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眨了眨眼睛,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回頭和兩個輔助員眼神交流了一瞬。過了會兒他才衝教授點點頭:“當然,你可以在旁邊觀看,隻要你不影響我們操作就行。對於‘地獄蟲子’我們並不是很了解,所以需要你的幫助。你得幫我們在正確的時間發射正確的導彈,明白了嗎,教授?”齊明利還是一言不發,隻是點頭。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孔雀去開的門,他和門外的人說了兩句話,然後把人帶了進來。嶽俊祁穿著灰綠色的便服,她把頭發剪短了很多,皮帶緊緊地紮在她腰上。嶽俊祁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項鏈,翻領的哢嘰布襯衫讓她整個人顯得挺精神。她把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來的一截手臂上青筋飽綻,一直蔓延到手背。嶽俊祁看起來高瘦而挺拔。她身材勻稱,並不壯實,但手臂上的青筋表明她一拳能打十個普通人。孔雀向眾人比劃了一下手勢,說:“新來的副駕駛,斑鳩。”輔助員和主駕駛各自說了自己的代號,嶽俊祁掃視了一圈控製室,抬手撬開一罐可樂喝起來,走向自己的副駕駛座位:“那我們幹活吧。”她其他什麽話都沒說。嶽俊祁竊取完莫洛斯數據庫裏的“方舟”號圖紙和參數資料後就完成了任務,緊接著她馬上換上灰綠色便服趕到了這兒。嶽俊祁在北京時間局裏的時候在空軍無人機部隊接受訓練,她去美國進修時同樣也在做這份工作。人是多變的,上一秒她還是國安局的工作人員,下一秒她就坐在無人機控製室裏準備投放導彈了。孔雀把沒喝完的咖啡杯卡在座位旁邊的圓孔裏,嶽俊祁把可樂放在他前麵。妖怪把香煙盒子塞進口袋,巫女也不再磨刀了,她把磨好的匕首插/進腿上的皮套裏。齊明利站在兩個駕駛員後麵,這樣他就能看清屏幕上的畫麵。這時控製室震動了一下,然後像列車那樣開動了,齊明利忙扶住桌子,孔雀轉過頭來提醒他:“為了安全,控製室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變換位置,別擔心。”綠色的屏幕中出現北京城中的影像,戰況異常激烈。嶽俊祁默默地凝視著畫麵,拉下話筒喝了一口冰鎮的可樂。她看著戰火時有種微妙的感覺,但不是很深,她隻是覺得有些不安。孔雀扭過頭看了看她,同樣沒作聲,控製室裏一片寂靜。這片寂靜似乎給控製室罩上了一頂灰蒙蒙的大帽子,仿佛落了一層霜那樣冷清。“赤道”中隊和渤海灣艦隊派出的飛機在空中和叛軍展開纏鬥,兩邊夾擊的戰術略微取得了成效,他們拉起一張包圍網將叛軍禁錮在有限的範圍內動彈不得。齊明利盯緊畫麵中的實時戰況監測圖,俯下身,撐住兩位駕駛員的椅子,輕聲說:“現在讓護航機發射誘導彈,火力掩護。然後讓‘赤道’一號隱形,從側麵缺口突圍進入中心區釋放無人機。”孔雀扭頭注視著齊明利,皺起眉:“你了解實戰指揮嗎?”齊明利看著他,說:“我經曆過解放戰爭和反恐戰爭的。”嶽俊祁瞥過眼梢睃了一眼齊教授,沒作聲。孔雀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又沒說出口,伸手在駕駛台上按了一個鍵,把齊明利的話轉告給了護航機和“赤道”中隊。畫麵中的影像很快就按照齊明利說的那樣變化了,十分鍾後,“赤道”一號終於成功突入中心區,在蜂擁而至的敵機撲上來之前,順利釋放了掛載有最後一枚“地獄蟲子”的“叛逆者”號無人機。