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醒點,老板根本不會看你這些東西的,他隻想看到點什麽大新聞。但咱們到現在都沒拍到什麽大新聞,咱們盯著那個紈絝子弟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我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寸頭說完又等了幾分鍾,他得看看還有沒有人從會議室走出來,不過看起來符衷確實是最後一個了。寸頭搞了幾張監控截圖,然後他就聽到了腳步聲,他馬上警覺地轉過身。一個戴帽子的警衛正拿著棍子朝他們走來,他腰上幫著一個沉甸甸的手電筒。寸頭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立刻把自己的電腦蓋上了。“你們是誰?在這兒幹什麽?”警衛問道,他抬起棍子指了指麵前的兩個人,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揮舞起棍子朝他們的腦門上打過去。灰西裝取下胸前的牌子亮了亮,把手機放回褲兜裏。他的臉色白得發虛,下垂的眼袋讓他看起來一臉喪氣,長時間的咳嗽讓他喉嚨發賭:“我們是這兒的工作人員。”警衛想把他的胸牌看清楚點,灰西裝卻轉過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他就是故意不想讓警衛看清楚。警衛逼近了他們一步,說:“你那是誌願者的牌子,什麽時候監控室也招誌願者了?”“放屁,把你的招子放亮點兒。咱們有公務在身,我也能把所有的文書和證明拿給你看,但你現在最好站遠點,別來煩我們。”寸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說。警衛站在原地沒動,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掃來掃去,然後又去看了幾眼監控屏幕。寸頭不耐煩地皺起眉,問:“你站在這裏是想幹什麽?我們奉時間總局的命到這兒來的,如果我是你,我就應該乖乖地轉身走出去了。”“這層樓是我在巡邏,我想走哪去就走哪去,誌願者,你還沒說清楚你們到底是在幹嘛呢。”寸頭跨出一步朝警衛揮起手,像是要打人,不過他沒敢把拳頭落下去:“你他媽的快給我滾蛋!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根本不會有警衛來監控室裏巡邏好嗎?”灰西裝已經很快地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他把電腦箱提起來,挽著自己的外套:“別跟他廢話,咱們該走了,老板在等著我們,他可不喜歡久等。”警衛按著耳機說了些什麽。“再見,警察。”寸頭瞪著警衛說了一句,“隨你怎麽說,咱們就是要走了。”但他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就被發現前邊攔著持槍巡警。兩人舉起手,寸頭罵了一句“老子他媽的受夠了”之後,巡警就給他們上了手銬。他們得要到訊問室去坐坐才對得起這一遭了。*符衷回了一趟大辦公室,他在大辦公室的座位緊挨著監測平台的任務調配辦公處,那兒是最方便進行督查工作的地方。符衷回去時碰到了歐居湖組長,這個長著古怪麵孔的組長此時正在瀏覽電腦上的網頁。組長手邊單獨放著一疊報紙,還有一杯剛衝的咖啡,符衷不喜歡這種咖啡的味道。歐居湖組長沒吭聲,符衷也沒跟他說話。另一邊的任務調配辦公處裏晃動著人影,整間辦公室裏都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醫療隊的人在中午的時候剛來消過一次毒。符衷知道消毒是沒用的,龍血這東西不是病毒,也不是一瓶消毒液就能解決的便宜貨色。他有點受不了那個刺鼻的氣味,拉開抽屜翻出了一個新口罩戴上。符衷在櫃子裏點了幾份文件夾,整理好胡桃木桌上的東西後就打算離開了。他不常待在這裏辦公,他習慣坐在另一間單獨的辦公室裏思考問題。但歐居湖組長叫住了他。