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林城的背一下子繃緊了,他用力地握住酒瓶,力氣大到幾乎要把酒瓶捏碎,手心全是汗,一股一股的熱氣往外湧。他緊張地踩起了腳後跟,開始咬自己的手指甲,酒精灼燒胃部,一陣急火往心上燒。符衷和季說了些什麽話,模模糊糊的,做夢一樣,林城聽不清楚。指甲被咬斷了,林城一直等著人進來搜查他屋子,如果真是那樣,他們一定會在床底下發現那個沒蓋好的箱子,然後找到盜竊的證據。怎麽會被星河定位到?林城恐懼地想著,平時監控室裏根本沒人,難不成今天出師不利?一個短促的聲響像一聲驚雷打斷了林城的想法,他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回頭的時候剛好看到符衷站在門外,縫隙越來越小了,外麵眾人的麵容都消隱在無窮無盡的空氣中。他看到季站在符衷身後,像一個黑色的影子。與其說林城是懼怕挨罰,不如說他是懼怕季,他害怕那種嚴厲、冷淡、像刀子一樣的目光,一下子就看穿了那些陰暗。符衷阻止了季派人進去搜查,不然林六今天就得進去關禁閉。季抄著衣兜走前麵,他的背挺得很直,長腿窄腰,像雪天的鬆柏。其實衣兜裏就放著搜捕令,紅章和簽名都在上麵。他是指揮官,在坐標儀的中國區內,他是有權例行搜查的。不過他又為什麽沒有進去呢?季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想通。符衷走在季稍後一些,兩名負槍的執行員在後麵跟著。現在是午後,大家都在休息,走廊裏除了陽光,一無所有。季一直不說話,符衷知道他為什麽不肯說話,季的喜怒哀樂已經深深烙在腦子裏,他能從一個單調的背影中看出他所有的情緒。指揮官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季推門的時候有點用力,然後脫掉風衣甩到一邊去,嘩啦一聲響,衣服像枯葉一樣飄落在座椅上。“你們都下去,這裏不需要幫忙。”季指指助理和兩個執行員,然後轉過眼梢點在符衷胸口,“你留下。”門從裏麵鎖上了,季穿著襯衫去酒櫃旁拿了一瓶香檳,琥珀色的液體倒進酒杯裏,對著窗外喝了一口,他似乎忘記了房間裏還有符衷這個人,一直不安地盯著遠山看,默不言語。一杯香檳囫圇喝完了,午後的溫度暖洋洋的,季才從窗子前轉身,一手抄著褲兜,壓著眉尾問:“你為什麽入侵監控係統?”“芥子昨晚一直在亮,我知道有人又開始監視你了。”符衷說,他走近一點,皮鞋反射著光,“我就托林城幫個忙,想查一下到底是誰在從中作梗。”“你查到了什麽?跟你說了有事跟我打報告,你請得來黑客打不了報告?你怕我拒絕你?有些事情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這裏的規矩我比你清楚!你動星河?萬一被反擊了怎麽辦?你知不知道星河是被哪些人拿在手裏的?”季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他的情緒越來越激烈,最後一手敲在櫃子門上,發出乒乓的聲響。外麵等候的助理被嚇到了,扯扯旁邊的秘書衣袖,和他一塊兒走遠了些。符衷把他的手拉住,翻過來,手上的骨頭被敲紅了,看著都疼。他把季的手腕扣住,往旁邊帶一下,讓他遠離那些立櫃桌椅:“別去亂敲東西,疼。有勁往我身上使,我做錯了事,是我不對,你想怎樣都行。”無論怎樣先承認是自己錯了,季那個性子,讓他服軟?必不可能。季被他帶得趔趄一下,腳下絆住了,身子一歪就往符衷那邊倒,膝蓋磕倒了矮桌上的空花瓶,摔在鬆軟的地毯上,滾了兩下,不動了。符衷伸手把季抱住,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幾乎時不假思索地就會這麽做。一片雲飄過來把陽光遮住,屋子裏忽然暗下來,季挨在符衷胸前,聽到他的心跳聲。“你抱我幹什麽?”季蹙著眉尖把符衷推開,紅著耳朵別過臉去,憤憤地整理襯衫馬甲,“我現在很氣!”“一碼歸一碼,再不抱著你就要摔地上了,季首長。”他急急地站開一步,努力繃著臉表現自己是在公事公辦。他的臉更紅了,也許是香檳酒的原因,眼梢憤怒地掃過去,掐腰回罵:“你一碼事一碼事倒拎得清楚,今天呢?今天幹啥去了?存儲器拿出來,我知道你從裏麵取走了一段東西。”“找到了異常侵入者留下的痕跡,但是還沒解碼,地址還沒確定。首長,先給我點時間。”“你的言論讓我產生了歧義,聽起來像是要去銷毀證據一樣。今天我沒去搜林城的房間,你應該知道是什麽原因。符衷,我現在還是相信你的。東西上交,我現在是以指揮官的身份命令你。0578,立刻執行。”季撐著辦公桌,那紅木辦公桌有半張床那麽大,一架微縮天文儀和銅鍾擺在桌麵上。他們對峙半晌,誰都不肯退讓,像兩把刀架在一起,硬要爭個你死我活。