸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秦世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秦世溟並收藏山海有歸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