“你知道,”歐居湖組長說,他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現在全網都是康斯坦丁的新聞,簡直令人震驚。”符衷知道他想說什麽,不過符衷隻是點了點頭:“嗯,確實是這樣,早上開會前我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也覺得難以置信。但是事實就是這樣的,它確實發生了。”歐居湖動了動身子,就像屁股底下紮著釘頭。他撐著手肘擋住嘴唇,當他想說些什麽又不得不仔細思考的時候就會這樣。最後他翻開手掌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無疑對我們不利。”“你是指連接通道和穿壁樞紐的事嗎?”“是的,連接通道和穿壁樞紐共同構成了來往各個時空的路徑,而它的出入口就在貝加爾湖基地上空。在某種意義上說,它掌握在俄國,或者康斯坦丁這個人手裏。”“所以說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這麽一個犯罪嫌疑人身上。”符衷撐起眉毛,對著電腦比劃了一下,“你也看到了,康斯坦丁幹的壞事兒可不少,而且很多都是挑起國際爭端的問題。”歐居湖盯著屏幕默然了一會兒,然後他把咖啡杯放下,看了對麵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牆的辦公處一眼,說道:“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但是既然都到今天了,我覺得還是得問問。席督察,你好像對我們這裏的一切都很了解,不管遇到了什麽事情你都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比如這次的疫情,還有羅蒙諾索夫海嶺的種種異象,也包括今天的康斯坦丁。你總是對一切都了然於心的樣子,這是怎麽回事呢?”符衷知道他會這麽問。符衷把大衣外套換了個手搭著,思忖了片刻後回答:“我可能隻是對這些問題思考得比較深而已。當然,我來這裏當督察官之前有過許多不同尋常的經曆,而我的很多朋友同樣也在為解決黑洞危機而奮鬥,所以我能快速地獲得新信息。這裏麵的關係很複雜,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說清楚,有些東西也沒法透露出去,不過你們隻要相信我說的話就夠了。”“我該如何確定你到底屬於哪一派,並且相信你始終是向著我們這邊的呢?”歐居湖靠回椅子裏,“現在有各種而樣的派別,逃亡派、主戰派、清除派......大會堂的一大半座位都被逃亡派屁股占滿了,剩下的主戰派和清除派值隻得在角落裏,你擠我,我擠你。”“如果我想走,我現在早就坐上‘白羊宮’號飛船的一等艙飛到一光年外了。而我現在還站在這裏,你覺得我會是哪一派的呢?”歐居湖看著他的眼睛,許久沒說話,他在思考符衷的話,還有話裏的意思。符衷也沒出聲,因為他想說的也就這麽多了。歐居湖摁了摁下巴,說:“你真打算用咱們頭頂的黑洞開一條新路?”符衷扭頭看向窗戶,這扇窗戶外麵隻有黑洞洞的天空,海水淡化工廠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了。符衷蹙了蹙眉毛,點點頭:“剛才在會議上不是已經闡述明確了嗎?齊明利教授的發言你也聽到了,隻要我們動作夠快,抓住機會,黑洞早期的性質完全可以為我們打穿時空壁助力。事物有好也有壞,我們要知道如何利用它。還有,自己修的路總比別人修的路安全點對吧?”歐居湖沒有立刻肯定或否定,他現在還是猶疑不決,他沒有符衷這樣堅定不移的決心。兩人靜默了一陣,最後歐居湖說:“好吧,這也是個方法。另外就是疫情的事,很感謝‘回溯計劃’的指揮官為我們提供了幫助和指導。我想問問他口中的那位‘唯一能治療這種疾病’的醫生現在在哪兒呢?”窗外的黑暗中閃過光線,那是探照燈在晃動。符衷聽到了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然後就是重型運輸機落地的聲音又有一批物資經過長途跋涉送進來了,那裏麵有人們賴以生存的淡水。符衷聽了會兒隱隱約約的噪音,這聲音仿佛離他有千萬裏遠。