符衷抬手,手心裏躺著一張小小的芯片。季的長眉又蹙起來,他把芯片拿過來,轉身坐進椅子裏,把芯片插進自己的電腦中。“要來證明你的忠誠嗎?”季說,他靠著椅背,腿卻不甘示弱地疊起來,渾身都跟長了刺的玫瑰花似的,望而不及。電子秘書很快解碼了芯片中的內容,季盯著屏幕,追蹤器和掃描儀在全球的地圖上鎖定目標,符衷靠在他旁邊的桌上,靜靜地等著結果,他忽然覺得有點心慌。“搜索完成。”秘書的聲音傳出來,屏幕上的畫麵不動了,一個鮮明的紅點出現在中央。季把圖像放大,直到能看到縱橫交錯的街區,上邊標注了每條路的名字。光標閃動了一會兒,紅點旁彈出一個小框,季掃了一眼,手指猛地顫抖了一下。“原來都是一家人。”他說這話是笑著的,笑容裏卻沒有溫度,“符衷,真是令人大吃一驚,難置一言。”符衷矮下身子去看那個框中標注的地名,隻看了一眼,背後刷得出了一陣冷汗,腦中嗡一聲響,像是一根緊繃的琴弦,忽然就斷掉了。作者有話說:昨天保存存稿時不小心點到了立刻發布,所以130章就放出來了233333,已經鎖定了,到時候會解鎖。不過第三卷 的卷名已經暴露了,就叫心之歸處。 第113章 萬山無阻“符家別墅的地下室,那裏有誰?”季說,他平靜地看著電腦,手搭在扶手上,語氣竟然出奇地寧靜,“軍隊指揮官?你的父親?符陽夏?”最後的尾音散進凝滯的空氣中,窗外的浮雲移開了,在流水般的山川旁投下巨大而淺淡的陰影。季的聲音像春夜的一場雨,一下子澆進符衷的心坎裏,他覺得自己被一隻利爪扼住了咽喉。“不是的首長,我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我隻是想把那人揪出來而已。”符衷扣緊紅木邊緣,掌心壓得生疼,他試圖解釋清楚,“父親從未向我表現過對您有任何不滿情緒,我對此毫不知情。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我同樣感到非常震驚和失望。”“我叫你有事打報告,你不打,我隻能提醒你下回要記住。我要搜林城的房間,你阻止了我,我想著你不會說謊,也就作罷。我叫你把東西上交,你這樣那樣地推脫;現在查出來了,你又說你毫不知情。”季撩起眼梢把視線撩到符衷臉上去,“到底哪句話才是真的?我又該對你說些什麽?誰來告訴我,坐在符家地下室裏的,不是符陽夏?!”“首長,0578,符衷報告。我請求與我父親通話,請批準!”符衷說,他站直了身子,腰上捆著皮帶,季被那皮帶扣晃了下眼睛。季咬緊了後牙槽,擰緊的長眉像糾纏的兩筆遠山,他不看符衷的眼睛,他不敢看。忽地起身走到一邊扯過胡亂搭在椅背上的風衣外套,從衣兜裏摸出兩張卡,擲到符衷麵前的桌子上。“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我無話可說了。”季插著褲兜擦過符衷的肩膀走到落地窗邊去,用力掀開窗簾,發出刺耳的刷拉聲,“卡在桌上,自己去開權限,注意時長限製。”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焦慮地換著手拿酒杯,繼續說:“我會對你的通話內容進行監視,請注意你的言辭。符衷,到現在為止,我還是相信你的。我見過善變的人心,希望你不是其中一個。有些事情不是說說就算了,表麵上和和樂樂的,卻不知胸口住著幾萬隻毒蠍。”香檳酒一飲而盡,他聽到符衷在他身後道謝,然後是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聲音隨著關門聲一塊消失,偌大的辦公室裏隻留下他一個人,陽光落在肩上,跟著季一起變得孤獨起來。他轉過身,靠在玻璃上,玻璃被曬得暖暖的,他想讓自己的背慢慢暖和,好讓心裏獲得一絲微薄的安全感。他害怕有人朝他的後背開槍,他害怕背叛,害怕死亡。季曾對符衷說,死亡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們不用懼怕它。而往往告誡別人要堅強的人,卻是最脆弱的。低頭看自己的鞋尖,落了些灰,沒撣去。自己就像這些薄薄的灰塵,季想,隨時都可能被抹去。他蹲下身,端詳那些灰塵的形狀,恍惚之中看到那光斑,好像是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額頭。悚然驚醒,季拽緊前襟大口喘氣,心跳劇烈飆升。他忙別開視線,跌撞著站起身,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撐著額頭讓自己平靜下來,辦公室裏回蕩著寂寞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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