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對了,三土。”朱說,“你他媽的必須得給我活下去,不然我會讓你好看的。”季剛把三文魚放到嘴邊,接著又放下了:“別緊張,大豬,我隻是被打中了小腿。我全身都注射了皮下鈦製防彈衣,這點小傷根本要不了我的命。”朱把一本拍紙簿夾在腋下:“這次是小腿,下次就是你的喉嚨或者腦袋了。雖然你有刀槍不入的防彈衣護身,但也得留個心眼。別把自個兒的命當草,就算你吃的是草。”“知道了,醫生。”季說,他低頭把灑滿了檸檬汁的烤三文魚送進嘴裏。朱走了過去,他在倉庫門口翻找前一天留下來的箱子,蹲在地上清點藥品。外麵仍在下大雨,嘩啦啦的水聲沒完沒了地澆在耳朵裏,整夜整夜都夢見這樣的聲音。朱抬手拍了拍旁邊的執行員,讓他幫忙把箱子抬開,他要看另一邊的標簽。那個執行員就是“羚羊”,回頭看著朱大聲問:“什麽?”羚羊的聲音把朱嚇了一跳,他抬頭看著這個人:“幫個忙,把那個箱子抬開,我要看上麵的標簽。”“你說什麽?”羚羊湊近了些,比劃著手勢。朱盯著他不說話了,坐在一邊的鱷魚正在組裝槍支,對朱說:“他聾了。”“什麽?”朱皺起眉問。“都是我害的。”鱷魚自顧自說了下去,把狙擊鏡擦幹淨後裝上。“這他媽都是什麽事?”朱輕聲而驚訝地說道,盯著羚羊的眼睛,發覺他確實什麽都聽不到。朱比了幾個手語,示意他幫忙抬箱子,鱷魚和羚羊很樂意地照做了。朱邊記錄著數據,邊看著鱷魚帶著羚羊走到餐桌前去領早餐,隨後兩人並排坐在空位上吃起肉罐頭來。朱注視了他們一會兒,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叫他名字,他回頭才看見林奈道恩正站在眼前。朱一下子精神抖擻了,他很快站起身,裝模作樣地和道恩握了手。道恩身上穿著雨衣,水亮亮地反著光。他把雨衣脫掉,拍去衣袖上的水珠,笑道:“我是被指揮官叫過來的,說是這兒需要人幫忙。你怎麽樣?老天,看你一身的血。”“不是我的血。”朱撣撣衣擺,把褶皺抻平,努力展現出一副好樣貌,“我很好,健康得很。你要去找指揮官嗎?”道恩抓了抓自己頭上的金發,一雙碧眼就像被水潤過一樣,亮晶晶地閃著光。他把發梢的水珠打散,然後掏出醫官帽斜斜地戴在腦袋上:“指揮官沒叫我去給他看病。不過他現在怎麽樣?”朱俯下身抓住箱子的兩腳,費力地將其恢複原位,重新撕了一張標簽貼在頂上,用紅色記號筆醒目而潦草地寫了“勿動”兩個字。道恩幫他幹活,朱抬起頭看著他說:“我也說不清他現在怎麽樣,他看起來很好,但他哪裏都不好。我都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了,咱們這兒沒人拿他有辦法!”“好吧,不管他怎麽樣,隻要能帶著我們殺出重圍就行了。”道恩給朱遞去麻繩,一腳踩在箱子上,緊緊拉住繩子不讓它到處滑,“指揮官也不容易。”“通道重組的實驗失敗了,他八成為了這事大動肝火。現在一大幫子人、一大堆事要他操心,”朱回頭看了眼門縫,看到季站在外麵正在和趕來的參謀長大聲說話,“換做誰都得累死。我才不會去幹指揮官或者領導這種活,我可不像季這樣有耐心”外麵傳來斥責的聲音,季捏著一疊文件紙劈頭蓋臉摔在牆壁上,季教訓人的時候裏裏外外的人都噤若寒蟬。他在罵通訊台的人這麽長時間了還在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如果他們不把這事辦好就等著滾蛋吧。朱低下頭,用一雙鉗子似的雙手拽緊繩子,低聲說:“跟他比起來我已經算是好脾氣先生了。”道恩悄悄地看了眼門外的季,季罵完了話,撐著腰在屋簷下左右徘徊,抬手揉著額頭。道恩看得出來他是在壓製怒氣和焦慮,季的手都氣抖了,胸腔明顯地起伏著。朱綁好了麻繩,叫了道恩一聲,林奈道恩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和朱一起抬著箱子放在拖車板上推走了。*尚且留在北極的各國時間局都往黑塔送來了進行脈衝實驗需要的原料,確保能量能夠穩定供給。第二次脈衝實驗在24小時後進行,倒計時結束後,光柱立刻從發射器裏衝出去,沿著第一次的光柱走過的老路在黑塔上放大,最後在頂端匯聚成一股,對準“蛛網”轟擊。這一次的脈衝比第一次還要強大,大地震波及全球,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撕裂了,但地球仍舊頑強地堅持著。