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不那麽激烈地反抗就不會死了。”男人說,他站在“空中一號”的會議廳裏,回頭看了一眼被驅趕到一起的研究員,“很不幸的是有幾個mcs的重要研究員光榮犧牲了。”“天哪!”安全協調員捂住了嘴,季宋臨看了眼桌上的擴音器,沉默地抬起手摸著下嘴唇。後勤部部長從位置上站起來,伸出手指點在桌板上對拿著電話話筒的符陽夏說:“這是恐怖襲擊!”季閉了閉眼睛,收緊脖子後將身子探向前,想離擴音器近一點:“你們想要什麽?”“你們一定著急地等著飛行器發射吧?這個大家夥,現在它就在我的窗外,我正看著它。它被稱作‘深空母艦’,還有一種被稱為‘分子粉碎係統’的全新武器裝在上麵。令人大吃一驚的組合,很難想象這樣的危險武器馬上就要被送進通道傳送你們那兒去。當然,等這兩樣東西全都受我們管轄後,你就知道我想要什麽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麽合法的肯定。我可以聯係時間總局和格納德公司的相關人員,他們也許會考慮你的請求。但是這需要時間。”季說,他瞥到閃爍著紅燈的錄音機,敞開著西裝的速記員正低頭往筆記本上記錄下談話內容。速記員看起來太緊張了,滿臉通紅,稀疏的眉毛抖動著,不停地抬手擦汗。男人站在“空中一號”主會議室裏寬敞的觀測平台上,這個與國家體育館一般大小的地方正對著發射場,多條廊道組成螺旋狀支柱伸向發射場底端。在照明燈匯聚成一點的地方,龐大的“虞淵”號深空母艦正停泊在發射基地裏。在它複雜的外殼內部,藍色的主武器艙內,總長58公裏的粒子對撞隧道和光電循環出口就安裝在這裏。控製巨幕上顯示出發射場內部的監控錄像,另一半是黑的,那一半本應該是會議的視頻投影。男人靜靜地看了會兒發射場周圍漩渦般的照明燈,扭過頭,光線照亮了他的後脖子,一小塊皮膚上露出一串黑色的數字94-1106-2119-h-t-0002。他環視了一圈會議廳中的人,除了研究員外,他們這些入侵者全都是一樣的裝束,甚至長著一樣的臉。0002走下觀測台的台階,朝人質走去,他在人質看守員外圍站住了,慢慢地踱著步子,像在這群人當中尋找著什麽。最後他把目光放在被綁住雙手的高衍文臉上,按著耳機說:“‘回溯計劃’指揮部,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們一下,‘空中一號’裏大部分都是做科研的專家和學者,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是某個領域的開拓者,也是獨行俠。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平民、部門職員、機密資料,如果你們想讓這些人免於性命之憂,那就請你們按照我說的去做。”季扣緊手指,說:“你要我們做什麽?”“簽署幾份文件。為了保證人類的安全,請你們把深空母艦和mcs劃給‘紅河會’全權負責,其餘任何人都不得幹預其使用,包括你,‘回溯計劃’指揮官。”0002回答,他開始繞著人質兜圈子,整個“空中一號”裏都靜悄悄的,“很簡單的事對吧?軍委的人也在那裏,我知道他就站在你旁邊。你隻要簽一個名字就能拯救幾千人的性命了,你不是相當英雄嗎?現在機會來了。他們現在都被趕到一起,什麽都做不了,直冒冷汗,瑟瑟發抖。”投屏上顯示出文件的簽名頁麵,有人低聲咒罵起來。坐在另一頭的空軍上校捂住話筒低聲問道:“‘空中一號’的護衛部隊呢?難道就沒有應對這種辦法的緊急措施嗎?他們怎麽進去的?”“剛才收到了消息,護衛部隊損失慘重。他們在實驗室外部投放了自動作戰飛行器和聯動爆破裝置,與空間站的連接廊橋也斷開了,正在向高空新軌道轉移。空間站裏有武裝力量,但他們不敢靠近。”“這群雜種到底是怎麽闖進去的?還能在短短十幾分鍾裏把這些事兒都給辦了?‘空中一號’的控製主機已經被黑客攻陷了,大量數據正在被竊取。”0002繼續說道:“現在的局麵你們應該也清楚了吧?時間局在和時間賽跑,如果你們現在猶猶豫豫,到時候損失的隻會是你們自己。”