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耳朵上別著耳機,低頭審閱積壓了一早上的文件。耳機裏傳來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包括槍響、斥罵,還有打鬥聲。符衷不用仔細去想他就知道現場是個什麽混亂樣,不過符衷並沒有什麽表示,他仍舊平靜地批閱著麵前的文書。符衷想要的就是這種混亂,越亂越好,現在看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手機屏幕亮了,耳機裏的聲音也戛然而止。符衷簽好一個名,他把筆放在旁邊的吸墨台旁邊,拿起手機看了看。緊接著第二通電話接了進來,熟悉的聲音又出現了:“‘清道夫’走了。”“我知道。你沒有問題吧?”“我有什麽問題?要有問題那也是被抓走的那個。她被打了一頓,真可憐。不過她隻是個分子重組係統造出來的工具人,似乎也沒什麽影響,分子重組係統把一群蠢蛋的眼睛都給蒙蔽了。”“因為我們之前也被它蒙敝過,所以我們知道這東西有多厲害。”“如果是我真身上場,那可就不止這麽簡單了。我會把他們痛打一頓,而且他們絕對不敢叫人來幫忙,我這樣做不會有危險。”“當然,你是合格公民,而且身上沒有武器,他們不敢開槍的。槍殺和虐待合格公民是法案中明令禁止的行為,他們得為自己的後半生想想。”肖卓銘站在舷廊上,一隻手插在衣兜裏。她站在這裏剛好能看見“清道夫”部隊的運輸機脫出“空中一號”的泊位槽,往地麵駛去。肖卓銘看到了運輸機機身上漆著的老鼠和百合花圖像。“你算得真精,‘清道夫’這群雜種果然說來就來了。”肖卓銘說,她看著運輸機離“空中一號”越來越遠,冷淡地轉過身離開了舷廊,走進另外一間密室中。符衷點點頭:“那得謝謝林儀風部長為我們提供情報。”磁門關上後,密室裏亮起了白色的頂燈,一間與一號實驗室裏的負壓觀察室差不多規模的玻璃房位於密室中央,但一看就知道那地方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等燈光全部亮起來之後,肖卓銘這才好好打量了周圍的環境,這裏位於“空中一號”實驗室的中央控製區,超級計算機的主機存放處。肖卓銘撐起眉毛,壓了一下唇線,她的表情有些吃驚,大概是被自己身處的環境震撼到了。她很快將目光收回來,朝玻璃房走去,說:“如果你碰到了林儀風先生,請告訴他,裝備部的‘空中一號’實驗室的主機存放處非常棒;如果你碰到了白逐女士,請告訴她,她的分子重組係統為我們提供了及時的幫助;如果你碰到了齊明利教授,請告訴他,他的記憶修改技術是一項十分了不起的發明。”“我會轉告他們的。”符衷補充道,“還得加上齊明利教授把改造人的秘密透露給了我,以及武寄辭律師提供的信封原件。”肖卓銘笑起來,她給自己穿上防護服:“那這一個一個列出來可是一長串名單了。武寄辭律師是什麽人?那個信封又是怎麽回事?今天那群‘清道夫’來搜查我的實驗室,他們似乎就是想找一些文件資料,還有那個信封。”符衷點了點手指,轉著桌上一個磁鐵擺件,這個擺件也是上一位督察官留下來的。符衷用手指輕輕觸碰懸浮著的那個碟形小玩意兒,看它晃晃悠悠地抖動,說:“武寄辭是白逐的律師,她拿白逐的錢做事,手上有很多唐霖以及康斯坦丁犯罪的證據。以前她跟唐霖有過接觸,你放心,她是我們這邊的人。”“那個信封代表的是唐家對吧?”“不隻代表唐家,看到封口的徽章了嗎?它代表的是鹿狼門下。一個門下有很多家族,唐家隻是其中一個。”肖卓銘穿好防護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她花了點時間來思考這裏頭的關係。過了會兒她皺了皺鼻子,蹙眉徘徊了一陣,點頭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了。”符衷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後他說:“我想起了一個笑話。”“什麽笑話?”“有一夥土匪截胡了一趟鏢,事後對峙的時候,土匪說:‘我們可從沒劫你們從嶺南運過來的洋貨。’,東家說:‘可是我們從未對外聲張過我們的貨是從洋人手裏買的。’”說完他就停了下來,他想等肖卓銘做點什麽表示。過了會兒後肖卓銘輕輕地笑了笑,說:“你現在就是想這麽幹對不對?”“‘清道夫’今天是奉命去‘空中一號’走了一趟,這個直接受公安部管轄的部隊奉誰的命不言而喻。公安部部長鄭東彝和唐霖同出一個師門,他們現在肯定結成同盟了。”肖卓銘沒有打算立刻進入觀察室,她站在外麵看了一會兒,觀察室裏放著一台冷凍艙,林城靠在枕墊上正抬著手在敲擊鍵盤。這裏的林城跟一號實驗室裏的林城不太一樣,這裏的林城看起來更精神一點,不過他伸出袖管的兩條手臂還是瘦骨嶙峋的。營養恢複沒那麽容易。肖卓銘看了看林城,林城沒理她,他正專注地處理電腦上的事情。最後肖卓銘沒有開門進去,她稍微往旁邊站了一步,心平氣靜地踱起步子來:“我聽到的消息說,‘清道夫’部隊原先是打算歸中央軍委和國務院直接領導的。”