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爪消失在玻璃外,狂風把山林吹得四處倒伏,旋槳被鷹爪上拴著的鐵鏈子攪住了,發出危險的哐啷哐啷聲。山花踏著製動器,飛機減速,偏離機頭往後平移,顛簸之後才把旋槳解救出來。巨鷹一擊不成並沒有持續攻擊,它們很快又飛上高空,與同伴們發出悠長自在的呼嘯。夕陽越來越偏斜了,雄鷹們朝著日落的大地飛奔而去,那裏是它們的巢穴。符衷放開季,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坐在自己身前。季身上的西裝有點髒了,他沒在意,斜斜地透過窗戶看到愈來愈遠去的飛鳥,成為線、成為點,最後消失在天際。“首長,還好嗎?”符衷扣著他的腰,在他耳後問,季覺得這個聲音很溫柔。他點點頭,喘了兩口氣,把望遠鏡放在一邊,說:“挺好,就是有點嚇到了,突然來一下,差點就要被抓走了。”符衷輕輕地笑,幫他理順吹亂的頭發,等季靠在他肩上緩過勁來了,才悄悄指了指手,說:“我一直拽著你呢,要抓也是兩個一起抓。”季看到他們扣在一起的十指,忽然捂著眼睛笑了,他仰起脖子靠在符衷的頸窩裏,曲起腿往他懷裏縮了縮。林城放下麵罩往後看一眼,符衷抬起眼皮瞧他,正把風衣扯過來蓋在季身上。林城正要說話,符衷抬手示意他噤聲,說季首長需要休息。“首長,還要這樣抱著嗎?”符衷低下頭笑問他,用季剛好可以聽見的聲音說。季動了動身子,把脖子歪過去,埋在符衷的耳垂下,使勁嗅了嗅,甕甕地回答:“我好得很,就是想讓你抱抱,所以得裝得虛弱一點。”他眯著眼睛,似眠又似醒。山花很快降落在坐標儀的停機坪上,符衷吹了吹季的耳朵,癢癢的,季才撐起來,搭著符衷的手下機,此時黃昏即將落幕。“等會兒來開會,在我的小會議室裏。”季把髒兮兮的衣服遞給助理,扯下領帶纏在手腕上,“你,我,符衷,還有側寫專家。”“就我們四個?其他沒人了?”“沒有了。”“這他媽算哪門子開會?”“當然是......季首長的私人會議。”季淡淡地說,他笑著讓符衷先離開,把黑卡給了他,又悄聲耳語了幾句,山花沒聽見。林城頭有些暈,先行告退,山花叮囑了他幾句。季轉身正要走下樓梯,山花抬手舒展一下筋骨,跟著他一路走下去:“三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你的身體就越來越弱了,總要人家符衷來照顧你。”“哦,是嗎?”季停下腳步,樓梯間的光線晃了晃,他冷笑一聲,盯著山花看了幾秒,忽地提腿往山花的腰際橫劈,呼呼的風聲在樓梯上回蕩,震起渺渺的餘音。山花悚然一驚,季的速度快得根本看不出身形,他迅速撐住牆壁往旁邊躲避,一陣虛影形成一個環形,季的鞋尖從腰上的皮帶扣擦過,然後踢在了樓梯的扶手上。哐然一聲巨響,整個樓道都在顫抖,正在樓梯上下的人均停下腳步,扶著牆才能穩住身形,他們驚懼地互相詢問,是否哪裏遭到了攻擊。季把腿收回來,剛才一下氣力並不小,在他看來似乎不值一提。蹬著皮鞋站在梯步上抬頭看山花,抄著手,無所謂的樣子。“現在呢?”季說,樓梯的合金欄杆突然發出喀拉的碎裂聲,緊接著,一層樓的欄杆都從中間斷掉了,“看起來你說的不對。”山花笑笑,聳聳肩從樓梯上走下去,和季並肩離開:“指揮官,你損壞公物,照規矩要賠償。”季點點頭:“我會掏腰包的,規矩不能壞。”停頓了一下,他忽然在玻璃窗前站住,偏頭眺望遠方一條河流,河流的上方正升起一兩顆星子,這樣的天地顯得壯闊,浮雲如三月的柳絮。