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儀風眼前忽然晃過一道紅光,他忙轉回身子靠在牆後,緊接著他就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前麵是死路,”林儀風說,他快速檢查手裏的槍支,把一柄匕首插在小腿旁邊,“我和第一隊先出去對付他們,等清楚目標後再通知你們前進。在這之前,不準任何人靠近,懂嗎?”“收到。”林儀風握了一下槍柄,猛地轉身跨出一步,站在走廊中朝對麵走來的武裝改造人掃射。火光和飛濺的彈殼在逼仄狹窄的空間裏爭奪領地,震耳欲聾的槍響持續了十幾秒,林儀風在一片迷蒙的煙霧中通知隊員可以繼續前進。他們用反智能捕殺武器圍剿了一批改造人,等他們衝出電梯時,已經來到了地下工廠的核心區域。平台下方密密麻麻地遍布著數以萬計的尚未激活的改造人,它們像商品一樣擺在保護艙裏,排成整齊的陣列沉睡在這裏。林儀風抹掉臉上的血,拿起對講機:“進入兵工廠核心區域,現在發射emp。”一枚emp從車載發射器衝入天空,炸開後電磁輻射立刻覆蓋了整片工業園,所有的電子設備都失效了。廠房內的燈光激烈地閃爍了一下,立刻熄滅了,擺放著改造人的倉庫裏陷入沉沉的靜謐中。林儀風讓人搬來了芯片全覆蓋摧毀器,架設起來後係統自動搜索附近符合要求的摧毀目標。等待了十秒鍾後,搜索結果顯示為“0”。林儀風皺起眉,他反複測試了摧毀器,並叫人打開備用電源,最終結果都是0。林儀風忽然感覺哪裏有問題,他停下手裏的動作,走到欄杆旁往下看了看,他掃視著那些陣列整齊的軍隊。下一秒,那些改造人忽然變成了輕盈的藍色,從頭到尾漸漸消失在了空氣中。倉庫裏是空的。熄滅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林儀風猛地轉過身,抬起槍管對準了從側麵的黑暗中走出來的人。他看到了唐霖,穿著一如既往整齊的西裝,外麵套著黑色的大衣。唐霖的眼眶深深嵌在眉骨下,泛著紅色,那是他常年酗酒留下來的印記。唐霖的唇線緊繃繃的,帶點駝峰的鼻梁讓他的麵部看起來充滿了尖銳的立體感,就像剛完成的雕塑,還沒打磨去棱角。林儀風抬著槍管,手指扣在扳機上,冷漠地看著唐霖朝他走來。唐霖的神情很平淡,他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裹著一件長衣外套的林城。林城的手腳都被束縛帶綁在輪椅上,一條皮帶從他肋下穿過,將他緊緊禁錮住。瘦削的臉龐上血色全無,眼睛也半睜半閉著。脖子下方的呼吸器被拔掉了,他張著嘴,想呼吸新鮮空氣,發出急促的吸氣聲。“原來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就是你。”唐霖停下腳步,把手搭在輪椅背上,“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你沒少把咋們之間的秘密透露出去吧?但很顯然你這回跑錯地方,也報錯了情報。改造人兵工廠不在這裏,我隻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居然就當真了。”“如果你是到現在才認識到這一點,那就太晚了。”林儀風說,他看了眼林城,悄悄咬緊了牙齒。唐霖低下頭笑了笑,說:“難道你真的以為你自己隱藏得很好沒被發現嗎?說句誠實話,我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你,我也不喜歡你。林儀風,別忘了你是怎麽上位的。”“你也別忘了你是怎麽被扳倒的。”“哦,那些過去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唐霖點點頭,“為什麽你不換個方式想一想,如果你和我一起把這事做成了,那我們就前嫌盡釋。我們可以把無限的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再受一群偽君子奴役。你在時間局裏待著的時候不覺得委屈嗎?林儀風,你明明可以往上走,走到高處,那兒才適合你。為什麽你就偏安一隅做個小小的裝備部部長就知足了呢?”