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陽夏點點頭,變了個眼神:“開始了。”“他又走上了你的老路。”白逐說,她側著身子,抬起下巴看著不遠處亮起的壁燈,“你兒子又走上了你的老路。”符陽夏穿著風衣,領子上的皮帶扣散著,露出裏麵的整套西裝。他把手放在衣兜裏,像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你兒子也一樣。”白逐笑起來:“要走也是走他爸的老路。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們一輩已經千瘡百孔了,我們都在努力挽救,我們的後代卻仍然踏上了一條歧途?我想不明白。”符陽夏冷淡地站在一旁,回答:“你不是已經刪掉他的記憶了嗎?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我已經不打算讓他繼續在時間局裏待下去了,他得要開始新生活,而不是去送死。我同意他進入‘回溯計劃’就是個錯誤,我本不應該這麽做的。”“他的新生活已經開始了,我兒子又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白逐看著躺在艙中的符衷。“那是你的事情了。”符陽夏聳聳肩。白逐壓著唇線:“沒想到你居然這麽痛快地就同意刪掉他的記憶,讓我震驚了一下。”“我沒什麽不痛快的,把一個人從他的記憶中抹去並不是一件難事。”符陽夏說,他把頭仰起來,靠在柱子上,眼睛裏有種罕見的迷惘,如果他先前的果決是假的,那這種迷惘就是真的,“前輩受過的苦,後生不必再受。”作者有話說:下章萬字。第203章 知君為我“確實,後生不必再受。”白逐重複了一遍,她和符陽夏兩人冷冷清清地站在一處,誰也不招惹誰,仿佛是一種早就形成的默契,或者隔閡。符陽夏嗯了一聲,斜靠著光滑的柱子,旁邊鑲著寫有“規範操作”字樣的金屬牌。他一直遠遠地拉著視線,似乎是在想一些遙遠的、不切實際的事情,而這些遙遠的記憶中,常常有一望無際的田野、豐收的果園和臨近暮秋的霞光。符陽夏聞到一陣果子的清香,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回頭卻看見白逐遞給他兩個橙皮橘。“剛好有兩個橘子,你別嫌棄。”白逐說,她難得地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那些隔閡和堅冰在剛才某個時刻忽然化開了,“我曾聽人說過,說符家家主喜歡吃橘子。”“誰說的?”符陽夏問了一句,他鬆開抱緊的手臂,猶豫著抬起手接住白逐手中兩個小巧光滑的果子。白逐拍了拍手心,然後抄進衣兜裏,看著別處,呼出一口氣後才笑著回答:“還能有誰?當然是聽季宋臨說的,除了他還會有誰這麽在意你喜歡吃什麽水果。”符陽夏捏著橘子,拇指撫摸光滑的橘皮,有一顆橘子上還留著一截碧綠的小枝,葉子晃悠悠地掛在上麵。符陽夏聞言抬起眼皮,看著白逐,他一直沉默,半晌才冷淡地回答:“哦。”過了會兒他接下去:“我不喜歡吃橘子。”“承認有那麽難嗎?”符陽夏沒回答。白逐笑了笑,無所謂似的歪了下脖子,她蜷曲的白發整齊地在腦後挽了一個發髻:“有些事情真的用盡一輩子都沒法承認。”“年輕時,我太叛逆,明知不能做的事卻偏要去做。現在我卻變得很膽小,明知該做的事卻不敢去做。”符陽夏說,他把兩個橘子小心翼翼地放進溫暖的衣袋,用手捂著它們,像是要把被自己晾在風雪中的過去捂暖。“你確實是符家最叛逆的一個了。”白逐意有所指地總結了一句,扭頭看了眼實驗室裏麵,“要進去守著嗎?你兒子過會兒就能醒了,他的過去也隨之結束了。”符陽夏站直身子,他堅毅挺拔的身軀卻在這時顯得疲憊,顯現出一種朦朧的老態。白逐沒等他回答,徑直走入實驗室裏,關上了門。符陽夏背過身去,獨自麵對著空蕩蕩的一整層廣闊空間。他摩挲著橘子,直到滿手都沾染上香味。這種味道在他的腦海中化作一隻蝴蝶,飛過霞光和田野,飛過黎明前的兵舍,飛過那些柵欄、炊煙、練兵場,來到他十六歲的白日美夢中。在他隻有十幾歲的年紀。他是一切的開始。肖卓銘透過玻璃看到白逐先離開,符陽夏則一直站在外麵,像一條單薄的黑色影子佇立在那裏。肖卓銘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她也不知道這樣兩個人有著什麽樣的過去。符衷已經快要醒過來了,他將要迎接新生活,他過去的那些鮮血淋漓的傷口,也將在未來的日子裏慢慢結痂,直到徹底遺忘。明明是如日如虹般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情,卻沒有人在此時感到真正的高興,相反,卻越來越煩躁不安起來。魏山華在隧道艙打開後從裏麵退出來,他坐起身子,活動了一下脖子,撐著床板問:“我怎麽樣?”肖卓銘把一張紙翻過去,跟另外一疊紙釘在一起,掛在牆上,點著其中一欄說:“你現在看起來好極了,除了有些手術傷口還沒愈合,其他的都再好不過了。至少我沒看到異常。”“所以你把我叫過來是想幹什麽?給我做一個免費的全身檢查,還附帶全球頂級實驗室一日遊嗎?那我謝謝你哦。”“閉嘴,你不正常。”“我很健康,不是嗎?我沒有不正常的地方,體檢報告就在你手裏,我都看到了,體檢結果是‘未檢測到異常狀況’。”肖卓銘撐著腰站在兩份報告單下,抬頭對著兩疊紙比較,她伸著水筆筆尖在紙上畫橫線,皺眉道:“為什麽你的免疫係統還好好的?”“什麽?”“你溺水的時候吞入了大量海水對不對?”“是的。”“你被衝上岸後還在岸上趴著一天一夜對不對?”“當然。”“李惠利醫院的醫生是在前天開了你的艙對不對?”“不,是在大前天,我醒來後還被鎖在病房裏24小時,每3個小時才來一個護士。”肖卓銘把水筆夾在手裏,用筆尖點著魏山華:“我管他護士是3小時去一趟還是30小時去一趟,但你現在有問題。”“我有什麽問題?”魏山華問。“想看看林城嗎?”肖卓銘走到一邊去,麵對一扇帶閥門的金屬門,按亮旁邊的屏幕。魏山華幫她轉開閥門,說:“我一來這裏就迫不及待想見見他了。”“可是我擋住了你的路?”肖卓銘瞟了他一眼,把防護服遞給魏山華一套,給自己戴上了護目鏡,“另外謝謝你,你的力氣真大啊,一下就能把閥門轉開。”“不謝。”魏山華拎著防護服,看看自己的手臂,笑了一下,把防護服穿上。肖卓銘等魏山華走進消毒通道後,伸手拉下旁邊的閘門,消毒噴霧從四麵八方包圍住他們,緊接著就是各項殺毒密封步驟。魏山華覺得這些步驟有些過於繁瑣和謹慎,走出通道後問肖卓銘:“為什麽做這麽嚴密的防護措施?這裏還是負壓艙......難道林城身上帶著什麽致命的烈性病毒嗎?”肖卓銘輸入密碼後進入最後一扇隔離門,裏麵亮起燈,房間中央擺放著一架冷凍艙,另外還有一整套心肺複蘇機器立在旁邊。燈光隻亮了正中間的一盞,剛好把冷凍艙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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