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點點頭表示同意符衷的話:“空中基地已經開始篩查醫療記錄了,等會兒就能弄出來。”符衷沉默了一會兒,他想到了林城。魏山華事先跟他發過一封郵件,上麵寫明了林城得病的詳細過程,有的是都是肖卓銘轉述的,還有些是從零散的醫療報告中看來的。現在醫生描述的病人狀況和林城很像,符衷馬上想到了龍血汙染。如果是龍血汙染,那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他忽然覺得呼吸困難,像是龍王伸出利爪掐住了他的喉嚨。符衷終於知道方才那種奇怪的壓抑感是什麽了,比黑洞危機更加急迫的緊急事件已經悄然來臨。誰知道龍血會從哪裏侵入人體,也許他們已經全部被感染了,林城和那個不幸爆血而亡的死者隻不過是一個先例。符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他還顧慮著“回溯計劃”那邊打報告的事。符衷打算先等等,等這個事的初步討論結果出來了再一並寫入資料中給季送過去。“緊急會議什麽時候召開?”“也許還得再等半小時,因為要全北極的所有時間局同步會議。在這之前我們得把資料整理好,再把這咳嗽的六個人找出來。”“讓各小組長到立刻到會議廳,醫療組派人對那六個人單獨診問。準備體檢和隔離措施,我們很可能連空中基地都上不去了,盡快確保物資供應正常。”“這樣做是否有點過於緊張了?我們還不至於連基地都上不去吧?”符衷把剛才放下的文件夾拿起來,抬起眼睛看著他說:“不管怎麽樣,我們事先都應該做最壞的打算。”作者有話說:【1】1825年夏天,凱恩離開三山村的這一天,普希金送了《葉甫蓋尼奧涅金》的第二章 給她,其中就夾了這首詩,署的日期是“一八二五年七月十九日”。凱恩後來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時寫道:“他清早趕來,作為送別,他給我帶來了一冊《奧涅金》的第1章 ,在沒裁開的詩頁間我發現了一張折成四層的信紙,上麵寫有‘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等等,等等。當我準備把這個詩的禮物放進盒子裏時,他久久地看著我,然後猛然把詩奪了過去,不想還給我。我苦苦哀求,才又得到它,當時他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我不知道。”第222章 露向晚半個小時後同步會議召開,符衷作為督察員參與了會議。在將近兩小時的討論中,符衷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病到底是怎麽回事了。他暫時沒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去,因為他得考慮到“回溯計劃”的保密性,還得顧及到“龍王”的真實性。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回溯計劃”裏到底遭遇了什麽,話題一拋出去就要引來無數提問,符衷不想與無關人等費太多口舌來從頭到尾解釋這件事。會議結束後,符衷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過了。“今天要給那邊傳資料,”散會後組長回到辦公室,他特意看了眼日曆,“你給他們發過去了嗎?”符衷站在堆滿了文件的辦公桌旁邊,把裝著半杯泛著碴子的冷咖啡挪到一邊去,隨便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紙疊起來,整理出一小塊幹淨的桌麵。他把椅子拽過來坐下,說:“沒來得及發過去,不過我已經給他們發送了延誤通知,‘回溯計劃’的指揮官會理解的。你們該找個人來好好整理一下辦公室,一張桌子上堆滿了過期的文件,甚至還有咖啡漬,我還看到了不少煙頭燙出來疤。”組長拿著座機電話筒,隔著幾米的距離看符衷坐下後立刻打開了電腦,再把從會議桌上帶下來的文件夾攤開。組長聳了聳肩,說:“咱們這兒的人都這樣。”符衷沒有理會他,組長給空中基地打了一個電話。辦公室裏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幾個值班的調查員,正在往符衷這邊探頭探腦。屋子裏即使烘著暖氣也是涼颼颼的,不過比戶外好多了。符衷用手指點著文件紙上的內容,然後選取了一些東西輸入到電腦裏去。