符衷拿起剛才放下的水筆,把一張寫滿廢話的紙翻過去,在背後隨意地運筆畫起來他不習慣讓手空著,他總得給自己找點事做。符衷的麵色並沒有因為肖卓銘這句話而改變,雖然他知道這話裏有什麽意思,人與人之間總得保持30%的懷疑。符衷靠在椅背上看著手裏的筆,說:“軍委不接這髒活。軍隊是對外的,軍隊不會把槍口對準自己的人民。”“《遺留居民強製清除決案書》也不知道是那個聰明腦袋瓜想出來的餿主意,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做,太荒唐了。每天都有上萬人被關押到集中營裏進行強製清除,日後還會越來越多。”“大會堂的五分之四的坐席都被逃亡派的屁股占滿了,你說這種決案書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剩下的五分之一之間還要互相排擠,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早就亂作一團了。政府的議事大廳裏幫派之爭就沒有斷過,輿論風向就像牆頭草一樣東倒西歪,能跑的早就跑光了。混亂的永遠在混亂,隻有人民能救人民。”“噢。”肖卓銘捂住眼睛揉了揉,然後攤開手,“怎麽會變成這樣。林城他現在這個樣子,遲早要被找上。而他身體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符衷沉默了,他手中的筆卻沒有停過。辦公室裏冷冰冰的,桌上生著加熱器。窗外的雪越來越大了,最後竟連成一片,凶猛地從海上碾過去。符衷看了下牆上的時鍾,快到晚餐時間了。紙上畫的圖案漸漸顯現出輪廓,符衷畫了一條蛇,還有一個長著鹿角的狼頭。他的筆尖在蛇的眼睛那裏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他繼續畫了下去,說:“所以今天這麽弄一下,就保住了林城。有些居心叵測的人想阻止我們對抗‘龍血汙染’,他們最想下手的人就是你,還有林城。你是研究這個的專家,林城是第一位感染者。”“我能明白這裏麵的關係,我知道自己處於什麽樣的境地裏。我隻是想不明白,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不少人會選擇阻攔我們對抗‘龍血汙染’,我不能理解。”“別用你懸壺濟世的醫生心態去揣測政客們的意圖,說不定他們現在正琢磨著如何用‘龍血汙染’不費吹灰之力就清除掉一批人呢。這種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在會議桌上。”“好吧,立場不同,就別想著矯正對方的想法。我們不談這個了,說說今天的事兒。你能保證我和林城的安全對吧?”符衷沒有否認:“當然,你是很重要的一環,現在全北極都指望著你。”肖卓銘笑了一聲:“咱們當中有人要當救世主了。”“你會是一個真正的英雄。你的重塑艙已經投放到各個軍事駐點的醫療中心裏使用了,那裏的人們都說你是英雄。”“我的名字會刻上紀念碑嗎?”“可能吧。”肖卓銘點點頭:“剛才留在實驗室的那台手機被‘清道夫’帶走了。”“我知道,我就是想讓他們帶走。我把手機定位到了其他的地方,他們要查通話記錄也隻會查到錯誤的地點,到時候就讓他們瞎忙活去吧。”符衷說,他勾勒出蛇的鱗片和鹿角的邊緣,“如果他們真的去查,那就說明他們心虛了,‘龍血汙染’、‘改造人’......我有的是材料,媒體就喜歡這種事情上大做文章;如果他們沒動作,那就坐實了暴力執法、毆打合格公民、非法搜查、查沒物品的罪名,所有的證據都在我這裏,我打算把公安部部長也拖進來。夠把他們折騰一頓了。”“如果他們把北極疫情的事宣揚出去呢?說是我們故意放出的病毒導致了這次疫情。他們不會坐以待斃的,他們肯定會逮住機會攻擊我們。”“他們不會這麽幹的,因為這對他們沒好處。今天晚上七點,關於北極疫情的消息就會爆炸式地出現在各大報紙、網絡平台、新聞投放點,我之前拚命壓消息就是為了這一天。如果他們真這麽幹了,接著我就會對公眾宣布肖卓銘醫生是唯一能解救這次疫情的人,因為你手上有‘龍血’的第一手資料,而‘清道夫’綁走了唯一能治病的醫生,還毀掉了實驗體。想想,民眾會有什麽反應?”“你把一切都計劃好了對吧?”“至少我得考慮好給自己解圍的辦法。”“他們肯定會出擊的,手段並不會差到哪裏去。也許還有你沒想到的情況,老狐狸們精明著呢,你得小心點。”符衷默默地注視著筆下的白紙,一幅黑白分明的畫快要完成了。符衷放下筆敲了敲桌麵,發出噠噠的響聲,說:“隻要咱們中間沒有出叛徒,那麽一切都是可以解決的。”肖卓銘覺得差不多了,她扭頭看了看林城,林城沒有敲鍵盤,他正靠在軟墊上眯著眼睛休息。肖卓銘知道他清醒著。她經過消毒程序後進入觀察室,林城抬起眼皮朝她望過來一眼。“都弄好了?”肖卓銘隔著防護麵罩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