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們的情況就有點慘烈了。就好像一個裝滿了血的氣球炸開了那樣,或者全身化膿,死在了一灘臭烘烘的膿水裏。”季宋臨說著把手抬起來捂在嘴唇,雙眼像是在出神。季點點頭,把目光重新放在麵前的拍紙簿和活頁夾上。楊奇華在紙上寫了點東西,然後繼續陳述改造手術可能帶來的危害:“可能會致盲、致聾、髒器衰竭、畸變。精神問題是肯定會有的,抑鬱、失憶、狂躁等等。”“把跟蹤數據傳到在座每個人的電腦上。”季對楊奇華說,“看看數據就什麽知道了,我們每個人都有必要知道這項技術的偉大之處和危險之處。”楊奇華照做了,他認為季的說法是正確的,至少比季宋臨要正確一點。電腦屏幕上跳出跟蹤監測的數據表,楊奇華等大夥都看完之後說道:“這是我所能查到的所有數據了,這些數據能告訴我們的信息也是有限的。還有些什麽潛在的危險我們無從得知,所以要是我們真這麽幹,必須得多加小心。”“我認為如果要進行這樣的手術,應當遵循自願原則,不能使用強製或者暴力手段逼人上手術台,這是不合規矩的。”參謀長說。季張開手指,撐著鼻梁揉了揉,然後搖頭:“我也很想遵循自願原則,但目前的狀況根本沒有給我們自願的時間。由於占大多數的執行員、士兵對此並沒有很深刻的理解,他們會在這種問題上顯得猶豫不決。猶豫從來都是最大的殺手,現在哪怕一秒鍾的猶豫也會殺死一大片人。我們必須得按照兵種和工作,選定一批必須做手術的人,這些人將會先鋒或中堅力量。”“那我們完全不考慮副作用嗎?萬一還沒開始打仗,一大批人馬先在手術台上倒下了。而且最火燒屁股的事情是我們的醫療組人員根本不夠。誰來做這個手術?大家都沒經驗。”“用仿真機器人。”季宋臨果斷地替季回答了這個問題,“海底基地裏存放有大量現成的機器人,隻要把楊奇華教授頭腦中關於做手術的信息編成代碼給這些機器人輸入指令就行了。”幾十雙眼睛看向季,指揮官幅度很小地點點頭,嗯了一聲:“‘空中一號’給了我們意識轉移技術的核心資料,而且還送來了一套操作儀器。”“我宣布這就是地表最強輔助。”有人誌在必得地說,“咱們要所向披靡了。”季抬起眼皮看了看說這話的人,讚同了他的看法:“辦法總比困難多。”“指揮官,如果真要實行這項計劃,你本人願意被改造嗎?”季看向提問的人,抿唇默然了幾秒,隨後他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我願意被改造。就算前路未知、風險巨大,我仍然願意這麽做。我們要實驗、要探索。”會議桌上的所有人都注視著季,他們的目光中透露出許多情緒,季沒法一一分辨。他說的是實話,季心裏一直都是這麽想的,作為領導者和開拓者,必須實驗,必須探索。說完後他轉向季宋臨,手指抄到活頁夾下麵去,不緊不慢地把夾板翻過來蓋上了:“我再問問你,當年給你們做這些實驗的醫生現在在哪兒呢?我們或許可以把他們找出來問一問。從此刻開始保密協議就失效了,他們會開口的。那些醫生現在在哪兒呢?該不會已經全部被處決掉了吧?”季宋臨轉過眼梢和季對視,眼神依舊輕飄飄的,像一尾鯉魚那樣浮在水中。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多少痛苦才能露出這種淡然的神情,生死對別人來說是禁忌和鴻溝,對季宋臨來說卻和明天的早餐一樣令人提不起興趣。季宋臨在季眼裏一直十分得不真實,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真實的季宋臨活在季不清醒的回憶裏,他隻活到了季16歲那一年。沒等季宋臨開口回答,協調員打開會議廳的門闖了進來,說:“mcs發射了粒子束。”符陽夏立刻站起身走出去,季和參謀長跟在了後麵。屏幕上正在直播粒子束轟擊貝加爾湖的畫麵,季站在指揮台上看著這一切。盡管這離他很遠,但季看到後來仍不由自主地摸起了下巴,最後他的眼眶變成了朦朧的紅色。他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用手指悄悄蹭了蹭睫毛。“長官,這是粒子束發射時檢測到的mcs參數。根據首席研究員傳過來的報告,轟擊時產生的當量遠不及他設定的最大值的百萬分之一,而且聯動輻射粉碎係統也沒有開啟。”“唐霖再怎麽樣也不會開聯動輻射粉碎係統的,因為那樣一來整個地球就會被蠶食掉,他自己也自身難保了。”季說,他撐著腰走了幾步,“康斯坦丁現在在哪裏?”卡爾伯開始全球搜索康斯坦丁的蹤跡,五分鍾後得出結果顯示他現在正在“天秤宮”號飛船上。科員把足跡表和個人檔案交到季手上:“五天前,康斯坦丁登上‘天秤宮’號飛船駛離地球。在他登上飛船的同時,他獲得莫斯科方麵的允許解散了貝加爾湖基地,並且將時空通道秘密拍賣。”“買主是誰?”“查不出來。”科員說,“但肯定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人。”“莫洛斯呢?貝加爾湖基地的主機係統是莫洛斯控製的,裏麵的數據下載到哪兒去了?”“我不知道。”“有多少傷亡?”“沒看見報告,不知道。”季扭過頭看著他:“那你知道什麽?”科員站開一步,攤開手:“我他媽的一無所知!”“當你想不明白一件事的時候,你隻要把一切往唐霖身上掛,那就什麽都解決了。”