林儀風回答:“難道我跟你一起推翻了政府,你就能保證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唐霖雙手放在輪椅的後背,他麵對著十幾支槍管也絲毫沒有表現出恐懼,他自始至終都看著林儀風的眼睛:“當然,等我們結束戰爭,你就能分到一半的戰利品。我知道你也是個有野心的人,咱們當年聊天的時候你也說過,你說你要走到高處,成為人上人。越美好的東西越要用更多的勇氣去換取,就像現在,你得鼓起勇氣去爭奪。”“你這是賭博,並且你毫無勝算。”林儀風笑起來,“你把世界想得太簡單了,政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我承認有賭的成分,但誰不是在賭博?我先把政府拿下,再慢慢去解決‘回溯計劃’。他們不可能就這樣一直耗下去,除了解決黑洞危機他們無路可走。”“他們說不定撒手不幹,現在就坐上坐標儀回來了。”“回來了又怎麽樣呢?危機又沒有解決,移民飛船已經走完了。我把他們的坐標儀毀掉,他們除了待在地球上等死照樣無處可去。”唐霖聳聳肩,停頓了一會兒想讓林儀風自己想想,“所以你還在擔憂什麽?”一枚紅色的點照在了林儀風額頭上,這是狙擊手瞄準目標的標誌。林儀風知道自己現在被警告了。他眯了眯眼睛,看著唐霖說:“你想幹什麽?”唐霖抬起眼皮和林儀風對視了一瞬,說:“隻要你願意幫助我完成未竟的事業,事成之後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我們可以成為最好的盟友,建立光明的新世界。現在的世界一團糟,而我占據著上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你加入我們的話,發展的速度就會越來越快。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抉擇,曾經犯了錯的人也一定會走上正軌。”林儀風抿著嘴唇,他的手指在扳機上抹了抹,緘口不語。唐霖看著他,耐心地等待著,他相信林儀風會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兩人就這樣對峙著,靜默中充斥著隆隆的噪音。“那我該做些什麽呢?”林儀風在長時間的沉默後說道,他放下槍,舔了舔嘴唇,眼睛暴露在燈光中,顯得目光如炬。“讓你後麵那些人都離開這裏。別想安插狙擊手,我身上綁著炸藥起爆器,心髒停了這兒就被炸塌了。”林儀風盯著唐霖的眼睛,憤怒使他手指顫抖。最後他取下對講機,命令所有人撤離。等人都走了後,唐霖微微地笑了,低下頭推著輪椅向前走了幾步,讓人拿走了林儀風手裏的槍。最後他在離林儀風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從腰後拔出一把格洛克,揪住林城的頭發逼他抬起頭,然後把槍遞給林儀風:“現在就來證明你的忠心。”林城抬著頭,幹裂的嘴唇往外滲著血,呼吸不暢令他麵色青紫。林儀風低頭看著兒子,他看到了林城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漸漸蓄滿了淚水,最後從眼角落了下來。林城動了動睫毛,鼻翼翕動著,顫抖的嘴唇一張一合,像在說什麽話。唐霖晃了晃手裏的槍,林儀風看了他一眼,把槍接了過去。他拆開彈匣,看到裏麵隻有一顆子彈。林儀風抬起眼皮,唐霖朝他笑了笑:“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林城掙紮起來,他拚命撕扯著束縛帶,想站起來,也許是想逃跑,也許是想打掉父親手裏的格洛克。掙紮中,他身上的皮膚裂開了,皮下血斑立刻增大,開始止不住地往外滲血。“他快死了。很痛苦。”唐霖說。出血麵積越來越大,林城痛苦地發出悲鳴,整個人都浸泡在了不斷滲流出來的鮮血中。那些液體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匯聚成一條河流,往林儀風的鞋尖流去。林儀風站在原地,他想上前走,但邁不動腳,手掌控製不住地戰栗。唐霖拔出另一把槍,直接打穿了林儀風的膝蓋,血汩汩流出來。林儀風痛喊了一聲,弓起身子,但沒有摔倒。“爸爸!”