擴音器裏的聲音毫無起伏,季不動聲色地看向通訊員。通訊員在電腦上分析聲紋,過了會兒後他轉過頭來比出手勢,意思是“未查詢到結果”。季收回視線,讓自己保持鎮定,對另一頭說:“我怎麽相信你不會做出什麽違背諾言的事?”“我會等到文件簽署完畢,空天母艦和mcs的控製係統更換結束後從‘空中一號’撤退。我們已經給人質上了編號,在一切結束之前,每隔二十分鍾按照編號順序處決20名人質。”季麵前的投屏上立刻跳出倒計時,他猛地把話筒抓過來,說道:“你們想拿母艦和mcs去幹什麽?你們到底是誰?”屏幕又一次閃動了一下,緊接著所有畫麵都合成了一張人臉,男人的麵孔出現在巨幕上,同時也照出了他身後的景象。季抬頭看著屏幕,會議室裏忽然死一般寂靜,一種可怕的沉默瞬間襲擊了人們,北極刺骨的寒冷恐怖地大笑著穿過厚厚的牆壁和窗戶紮進人的血肉裏。巨幕上的那張臉孔對在座的很多人來說都不陌生,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像在發亮,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季的呼吸就是在那一瞬間停止的,他站在會議桌前方,和屏幕中的人對視,他十分確定對方也在凝視著自己。季看到了唐霽的臉,許久未見的噩夢再次卷土而來,大火轟轟烈烈地貫穿了他一夜的夢境。季覺得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往回拉,就像身上套著一根橡皮筋,不論他走多遠,總要被拉回原點去。非洲。雨林裏的河流。季覺得自己可能在飛機落下來的那一刻就死了,後來的一切不過是他彌留之際產生的幻覺,而現在,他要回到現實中去了。0002注視著屏幕外的人,有人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淵,那條細細的黑色瞳孔就是深淵。被這樣的眼睛凝視著讓人背後發涼,有人別過臉不再看他,但季沒躲,他仍舊站在那裏,脖子收得很緊,這是他憤怒時才會有的神態。0002沉默了幾秒,接著他身後無數個長著跟他一模一樣的人轉過身來,共同麵對著鏡頭,他們麵無表情,像是複製的屍體。0002過了會兒才說:“叛逃者。”屏幕黑掉了,隻有倒計時在閃動。季再次呼叫了“空中一號”,沒人接聽,通話已被斷開,時間又出現了斷層,意味著5分鍾後就會有20個人被處決掉。季拉開椅子坐下,會議廳裏喧鬧起來,各部門的負責人匆匆離開會場,不少紙頭被吹散在地上。桌上的電話機神經質地嘟嘟響個不停,季讓安全協調員負責處理這些電話。“通訊員,聲紋分析有結果了嗎?”“沒有找到匹配人,星河的數據庫裏沒有搜索到結果。他可能經過了變聲,或者機械音處理。”“麵部識別結果?”“前時間總局執行員,國家一級重犯,燕城監獄越獄犯,唐霽。”“確定是他嗎?”“萬分確定。”嶽上校站起身,撐著桌子對季說:“剛才那個自稱‘叛逃者’的人身後出現了很多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是怎麽回事?”季伸手撥通了一個號碼,把話筒靠在耳朵邊上,回答:“唐霽是個改造人,有人在專門研究這種技術,現在看來他們找到流水線生產的方法了,大量產出改造人,打造新人類軍團。”嶽上校還說了些什麽,但季已經不去理會他了,他在對電話裏的人講話。掛掉電話後他拽了拽椅子,按著耳機命令通訊員:“把‘叛逃者’發來的文件調出來。”文件頁麵出現在季的桌麵上,他翻閱了一遍,大為光火:“全都隻有簽署和蓋章頁麵,根本不知道文件裏到底有什麽內容。”“他們不惜使用這種極端手段來獲取母艦和mcs的使用權究竟是想幹什麽?”嶽上校問道,“為什麽偏偏選擇了在這個時間點?”季掐了掐眉心,抬頭看了眼倒計時,再把之前高衍文傳給他的資料調取出來,說:“他們早就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在建造了,一早就打著mcs的算盤,想借我們的手幫他們把這東西造出來。等到今天要發射的時候劫持實驗室和發射塔台,因為他知道我們遇到了什麽,我們又是怎樣急迫地需要深空母艦和mcs的幫助。