新的人造脈衝星形成了,直徑更短,磁力更強,與黑洞對撞。脈衝星的引力將地球的大氣層吸引了過去,在太空中形成一道弧形的氣幕。整個太陽係包括周圍恒星和行星都在偏移位置,形成星體的物質正在逸散,往黑洞流去。如果他們不停下來,地球的大氣層早晚要被抽幹,而且此時引力平衡點已經近在眼前了。符衷沒有讓人關閉脈衝發射器,他覺得再等等,他們總能趕在時間把地球瓦解之前建好一個通道的。他在黑暗中閉著眼睛等待,腦中閃過那些似是而非的畫麵,想起季響亮的聲音和對他說過的話,想起人類的童年。他不再害怕,雖然他還這麽年輕,可他卻覺得自己的心態已經像個暮年的老人那樣了。當人們認定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時,世界都會隨之改變。他們是火山。年輕的火山蘊藏著下一次爆發的新生命,每一次爆發都伴隨著巨響,讓世人無法忽略。黑暗中無法計算時間,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許隻過去了十分鍾,也許已經過去了十年。十年也隻是虛無。在漫長的等待之後,符衷又聽到了一聲巨響,就像第一次實驗失敗那樣,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大地愈加劇烈地震顫起來,控製中心被震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符衷在晃動中撞到了桌角,然後摔倒在滿地破碎的玻璃渣上。他覺得自己手心裏紮進了一塊玻璃,血流了出來。符衷沒有把玻璃挖出來,他收緊手指,狠狠地握住掌心,讓玻璃深深的往裏紮。疼痛讓他找回了真實感,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血從掌心流下來,符衷感受著他自身的生命。生命溶解在血液裏,血流幹了,人也就死了。十幾秒鍾後震顫停止,隻餘下一波波的地震震感。符衷摸著黑爬起來,絕望感再次襲擊了他,因為這聲巨響可能昭示著另一個事實脈衝星解體,第二次實驗失敗了。符衷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哪兒有光,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遠。他設想著第三次實驗該在幾小時後進行。燭光亮了起來。符衷被光刺痛了眼睛,忙閉上眼睛抬手遮住光線,眼淚控製不住地從眼角溢了出來,他用帶血的手指抹掉了。周圍安靜了一會兒,隨後他就聽見了一種前所未聞的喧鬧聲。在這嘈雜的呼聲中,齊明利拿著對講機在全頻道中說道:“全體人員注意,我是脈衝實驗控製中心負責人齊明利。第二次脈衝實驗成功,通道已成型,正在連接。讓我們震驚於這舉世無雙的偉大壯舉,人類第一次利用黑洞成功建成時空通道。”齊明利放下對講機,他在一片擁抱歡呼、痛哭流涕的人群中看到符衷獨自站在屋子中央,望著巨幕上顯示的通道模擬圖。他的額角和眼尾抹著些鮮紅的血,眉毛壓在眼眶上方,投下陰影。符衷看著那些畫麵笑起來,但很快他臉上出現了兩行亮晶晶的水跡,淚水像燃燒著驚人的激情那樣奪眶而出了。廣播裏開始播放一段錄音,符衷聽到季的聲音傳了出來,懸在頭頂,從四麵八方包裹住他。符衷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廣播裏季頓挫、恢弘的腔調把他引入一個如同教堂般神聖的境地裏,他既沒有沉思,也沒有回憶,心中泛起一種對某個人的苦澀的柔情。這聲音還同時在全球各地響起,政府、學校、避難所,聲音悅耳、充滿朝氣,就像一開始所想的那樣宣布著新時代的來臨。“受光於隙見一床,受光於窗見室央;受光於庭戶而亮一堂,受光於天下而照四方。我們追隨光明的腳步,而必將越來越清晰地看到事物本來的麵目。我們肩負著重任,我們的血液中奔流著整個人類的精神。我們將駕馭時間,我們將洞察宇宙,我們將與自然並駕齊驅。”“在我身後,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執行員,我們應該不言死亡。但倘若我們始終飽含深情和勇氣,背負著使命前行,等我們成沙成土之後,後生將會說:曆史上曾有過這麽一個時代,這麽一群人,他們用愛與希望負重前行,而這些,都是他們生存過的證據。”