屏幕畫麵切換成無人機顯像,他們很快將十字鎖定區移到北京城中心位置上。孔雀緊緊地鎖住眉頭,目光像一排篩子在畫麵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建築中掃來掃去。他駕駛無人機的時候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看起來陰森、嚴肅,富有心計。他控製操作杆,放大了顯像區域,說:“斑鳩,新方向,180。距離四公裏向北有叛亂分子持有裝備武器。”“感應器,重新定位新坐標。”嶽俊祁讓畫麵中心轉了方向,推移到北方四公裏處,“鎖定目標,收油門。”畫麵中飛過幾枚導彈,大片的房屋都著火了,烈火在風雪中顯得極其怪異。這片區域是叛軍的聚集區,數量龐大的改造人軍隊正在勢如破竹般朝著故宮而去。嶽俊祁將畫麵放到最大,觀察地麵情形。高樓上隱藏著狙擊手和高射炮,這些東西隨時都可能發現無人機的蹤跡。無人機開啟了隱形裝置,星河的偵察網絡暫時沒有發現它,但這種局麵不會持續太久的。忽然守在高射炮旁邊的人抬起了頭,無人機的攝像機能清晰地拍攝出那個人的麵部。那人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盯著天空,正好麵對著無人機的方向,好像透過屏幕在和控製室裏的人對視。雖然所有改造人都長著一樣的臉,但當那雙眼睛出現在畫麵中時,所有人都覺得不寒而栗。從望遠鏡裏看人有種奇怪的感覺,明明能看清那人的樣子,其實他隻是一個天邊的影子。改造人盯了一會兒天空就低下頭去,繼續繞著炮台兜起圈子來。控製室裏出現了低低的鬆氣聲,嶽俊祁麵不改色地推動操作杆讓畫麵縮小,說:“符合導彈打擊條件,子彈已上膛。”孔雀回頭看著齊明利,像在等待他的指令。齊明利凝視著屏幕,並沒有立刻點頭。他沉默了將近二十秒,才示意他們投放導彈。孔雀抿緊嘴唇,扭頭伸出食指按下紅色的按鈕,另一隻手搭在發射器上:“主武器係統開啟。步槍就位,武器就位。發射激光。”“向目標發射激光。”嶽俊祁確認道,隨後她就推上了激光發射器控製杆。“導彈艙開啟,‘地獄蟲子’滑出推進架,點火器正常。3,2,1,投放導彈。投放時間10秒,倒計時開始。”十字形鎖定光標閃爍了十下,一陣巨大的蘑菇雲立刻升了起來。肉眼可見的淡藍色流體罩像個氣泡那樣迅速膨脹,轉瞬之間就席卷到了天地相交處,漸漸隱去了。“主武器關閉,武器安全。激光關閉,激光安全。”嶽俊祁拿起可樂灌了一口。孔雀按住話筒:“輔助台,線性傷亡評估。”巫女回答:“目標區域內消失了5萬5千個信號點。平民傷亡369人。”齊明利捏緊拳頭狠狠給自己打了一個氣,他激動地站起身在兩名駕駛員後麵走來走去。幾秒鍾後妖怪發來警告:“‘叛逆者’號被星河的偵察網絡發現了。”“啟動自毀程序,擊毀主機,消除數據庫記錄。”孔雀命令道,隨即屏幕上就跳出“啟動自毀”的警示框,接著綠色的畫麵就消失了。嶽俊祁斷開了連線,防止星河追蹤。妖怪坐在位置上,靠著椅背敲擊鍵盤:“最為高效地使用了納稅人的兩千萬塊錢了。我這就去把好消息告訴督察官。”嶽俊祁喝著可樂笑起來,說:“最後居然是‘叛逆者’殺了叛逆者。”一場戰爭結束了,咖啡還沒涼。孔雀看了看時間,總過隻過去了兩分鍾不到。生死險途,危機四伏,他們終於用最後一枚“地獄蟲子”完成了任務。“地獄蟲子”爆炸後,北京城中忽然陷入寂靜,大批的改造人倒下了,屍橫遍野。轟隆的炮火在大雪中隱去,黑暗低垂著憐憫的雙目,披著寂靜的袍子重新踏上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海嘯發生後,大量海水湧入城中,地表一片汪洋,廢墟和積雪堆積在建築兩旁,堵塞了下水道。齊明利緊緊握著雙手,他控製不住地顫抖,仿佛身體要裂開了。