符衷本不想告訴歐居湖什麽,但最後他還是回答了歐居湖的問題:“她在‘空中一號’實驗室裏。”“你看,你總能知道,你總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先知道。”“我本就應該知道罷了。”符衷不願意跟他多說,沒人會知道符衷到底有什麽經曆,他要思考的東西比這兒任何一個人都多。黑洞危機對符衷來說不隻是黑洞危機。歐居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還沒完全理解今天所發生的事。符衷是一個來曆不明的督察官,也是一個迷,讓人捉摸不透。但他至少看上去是個好人,他想救人的堅定決心是不可否認的。符衷朝歐居湖點點頭:“我會去聯係‘空中一號’的。再見,歐組長。”“再見。”*下午兩點半,訊問室的鐵門被拉開之後,警衛往兩邊讓了讓,符衷壓著衣扣從外麵走進來。他在外間的登記表上簽了名,然後經過消毒程序再進入內庭訊問室。這地方不寬敞,再用一層單反玻璃隔開後,留出來的空間就真的不多了。天花板有點矮,符衷長得又高,他抬高手臂就能碰到頂。這種矮矮的天花板造成了一種壓迫感,尤其是在一片寂靜的時候。符衷站在玻璃外麵,裏頭的訊問室被臨時分隔成了兩間,兩個人分別銬住了右手,坐在椅子上,麵前有一張空桌子。寸頭疊著腿坐著,一副老油條的樣子,而他的灰西裝同伴則一直在咳嗽,滿臉通紅。符衷掃了寸頭一眼,然後一聲不響地走到灰西裝所在的那個小房間前麵去。“這就是那個嚴重感染者?”符衷問,他把手套摘掉,從助理手裏拿過攤開的文件夾,“醫生怎麽說?”醫生從旁邊走上來一點,伸出手指點在文件夾內頁的紙頭上,說:“我們接到了一個警衛的電話,說疑似有感染者,然後我們就給他做了檢查,這是他的體檢報告。”符衷翻看了報告,他找到幾個重要的板塊看了看,然後目光落在報告最後的診斷結果上:紅標,嚴重感染。他知道這個人麻煩了。灰西裝還在不停咳嗽,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符衷合上文件夾,沒說話,站在玻璃前麵皺著眉沉默。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不過另一邊的人看不到他。符衷盯著灰西裝看了一會兒,好像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咳到什麽地步。過了十幾秒鍾後他瞥過眼梢看向隔離牆另一邊的寸頭,這個人脖子上掛著的胸牌已經被摘掉了,不過他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這兩個人為什麽會被警衛抓到?”符衷問,雖然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就是想問問,他不能讓這兩個壞家夥撿了便宜。符衷很早就想收拾他們了。他沒把裝有體檢報告的文件夾還回去,站在後麵的警衛把透明證物袋遞了上來。助理回答:“中午巡邏的警衛在總監控室裏遇到了他們,他們不是監控室裏上班的人,胸前掛著的牌子也是假的,他們是誌願者。而且他們被抓住之後衝著警衛大吼大叫,甚至還有襲警的意圖,於是就銬起來了。而且巡警搜查的時候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不少好東西。”符衷知道好東西在哪裏,好東西就在這個證物袋裏。他拎著袋口看了看,打著標簽,這個證物袋是寸頭的。裏麵有一個手機、一張假胸牌、一張皮夾子,還有兩支水筆、一本巴掌大的車線本。符衷讓人把車線本拿出來翻給他看,他知道這玩意兒裏麵寫了什麽,然後他就在本子裏看到了這兩人跟蹤自己的證據。警衛翻完本子後又拿來幾張照片:“從受訊人的手機和電腦裏找到的照片,全都洗出來了。其中有幾張是中午在監控屏幕上截的,還有手機拍攝的。照片上的人好像就是您,所以我們通知您過來一趟。這兩個人好像在跟蹤您,或者在對您做些什麽尾隨的事。”“不是好像,是確實。他們確實是在跟蹤我,我知道這一點,今天終於把他們給抓住了。”符衷一張一張看完相片,那些相片全都是偷拍的角度,“問出什麽來了嗎?他們的老板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