“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憾;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我們肩上挑著泱泱的國家,我們腳下踏著先輩壘砌的橋梁。前輩流過的血,後生不必再流;前輩受過的苦,後生不必再受。”“隻要春神還沒有停下腳步,就不應該有人會說著悲哀;隻要燭火沒有熄滅,黎明就無處不在。”“不要忘記過去,不要忘了我們從哪裏來。”“人類不死,永遠堅強。”這是季在坐標儀發射前的演講,正是這樣的聲音激勵著一群人奮勇前進。那些字句好像有催人淚下的魔力,有人掩麵大哭,有人默默地熱淚盈眶。控製中心裏點起了蠟燭,火光灼灼地燒著,就像熾烈的陽光穿過玫瑰色教堂的拱形屋頂逼射著人群。人類從火光中走來,最後也要走到那裏去。阿爾塔米拉岩洞裏的篝火照亮了蕭瑟、荒涼和寂靜,時間是一片上了凍的荒原,每個人的生命都被晾在荒原上吹透。辦法總比困難多,不管在什麽樣的境地裏,辦法總是會有的。有人會離開,有人留下來,總有人留下來的,也總有人會一直活下去。片刻之後基地裏響起了呼聲,人們齊聲喊著“人類不死,永遠堅強”,好像這一刻地球上隻有一個人。之後符衷才了解到,剛才的巨響是因為有一個脈衝發射器因為超負荷運轉爆炸了,直接炸穿地表留下了一個黑黢黢的大洞。好在事先做過緊急情況的備用方案,用另一台裝置暫時頂替了發射器的工作。事發之後,何巒帶領維修隊和突發事件快速處理小組穿好防護服進入了被炸成一片黑色廢墟的發射器工作艙裏去,他們得盡快遏製脈衝發射原料的不斷泄露,減小輻射影響。剛才爆炸的一瞬間已經有大半原料被噴到大氣中,超強的輻射橫掃了北冰洋。位於爆炸中心的發射器工作艙就如同一個反應堆的堆芯,一點點輻射就可能把人當場殺死,但何巒還是勇敢地下去了。陳巍帶著突發事件快速處理小組跟著維修隊一起進入工作艙,第一時間彈出隔離屏障把這個地方孤立起來。他們都是勇敢者。外部的輻射清除裝置終於在今天派上了用場,大氣中的致命輻射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完全清除幹淨。北極光越來越亮了,不光是北極,大半個地球都被這樣瑰麗的彩色光線覆蓋了。*“季宋臨,我不管你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我警告你停下你的那些狗屁想法!”季拿著卷成圓筒的紙指著季宋臨說,“你想讓我停止戰爭?停下來幹什麽?停下來等著龍王把我消滅幹淨嗎?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別以為你做了改造手術就高人一等似的對著我們指手畫腳!”“你看看外麵那些人,你不是有一雙千裏眼嗎?你總能看到外麵是什麽景象吧?那麽多人都送死去了,你卻還不收手,到底誰的腦子裏才是狗屁想法?”“我就問你你到底想怎樣?不論我做什麽都會被你指責,不論我怎麽問都不會從你那聽到真正的回答,你到底想怎樣?龍王想攻擊黑塔,我們自然要反擊,戰爭不就是這樣發生的嗎?誰想上戰場?犧牲了多少弟兄我會不知道嗎?不要妄圖用你自己的那一套來揣測我的心思,我知道我在幹什麽,我知道我們這麽做的意義在哪裏!”季宋臨抓住季的領口,季抬起手臂打開他的手,然後一拳打在季宋臨臉上。旁邊的執行員立刻抬起槍對準季宋臨,但又被季斥退了。季宋臨指著窗外說:“難道你忘了那天是龍王主動退出戰場的嗎?之後大家都休戰了,一切都很和平。難道你不想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嗎?說明龍王不是真的想殺死我們,戰爭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季伸手拍在窗玻璃上,用手指重重地點著其中一個點,說:“我承認是龍王率先退出了戰場,但那有怎樣呢?後來還不是由它挑起的戰爭?正當我們要進行脈衝的實驗它就活過來了,對著我們不由分說就是一通猛烈炮擊。他媽的,你居然叫我不反抗?你腦子長到屁股上去了還是叫水泥給糊住了?”“夠了!我想讓你靜下來好好想想龍王為什麽突然撤退又突然進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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