老教授在控製室裏反複徘徊,時不時把手放在唇邊,神情就像聖徒在禱告時那樣虔誠。他蜷曲的白發覆蓋在頭頂,臉上滿是深深的皺紋,他興奮地弓起背,仿佛下一秒就要挺起胸膛發出一聲呼喊,但他沒有沒這麽做。當看到“地獄蟲子”爆炸的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活著是有意義的。控製室裏沒有歡呼,有的隻是鬆了一口氣之後的輕鬆和愉悅。嶽俊祁喝著可樂,孔雀喝著他的咖啡,兩人對視一眼,輕輕碰了碰手裏的飲料:“第一次合作就幹了件大事。”孔雀說:“你要在這兒待多久?現在我們沒有‘叛逆者’了,要等上頭重新分配一架無人機過來。”嶽俊祁晃著可樂瓶子,聳聳肩,笑道:“我幹完這票就完事了。”“你就來幹這一次嗎?”“確實。”嶽俊祁回答,她放下耳機,撐著椅子站起來,“我就隻是被督察官叫來幹這一趟活的。”孔雀撐起眉毛,半晌之後點了點頭。嶽俊祁喝完一聽可樂就把瓶子扔進垃圾桶,向所有人道別後離開了控製室。齊明利隨後也走了,孔雀把他送出去的。當孔雀靠在門口看兩人離去的背影時,他覺得這兩個夥計都很不錯,世界上奇跡之人真的太多了。*符衷看到無人機控製室發來的消息,在那個好消息上停留了幾秒,不動聲色地把平板翻了過去。符衷抬起頭,把目光放在對麵的人身上。他坐在桌子的這一頭,晏縷照坐在另一頭。晏縷照穿著西裝,看來他恢複得不錯,人也沒變樣。和平大使戴著圍巾,遮擋住了脖子,符衷知道他的脖子上有槍擊後留下的疤痕。“我要把這個東西交給你。”晏縷照說,他把一個盒子放在桌上,推給符衷。符衷打開盒子的鎖扣,瞟了裏麵的東西一眼,把蓋子合上了:“這東西怎麽會在你這兒?”三疊抬起細細的眉毛,符衷注意到他的眉毛又變細了一點。晏縷照的眼睛總是似笑非笑地眯著,他略顯清瘦的臉型顯示出幾分狡獪和玩世不恭。晏縷照說話時也是慢慢的,但從不拖腔帶調:“上回你和白逐女士來空天母艦探望我,白夫人就把這個盒子就給我了。她隻跟我說,要我在恰當的時機把盒子轉交給你。”“她讓你今天來的嗎?”“不是。白夫人並沒有說要我什麽時候來,她隻叫我憑自己的判斷。於是我選擇了今天,我覺得今天應該是一個‘恰當的時機’,因為一切都在加速向前奔跑,世界馬上就要大變樣了。”符衷的雙手放在盒子上,木頭盒子傳來一種冰涼的觸感,怎麽也捂不暖和。符衷想起了季家的別墅,和那片到了夏天就綠蔭森森的大花園。別墅的廳堂裏彌漫著一種沁人的寒意,與這個盒子帶給他的寒意如出一轍。符衷忽然明白了那幢別墅為什麽總是帶給他黏滯的、不舒服的感覺,時間在那兒變成了一塊冷冰冰的廢鐵,時間在那兒不再具有通俗意義。“你知道這個盒子裏有什麽嗎?”符衷抬起睫毛問道,光線壓在他鼻梁上,耳朵下麵的銀色耳釘閃閃發亮。晏縷照仍舊是微微笑著的表情,款款地把目光移開,注視著符衷的耳釘,說:“我知道。但我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有些東西隻有在正確的人手裏才有價值,在我這種人手裏不過是一件雜物罷了。”符衷點點頭,拿起旁邊的手套準備戴上。晏縷照又問道:“你打算拿它怎麽辦?”“還給它原本的主人。”“它的主人竟然不是白女士?”“當然。這是偷來的東西,現在得要還回去了。”符衷說,他戴好手套,把盒子用絹布包好,放進打開的金屬箱裏固定住,“在很多年前發生了一次偷竊,今天就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它的主人是誰呢?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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