季說道,他看了科員一眼,“現在我們不能再寄希望於時空通道了,咱們回家的路被人攔了。”科員說:“但是解散貝加爾湖基地是莫斯科來的命令,沒有俄國政府的允許康斯坦丁不可能私自解散的。”“你想說什麽?你想說這是國際爭端或者他國的陰謀嗎?但我們現在可管不了這麽寬,就像司法代表說的,‘回溯計劃’沒有義務去幹涉這些事,會有人替我們操心這些破事的。”季說完後轉身走向指揮台,他忽然覺得頭有點暈,於是停下來扶著桌子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他閉眼站了一會兒才覺得好了些,從衣兜裏拿出一板藥,問服務員要了一杯溫水。季吞下藥片後就看到朱提著包走過來,站在他麵前後又謹慎地回頭看了看,才問:“又開始頭暈了嗎?”“嗯。心跳也有點快,胸悶。”季說,他喝了第二口水,想把那種悶悶的感覺壓下去,“應該是太緊張了。”“讓服務員給你拿點食物過來,你得吃點東西了。”朱說,隨後他話鋒轉了個方向,說起了季宋臨,“你覺得季宋臨剛才說的那番話可信嗎?”季喝完水後把玻璃杯放回去,抱著手臂靠在桌板上:“我不能給你準確的回答。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果這時候林城在就好了,我覺得有必要讓林城來給季宋臨測測謊。”朱把包遞給從旁邊經過的道恩,朝他點頭招呼了一下,很快地掃了一眼正站在窗邊和符陽夏說話的季宋臨:“他說的話太難分辨真假了。他能把細節的東西完整地講出來,聽起來是那麽真實,卻又很詭異。他是一個迷,從他失蹤、重現,一直到現在,他一直都是個迷。”季宋臨和符陽夏站在一處,朝他伸著手。兩人誰都沒有笑,皺著眉正在嚴肅地討論一些問題。陽光擦著窗欞投射到牆壁上,他們的身影也淹沒在了光線中,就像一個找不到真相的迷。也許真相隻有時間記得了,但時間不會說話。時間就像個循循善誘的導師,隻會給人暗示,讓人去思考。“就是因為他把細節都記得太清楚了,我才會覺得這一點都不真實。”季扭頭看著季宋臨,陽光晃得他有些閃眼睛,“他對一切都能從容應對、對答如流,你沒覺得哪裏有問題嗎?”朱聳聳肩,看到道恩比劃手勢要他過去,便走下了台階:“我也隻是有點懷疑,但最終還是憑你自己的判斷,指揮官。”他說完就轉身快步朝道恩走過去了,留下季一個人靠在桌板旁邊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走了幾步後朱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過身提醒了季一句:“楊奇華教授讓我轉告你,他有話要說,希望你可以去見他一麵。他說他會在第一生物實驗室裏等你。”季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站起身撈起外套穿上,吩咐了助理幾句後紮好腰帶走出了指揮部。楊奇華見到了趕來的季,取下護目鏡掛在脖子上,領他進入實驗室的儲藏倉庫。打開燈後,楊奇華又在另一扇封鎖門前麵輸入了密碼,季進門後就在中間的一張桌上看到了玻璃保險櫃,裏麵放著一疊黑色的布料。楊奇華走過去打開了玻璃櫃,把盛放有布料的托盤移出來,說:“這是早先研製出來的高性能防彈衣,刀槍不入。我想現在它終於有用武之地了,你們應當穿上這個。”他把薄薄的一層布揭開,拿起來展開給季看。季低頭審視著這件神奇之物,它看起來和普通的衣服沒什麽兩樣,但流動著金屬的光澤。季伸出手指觸摸了它,像摸在一堵牆上。季過了會兒後站直身子,朝楊奇華點點頭:“我要對它進行實驗,所有的高級官員都會到場,共同檢驗。另外,我需要你把它的參數報告表發給‘回溯計劃’所有在編人員。”季專調了一塊仿真演練場,所有的高級官員都到場督察實驗,畫麵同時轉播給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軍事基地,在太空中飛行的空間作戰部隊同樣在第一時間觀看了直播。演練場上上下下的欄杆外麵都趴著執行員,伸著脖子往演練場裏看,仿佛是奧運會現場。季站在看台的玻璃牆後麵,默默地凝視著演練場中激烈的戰鬥。演練完畢後,楊奇華從操作員手中拿到了數據報告,確認無誤後遞交給了指揮層。季和楊奇華一起檢查了穿有防彈衣的實驗機器人,它絲毫沒有損壞,在經曆過激烈交戰後留下的一堆破銅爛鐵中顯得尤其令人意外。在實驗直播結束後不到十分鍾,指揮部的服務器就收到了將近兩萬條留言,不管是作戰部隊還是非作戰部隊均對這種新式防彈衣十分看好。專家組在十五分鍾後結束討論,簽署了使用新式防彈衣的決策聲明書,並下發了許可證。討論會結束之後季穿上外套正要離開實驗室,楊奇華對他說:“我們還有個想法。”“什麽想法?”季穿好外套後把手套拿起來。楊奇華回答:“如果真的要進行改造人手術,我想我們可以借鑒納米顆粒療法的方式,在皮膚內以液態形式注入皮下鈦製防彈衣,有彈性,非常強韌。”“有實驗數據嗎?分析專家認為這樣做的可行性有多大?風險評估報告有沒有?”季問道,“不可否認你們具有奇特想象力,但得要看數據說話,不是天馬行空地想想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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