林城喊了一聲,但下一秒,槍聲就打斷了他的呼喚。林儀風抬著手,他把子彈打進了林城的額頭。一切都安靜下來,似乎故事就要結束了。唐霖鬆開揪著林城頭發的手,看他無力地歪倒脖子,渾身是血地癱坐在輪椅上。唐霖提著槍,看了看林儀風。林儀風彎腰捂住膝蓋,轉了一下腳尖,發現腳底全是粘稠的鮮血,抹開了,像是抹去了痕跡。他喘了兩口氣,在地上坐下來,撕碎衣服開始給自己包紮。他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緊咬著牙齒,卻還是暴露了他臉上兩行淚水。“感覺怎麽樣?”唐霖蹲下身,看著他。林儀風沒有答話,他直視唐霖的眼睛,一邊動手給自己處理傷口。唐霖看到了他眼中的紅血絲,還有水光,笑起來。林儀風也笑了笑,把目光轉向死去林城。唐霖回過頭,看到死在自己的血泊中的林城忽然發生了變化,他變得越來越淡,像是在發光,最後他從腳尖開始慢慢消失了。唐霖睜大了眼睛,他猛然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扭頭毫不猶豫地朝林儀風開槍。與此同時林儀風猛地朝唐霖撲過去,把他按在地上,緊接著一把匕首紮穿了唐霖的脖子。在噴射的血漿中,林儀風狠狠地掐著唐霖的喉嚨,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徒手撕裂了那道用刀砍出來的傷口,將他血水橫濺的喉管整個暴露在燈光下。靜謐再次襲來,兩個人都倒在了地上,身下流淌著血水。燈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龐,照亮了他們臉上的皺紋和眼眶。黑暗匍匐在地,隨時都能像山一樣聳起。林儀風的額頭上被打出一個洞,一條血線沿著他的臉頰流下去,就像把皮膚割成了兩半。林儀風的眼睛裏倒映著天花板上的燈,白亮亮的,猶如黎明。對破曉而言,太陽也隻是晨星。但唐霖所說的爆炸並沒有發生。落在林儀風身上的紅色瞄準點挪開了,狙擊手從隱蔽的暗處站起身,沿著樓梯走下去。他不緊不慢地走到血泊旁,低頭看著兩個人,一言不發。他手裏提著狙擊槍,血流到了他腳下,他也沒有挪步子,就這樣讓血把自己的腳印浸透。過了十幾秒鍾,死去的唐霖也開始變淡,漸漸消失在了空氣中,隻留下了林儀風。一把匕首躺在血水裏。真正的唐霖在林儀風身邊蹲下來,耐心地等待著,想看看他是不是也會憑空消失。但不論過去了多久,林儀風還在那裏。蕭索的燈光如同外麵紛飛的大雪,漸漸把戰鬥的痕跡都掩埋了。唐霖看著林儀風沒有閉上的雙眼,欲言又止,最後輕輕說了一句:“其實兵工廠在烏幹達。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說完他伸手蓋住林儀風的眼睛,把他的眼睛闔上了。唐霖站起身,默默地在屍體旁垂首站了一會兒,瞟了一眼空落落的輪椅。他盯著輪椅緘默良久,似乎在思考。過了會兒後他提著槍,踩著血泊離開了,拿出起爆器按下確定鍵,丟在了下麵一片霧蒙蒙的灰暗空地上。半分鍾後這兒就陷入了爆炸的洶湧浪潮中,整個工業園區的地麵瞬間塌陷,殘存的一點建築也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第243章 陰陽為炭北極基地海底城內,屏幕上的畫麵在爆炸發生後就戛然而止了。齊明利從電腦前站起身,戴上口罩後走到手術台前,給自己戴上乳膠手套。他按亮架在頂上的照明燈,把燈盤拉近,好讓自己能看清躺在手術台上的人。燈光把林儀風的臉照得慘白得幾乎透明,瘦削的鼻梁挺立在麵部中央。他額頭上放著感應器和幾條細細的軟玻璃,另一頭連接著一個長長的石英管。齊明利看了眼旁邊的心肺儀,沒有數據,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他彎下腰,戴上眼鏡後用拇指撩開林儀風的上眼瞼,對著光檢查他的眼球。強烈的光線照耀下,林儀風的瞳孔依然開的極大,眼珠的顏色變淡了,像包著一汪水,有明顯的紅血絲。齊明利查看完雙眼,直起身子,抬手示意旁邊的助理:“電壓充到200伏。開始電擊。”“好的,”助理照做了, “可以了嗎?有沒有反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