他們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想逼迫我們就範。”“這群家夥就是一群強盜!他們不僅剽竊我們的研究員的研究成果,還試圖將其據為己有。如果這樣的武器落到了‘紅河會’手裏,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得想想,他們為什麽對我們的計劃這麽熟悉?‘紅河會’為什麽會對時間局的行動了如指掌,要知道已經不止一次發生這種恐怖事件了。”季看著嶽上校的眼睛,盯了他一會兒,再看向身邊的人。協調員抿了抿嘴唇,說:“您是懷疑我們當中有內鬼?”“外敵易擋,內鬼難防。”所有人麵麵相覷,似乎站在旁邊的人馬上就會從西裝下麵拔出槍來射擊。但最後誰也沒有這麽做,季沒打算深究這個問題,因為此刻最緊急的是人質。他隻是想給這些人提個醒。“他們很可能是衝著清除人類的目的去的。剛才那個自稱‘叛逃者’的是改造人,根據畫麵中顯示的數量來看,有人已經掌握了改造技術,開始批量生產,打造軍團。我們不知道還有多少這種改造人被生產出來了,但我們可以猜想,他們打算清除剩餘人類,創造新人類世界;或者直接把地球擊碎,解除後患,在船尾座t星建立完全由人類控製的新政權。”“他們是想拿‘回溯計劃’當槍使了,想清除了剩餘人類,再由我們解決了黑洞危機,回去之後就是改造人滿街跑的新世界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取了控製權?”季打斷了對話,把顯示屏上的文件放在一起,手按在上麵說:“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爭取時間,文件絕對不能簽署,但五分鍾我們什麽都做不了。他們一次就要殺20個人,誰能保證那裏麵不會有mcs的創造者或者深空母艦的總工程師?可以說那兒的研究員隻要死掉了一個,人類文明就得倒退十年。”參謀長把手放在桌上,說:“深空母艦發射後要過多久才能運到46億年前來?”季宋臨回答:“時間未定。由於它本身的一些性質,使得它無法像坐標儀那樣全程超光速行駛,必須得間歇飛行,我們把時間初步確定在十五到二十天之間。到達這裏後,‘虞淵’號會卸下msc,繼續向深空推進,它得要盡快到達一定距離的某個地方,再回頭全速撞向地球。‘虞淵’號上搭載著我們能給予龍王的最後一擊行星級的高能核彈,將撞擊地球。”屏幕上顯示出整個過程的模擬圖,如果從此刻開始算起,一點誤差都沒出現的情況下,整個過程完成至少需要28天。而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遠遠不足28天了,所有人都沉默下去。“所以我們才會這麽急迫地想要它發射,因為龍王差不多也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空中一號’的實驗人員已經花費了相當大的努力把這兩個東西趕製出來,絕對不能讓它落到恐怖分子手裏去。”季說,“地麵的快速響應部隊和反恐特警有沒有得到消息?星河,能否監聽到部隊頻道或者媒體?政委,政委的人在哪裏?我需要確認主席先生是否安全”“指揮官,請聽我說。”嶽上校打斷了季的話,“如果他們想合法地取得‘虞淵’和‘穀’,那麽這幾份文件需要主席本人認可,也就是說需要主席本人簽字才行。”司法部的代表根據憲法再次給出回答,他肯定了嶽上校的話。季抬起頭看了眼倒計時,他從座位上站起身,就看到符陽夏帶著幾位常務委員從門外走進來。委員長手裏拿著平板,他走進來後就把平板翻給眾人看,停下腳步後說:“主席在辦公室裏被劫持了。”平板上的畫麵投放到控製屏上,主席坐在辦公桌後麵,一把槍挨著他的太陽穴。主席抬起眼睛麵向鏡頭,想要說什麽,但最後沒有說出口。三十秒後錄像就關掉了,現場徹底亂了套,電話機的聲音更瘋狂地響起來,想要把未來一百天的嘟嘟聲都在這幾分鍾裏用完。季的心跳加速了,腎上腺素讓他感到惱怒、激動,甚至想朝天開槍,但他沒有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