組長打完電話後又看了符衷一眼,問:“你在幹什麽?”“把今天會議上的記錄寫進送去給‘回溯計劃’的資料裏,我覺得他們的指揮官會需要這些東西的。”“直接把文件打包好送過去不就行了?他們又沒說隻要電子文檔。你這樣一張一張看要弄到什麽時候?等會兒又要挨那邊的批了。”符衷抽出一根紅筆在表格上做了個記號,夾著水筆點了點手指,說:“有些沒用的東西就沒必要發過去了,指揮官不喜歡看雜七雜八的前綴後綴。我知道他想看的是什麽,所以我把邊邊角角都修飾好了再發給他,這樣他就能輕鬆一點了。”組長把一支筆插進胸前的口袋裏,他身上還穿著工作服。他是個強壯的男人,雖然個子不高,但看起來十分結實,讓人覺得很可靠。組長的耳朵有點大,往兩邊支著,就像一對飛行的翅膀,仿佛能一下子聽見一公裏外兩個人的竊竊私語。飛耳朵盯著符衷看了一會兒,他總覺得這個督察官哪裏怪怪的,於是他問出了一直以來都十分疑惑的問題:“你為什麽總是自信十足地認為自己十分了解那位指揮官?”“哦,那是因為我與他曾經共事過一段時間,我了解他的一些喜好。所以我知道該怎樣才能他心情變好,不來找你們麻煩。”符衷回答,他甚至沒有花太長時間去考慮,這些話就已經脫口而出了,仿佛理應如此。組長撐起眉毛,他的兩條眉毛短短粗粗的,收尾幹淨利落。這樣的眉毛鑲嵌在他正義凜然的五官上,看起來整張臉就十分協調。組長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頂,然後像拍灰塵那樣撣撣自己的大耳廓這是他的習慣之一說:“看來你真的想得十分周到了,你非常照顧他的感受。”符衷聽到這話之後終於抬起眼睛看著長著飛耳朵的組長,一向緊繃的唇線竟然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習慣而已。”“難怪你看起來這麽與眾不同,”組長說,他拎起自己的帽子甩了甩,然後看了看手表,“讓你來做督察官是原因的。”符衷沒有回他的話,組長把帽子扣在頭上後就離開了,走之前他把夾克外套和槍套穿上,順便跟符衷說了聲晚安。符衷扭過頭看了眼坐在另一邊的值班員,他們連忙慌慌張張地把視線收回去。符衷知道他們一直都在盯著自己,多半是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新聞來。不過符衷沒去在意這些事。十點半的時候符衷提著電腦去了總連機室,把整理好的東西發送到了“回溯計劃”的係統裏。符衷照常給季打了電話,這幾乎是他四天一次必做的任務了,每到這個時候他就覺得心跳很快,手腳都發起熱來。但季這次沒有接,符衷等了五分鍾也沒有等到那邊傳出聲音,然後屏幕上就跳出了“通話無效”的字樣。符衷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他花了幾分鍾來思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符衷首先緊張起來,他在想季是不是又去跟什麽東西開戰了,符衷不害怕戰爭,他隻是害怕季會受傷。符衷不能看到季的臉,時空的不同步讓他無法準確地得知季究竟處於怎樣的環境中。幾分鍾裏他已經想象出了一萬種情形,符衷一顆心一直緊繃繃的,那種空虛和懸浮感又出現了。符衷總是反複回想著季對他說的那些話,說他們不要失去彼此,說他們要結婚。人在緊張的時候就容易想起一些記憶深刻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符衷沒法克製住自己不去想一些壞事,他錯過季太多了,符衷不想再錯過他。符衷後來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他點著腳尖想,也許季遇到了麻煩事了,也許他正在忙著和中央的高官開嚴肅的會議。符衷怕打擾到他,沒有繼續撥下去,他等資料傳送完畢後就離開了總連機室。他心裏有點難過,因為四天一次的機會就這樣浪費掉了,他們打個電話就跟賭博一樣。醫療辦公室今晚要燈火徹夜了,符衷過去的時候那些醫生正圍著桌子開討論會,桌子中間監控儀的屏幕上顯示出實時影像。出了華盛頓時間局那事之後,防護措施立刻嚴格起來,符衷進入辦公室前被要求穿上防護服並強製消毒,包括小七這條狗。飛耳朵組長不在這裏,醫生們看到符衷進來均非常驚訝,不過他們沒多說什麽。有人給符衷讓出了一個空位,指了指監控儀,告訴他:“那六個人找到了,現在正在接受診問。我們的醫生給他們安排了單獨的房間,單獨問詢。”符衷點了點頭,他明白這套操作,就像時間局裏內部調查科的鯊魚們問他話一樣。