“不過,”季看著星星說,“被人照顧的感覺也不錯,畢竟,他讓我感覺很安全。”山花看到季偏頭在笑,雖然淺淡,但情意漸濃。他在季的眼中看到一種曖昧的情緒,盡管拚命壓製著,還是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忽然有種直擊心靈的力量,山花恍惚間想起自己似乎在誰的眼中也曾見到過這種情緒,隔著一層漫天的酒氣。愛是藏不住的,山花突然什麽都明白了。“哦,是嗎?”他輕輕地反問一句,還是掛著那個漫不經心的笑容,和季一同下樓去。第106章 北鬥闌幹季坐專用電梯到自己的房門口,走廊裏燈亮著,溫黃溫黃的,兩邊的牆壁上掛著油畫,一幅莫奈,一幅雷諾阿。他喜歡這種氛圍,讓他有種回家的溫暖,雖然他住在時間局,不常回家。季忽然想了想,想起了母親,還有南城那片老小區裏的商品房,他忽然覺得記憶模糊了,仿佛遠在天外。站在磁門前習慣性地摸口袋,他不喜歡用助理,除了工作上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口袋裏空的,黑卡不在,他這才想起來卡給了符衷。他鬆鬆地舒了一口氣,一股疲倦朝腦中湧來,像螞蟻狂熱的抬著稻草,抬到半路又把它放在那裏。磁門從裏麵打開,符衷穿一件襯衫在門口接他,季看看符衷的眼睛,笑著和他抱在一起。“首長忙完了?”符衷把他抱進來,季抱著他不挪步子。“忙完了,事情真的多,這樣那樣的事,出去半天就堆著一堆東西等著我簽字,傳真機居然還壞掉了。”季抱緊符衷的背,靠在玄關處的立櫃上,撇著眉毛輕聲抱怨。符衷給他換鞋,皮鞋沾了灰,符衷仔細地替他擦掉。窗外的天空還留著一線黛紫色的雲,晚霞的餘暉還未完全散去,濃黑的夜色就迫不及待地接踵而至了。“現在都是電子郵件,為什麽還要用傳真機?”符衷看他不肯挪步,把他抱起來一點,坐在石台上的盆栽前。季撐著手,手腕上纏著領帶,他點點符衷的鼻尖,說:“傻瓜,你以為什麽東西都用電腦?文件最重要的是什麽?是我的親筆寫下的那幾個字啊,那邊就認我的簽名,其他都是屁話。”符衷笑著抬頭去蹭蹭季的鼻梁,陽台上開了一扇小窗,晚風正從那裏灌進來,在地上打著卷兒徘徊,把茶幾上的紙吹散了。親了幾下,季看看符衷身上的衣服,抬腿盤住他的腰,觸到了硬邦邦的皮帶:“你怎麽沒有洗澡?我不是叫你回來先洗嗎?等會兒還要開會,要弄到很晚。”“我等你回來啊。”符衷說,他把臉貼在季胸前,聞他淡淡的鼠尾草香,“剛才在把今天的照片和備忘上傳到電腦上去,開會時等著要用,洗澡是小事,不急的。”季的心髒忽然跳得飛快,符衷明顯地感覺到了,他藏山不露水地微笑,聽季說:“一起洗嗎?”“可以嗎?”“......當然不行。”季揉了揉符衷的臉,低頭在他唇上咬一口,“現在還不行,以後也許可以。”符衷有點小小的失望,但他知道季這麽說的原因。扣著他的腰抱緊了一些,問:“以後是多久?”季想了想,笑道:“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我也不知道。”“這麽久?那還有什麽意思?”符衷撇起長眉,季拿手去擦著他的眉尾,低頭看他眼裏自己的倒影,像湖泊,漣漪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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