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逐輕輕地笑。玻璃門後的實驗室裏有一台隧道艙,規模較大,幾乎占據了一半的空間,出入口亮著一圈白燈,示意艙門密封。肖卓銘往隧道艙內看了一眼,裏麵躺著一個人。齊明利把肖卓銘的注意轉移過去:“這是肖醫生的三架冷凍艙,兩個人,還有......一隻狗,不錯的搭配。”“那隻狗沒有問題,可以直接解凍。”肖卓銘離開隧道艙,走過去把背包放在旁邊的軟椅裏,“這裏允許直接解凍嗎?這隻狗已經做過深度清潔和消毒,有必要還能再做一次。”“我們現在先不考慮狗的問題,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屏幕上顯示這個人叫符衷,我想他應該就是最重要的那個病人。嗯,據說他的大腦出了問題,記憶受損了?”齊明利點點手指。肖卓銘脫掉夾克外套,換上白褂,說:“確實,他遇到大/麻/煩了。我既要治好他腦袋裏的傷口,還要確保他的記憶不會出現損壞,我也遇到麻煩了。”“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不然為什麽把人運到我這裏來呢?”“什麽意思?”白逐回答:“齊明利教授發明了一項新技術,能利用基因定位人的記憶,然後進行提取和體外刪改。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救符衷的人了。不然你以為,符陽夏為什麽叫我派人去接你?”肖卓銘聞言不語,舔了舔後牙槽,最後看看符衷,撐著手說:“原來我去了一趟46億年前的地球,回來後發現世界已經大變樣了。用基因定位記憶......他媽的,果然還是我太年輕了。”“是啊,已經大變樣了。”白逐攤開手。她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是在就事論事。旁邊的隧道艙被打開了,裏麵的艙架自動脫出,上頭放著一隻透明棺材,有個人躺在裏麵。肖卓銘看著棺材被打上標簽後送入了冰凍室,問:“那個人是誰?”白逐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另一個需要提取記憶的人,不過他已經是個死人了。”“哦。”肖卓銘看著冷凍室的門關上。齊明利抬眼看看兩人,開口道:“隻有符衷一個人需要提取記憶嗎?這個叫林城的人需不需要?”“他不需要,他的記憶沒問題,他隻是得了一種怪病,有點難治。”肖卓銘戴好口罩,走過去將符衷的重塑艙拖出來,和齊明利一起將其推入隧道艙中。白逐走到林城的艙邊,低頭端詳林城的麵容,問:“這個人得了什麽病?他這副樣子簡直糟糕透了,你們在‘回溯計劃’裏遇到了什麽妖魔鬼怪?”“未知病因引起的病症,惡化速度快,發病猛烈。免疫係統攻擊自身器官,他不斷嘔吐,吐出壞死的組織。”肖卓銘忽然說不下去了,她夾著水筆站在隧道艙外,“反正壞透了。”“哦,所以肖醫生的科研計劃就是研究這個人的病嗎?”白逐摩挲著手背,用陳述的語氣說,“你們的指揮官確實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這下我終於肯定這一點了。”她後來的話變得很輕,羽毛似的落在地板上,沒激起一點回音。肖卓銘沒聽清白逐後來說了什麽,但她無暇顧及,因為她忙著協助齊明利工作。肖卓銘打開了重塑艙,啟動淺度複蘇程序,但沒讓符衷徹底醒過來。當齊明利要把連接線刺入符衷的顱腔時,肖卓銘按住他的手,問:“就這樣直接把記憶取出來嗎?”“當然。我會建立方程式,粒子們就會按照方程式定向提取他的記憶。”齊明利說,他指指旁邊的石英管,“然後把記憶通過計算機轉化,保存在這個石英管裏,就萬事大吉了。”“然後我就負責拯救他的腦組織對嗎?”“是的,那是你的事情了。”肖卓銘撐起眉毛,壓了下唇線,說:“你能保證記憶的完整性嗎?”“當然,這毫無疑問。”“嗯。”肖卓銘抬起水筆指指電腦屏幕,“你這個黑漆漆的東西會把記憶的具體內容像放電影一樣播放出來嗎?”齊明利看了屏幕一眼,點點頭:“如果你想也可以。”“我不想。”肖卓銘拒絕了他,轉身去另一邊準備錄入數據,“我勸你們誰都不要試圖偷看他的記憶,這是我給你們的忠告。雖然我年輕,但有些話你們確實得記住。開始工作吧,沒時間了。”白逐站在他們旁邊,往隧道艙裏頭看了看,說:“符衷的冷凍艙看起來和別人的不太一樣,那應該不是坐標儀配備的吧?”肖卓銘沒抬頭,回答:“那是重塑艙,我的新發明,能重塑人體受損組織,另外融合了強製冷凍技術。還沒來得及去跟專利局申報,但不可否認它的功能確實是非常強大的。”“使用強製冷凍技術時,你向上麵申請過嗎?這項技術是被保護的。”白逐說。“申請了,指揮官來提醒過我。上麵同意我把這項技術應用到新發明中去,畢竟科技總是得不斷進步是不是?”肖卓銘看了白逐一眼,“夫人看起來對這項技術很了解?”白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微笑著說:“我是冷凍艙冷凍原理的提出者之一。”*季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很黑,沒有點燈,窗簾也被人拉上了。他醒來後覺得頭疼,沒有立刻起身,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隻能依稀看見房間的輪廓。從薄被下伸出手臂,鈍鈍地疼,不用去看就知道手臂上留下了幾個針眼朱給他注射了不少鎮定劑。季沒有做夢,醒來時覺得自己的身體空空如也,仿佛忘記了什麽要去見的人、要去做的事。沒有夢的睡眠讓他有點不適應,過於安穩的環境反而會讓他如坐針氈,他習慣了在噩夢中生活,直到自己成為它的一部分。他坐起來揉了揉眉心,頭猛地疼了一陣,然後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心髒狂跳。季喘了兩口氣,他知道自己睡著過後再醒來就是這副德行。屋內的燈自動亮起來,季抬手遮了遮光。房間裏靜得很,隻有他一個人,床鋪雖然被自己的體溫捂熱了,但還是冷冰冰的,緊閉的房門過了許久也沒人打開。季想起上一次這麽睡醒的時候,符衷推開門走進來,和他並排坐在床邊說話。他們靠著膝蓋,季挨在符衷懷裏,聽他溫柔的聲音,外麵的天空被月亮磨黑,漫天的星星紅果一般在落。現在符衷不在了,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想念起過去的時光。好像一個涼亭裏的夢、一道尼亞加拉瀑布前的彩虹、一陣飄在布達佩斯廣場的肥皂泡,忽的一下,就從人間消失了。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我們終將遺忘那些夢中的山巒、湖海、森林和沙漠,遺忘那些曾經擁有而最後都一並逝去的幻影,遺忘那些庭前雨落、梅子青黃的好時節。季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他掀開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和鞋子,從桌上拿過帽子戴上。桌上放著些藥品,季隨便看了看,是以前沒吃過的新藥,治頭痛、偏頭痛,下麵墊著說明書。手上的針眼還在隱隱作痛,季撩起袖子看了一眼,沒在意。牆上的時鍾表明現在仍是工作時間,季在鏡子前整理好衣裝後推門出去,剛好路過的執行員對他說“下午好”。“差不多睡了兩個半小時。”朱在見到季後說,他正從msc實驗室走出來,“感覺怎麽樣?”“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季收了收脖子,說:“msc實驗室的機器好用嗎?”“好用極了。”朱回答。“嗯。”朱看了他一眼,抬抬眉毛:“做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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