監控屏幕上顯示出六個房間,六個人都單獨坐在一把鐵椅子上,距離問詢他們的醫生至少有三米遠。符衷很快地掃了幾眼,戴上耳機聽錄音,說:“聽到了什麽不尋常之處嗎?或者說他們幾個有沒有什麽共同點?”“沒聽出來,他們有的是潛艇兵,有的是燒鍋爐的,還有廚師。他們的經曆也沒什麽共同點,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一無所獲呢。”“他們這些天吃的食物、喝的水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都是日常飲食,所有人都一樣。”醫生說,“這裏麵問題不大,北極基地所有的食物,除了水,都要靠外來補給,每個人的食物量都是分配好的。”符衷聽了會兒錄音,皺起眉,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邊緣,說:“就是因為所有人都一樣我們才要警惕起來。”“如果這樣的話,那基地中的每個人都是感染者了,這很荒謬。食物是外麵運進來的,這裏頭牽扯到的東西可太多了。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監控屏幕中的醫生側過身朝攝像頭比出手勢,意思是還要不要再繼續問下去。醫療組的組長是個老醫生,他看了符衷一眼,然後在對講機中說道:“結束問詢,把那六個人帶到隔離區來。”符衷撐著桌麵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監控中的人在走動。他在沉默中想到離監測平台不遠的海水淡化裝置,還有那幾個大肚子的儲水塔,問:“基地裏的淡水全部都是通過淡化來的嗎?”“是的。”醫生抬起頭看了看,他是下意識地想去看看佇立在海上的儲水塔,不過他站在這間辦公室裏是什麽都看不見的,“這裏最不缺的就是海水,當然用海水淡化是最省事的了。”說完之後他又想了想,多問了一句:“有什麽問題嗎?”“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符衷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句話,他的神色也很安定,看起來似乎確實是這樣。但他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符衷想到了林城,還有肖卓銘。肖卓銘現在待在“空中一號”實驗室裏,她參與的“毒血計劃”被劃為了保密級別。盡管符衷很想立刻就把實話說出來,但他暫時不能這麽做,因為涉及到機密,他搞不好就得惹上一身麻煩。他得想個妥當的辦法把北極基地裏的事透露出去,能恰好讓肖卓銘聽見消息,再恰好讓兩邊的人都引起注意,這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符衷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他就明白自己恐怕是他們這群人當中唯一知道真相的那一個。符衷是從“回溯計劃”撤下來的,隻不過這裏的人都不知道,他們還以為符衷是時間局特派過來的督察官,而他之前也是專幹這行的。不過在這件事上最有發言權的人是肖卓銘,她一躍成了全世界對付此類事件最有經驗的醫生。肖卓銘和朱說不定馬上就要憑借“毒血計劃”揚名立萬,不用他們去追名逐利,名利自己就跑到手裏了。符衷忽然覺得大家都有個光明的未來。符衷手裏的狗繩晃了晃,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小七自從進入這間辦公室後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符衷扯了扯繩子,小七才稍微安靜了一點。符衷覺得它有點奇怪,以往符衷停下來了它就會乖乖地蹲坐旁邊,但今天它看起來格外亢奮。符衷俯下身拍拍小七的腦袋,示意它別搗亂。六個人被醫生們帶了過來,進入辦公室另一邊的隔離室。辦公室和隔離室隻相隔了一麵玻璃牆,站在這頭就能看見那頭站成一排的人,兩邊的人麵對麵站著,那架勢活像是警察總長在對峙犯罪團夥。剛才執行問詢的醫生從另一扇門走進來,上交了所有筆錄和錄音磁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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