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霽撐著桌子,冷硬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的手指在貝加爾湖和赤塔市之間畫了一條線,估摸著距離。半晌,他直起身子搭著手說:“我會自行前往,不勞你們費心。”“唐先生,你現在需要保護,正常的途徑你是不能使用的。”康斯坦丁提醒,他坐在辦公桌前,抬起頭看著唐霽。唐霽把手套戴上,冷淡地說:“我自己有辦法。”康斯坦丁知道唐霽的性子,他也知道這個男人說有辦法那他一定有辦法,康斯坦丁雖然身居高位,但他對這個逃犯卻是態度端正的。“唐先生,我幫助你越獄,同時我也希望你能順利完成任務。”康斯坦丁轉著椅子,看窗外層疊的山巒,“上次因為任務失敗我們損失了很多東西,我不希望重蹈覆轍。”唐霽默不言語,康斯坦丁從上鎖的櫃子中提出一個箱子,打開鎖扣轉到唐霽麵前,裏麵赫然碼著整齊的子彈,彈頭雕花,注入紅色晶體這是格納德軍工廠為季生產的子彈。箱子邊上刻著格納德軍工廠的英文燙金表示,在燈下尤其耀眼。康斯坦丁打開第二隔層,裏麵放著冒冷光的黑色槍/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唐霽第一眼看到的,是隔層背後的花紋。黑白雙翼。唐霽繃著嘴角沒有說話,他的眸光一向寒冷,粗獷的、有力的,就像窗外的漫天飛雪,以及大漠中轟隆而過的狂沙。康斯坦丁似乎對他的表情很滿意,他挑著嘴角按下箱子蓋,密碼齒輪嘩啦啦地轉動,最後停在一串數字上。85-1216-0932-q-a-0001。“現在,它屬於你了。”康斯坦丁做一個手勢,“你的長官拜托我把這個轉交給你,他對你總是寄予厚望的。日後你如果有需要,我們隨時可以提供,請你知曉。”唐霽藏在手套下的手指緊了一緊,片刻之後,他毫無起伏地說了兩個字:“多謝。”康斯坦丁敲著桌麵看唐霽提著箱子離開辦公室,他的背影剛勁勇武,還有一絲憤怒。辦公室牆麵上的油畫熠熠生輝,落地窗外傳來北風繞山呼嘯的咆哮聲,昨夜寧靜的雪原似乎已是上輩子的事了。“康斯坦丁先生。”唐霽臨出門前忽然回頭,“在去赤塔之前我需要在這裏休整幾天,請你為我安排兩個房間。”康斯坦丁不太理解兩間房的意義,但他沒有多問,微笑著點頭答應,然後目送唐霽的衣擺消失在門邊。“莫洛斯,轉接中國北京時間局,告訴唐霖,我見到人了,東西也轉出去了。接下來的路,就靠他自己走下去吧,有些東西注定了要消失,這麽多年,繞著時間打轉的,還是我們幾個人。”宋塵抱著肩在雪地裏跺腳,吉普車停在紅鬆樹下,一隻花背鬆鼠不知為何沒有待在窩裏,而是趴在樹枝上看下方的宋塵。不遠處忽地走來另外一個人,花背鬆鼠轉頭三兩下消失在樹林中。唐霽提著箱子從雪地裏走來,大風刮得他的衣服獵獵作響,雪花很快撲滿了他的身軀。宋塵遠遠地看到唐霽走過來,打開車門跳上去,往凍紅的手上哈氣。“那是什麽東西?”宋塵看唐霽把另外一個黑箱子塞進後座底下。“要命的東西。”唐霽簡短地回答,他拍掉身上的雪沫,坐進車裏去,撲麵而來的逼人寒氣凍得宋塵直打哆嗦。唐霽看他一眼,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丟過去:“你剛才待在外麵吹什麽北風?”“放屁,老子一直都在車裏。”宋塵用圍巾把臉包住,暖暖的,這才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唐霽看他不說實話,懶得多問,看著前麵的風窗說:“在這裏住幾天,一個星期後我們去赤塔。”“我們?”宋塵撇起了眉毛。“嗯。”“上麵隻讓我送你到這就完事,我馬上就要回中國了,我還跟你去赤塔作甚?”宋塵的聲音有些扭曲。他不自覺地拔高了音量,大圍巾從他頭上滑下來。唐霽看著他,一言不發,隻是死死地看著,他的眼睛讓人不寒而栗。宋塵有些害怕,突然想起後座還有“要命的東西”,這種害怕又更深了一層。“用我這個手機打個電話給家裏。”唐霽把一台手機遞給他,“我現在無法通過正常途徑去赤塔,必須要你的幫助,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專人司機。”第77章 丹心可鑒宋塵在唐霽的威壓下依舊威武不屈,從小他爹娘就叫他不要輕信陌生人的話:“我為什麽要用你的手機打?我同意當你的司機了嗎?”他抬起胯/部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剛按亮屏幕,忽然一隻手遮過去,唐霽把他手捉住了。司機咬著牙齒用力,十九歲的身板和力氣當然比不過無眉狼王,他很快就敗下陣來。唐霽話不多,他眼裏也不帶什麽情緒,宋塵抬起眼皮與他對視,唐霽的瞳孔黑沉如野獸,那是他常有的姿態。外麵的雪風抽打著吉普車的車窗,積雪已經堆砌了一層。宋塵鬆開手,手機啪嗒一聲掉在腿上,跳了兩下摔在腳邊。宋塵靠在皮椅上看外麵的黑夜,觸目雪光紛飛。他默不言語,神色冷淡,憤怒和糾結從他的每根頭發絲兒滲出來。冷硬如唐霽,這時候也感受到了司機所散發的不滿。唐霽垂著眼睛沒有言語,他不善於言語。唐霽沒有強迫宋塵,他把手機放在宋塵手肘邊上。“如果你不跟家裏知會一聲,”唐霽用平靜的語氣說,“你要是長時間沒有回去,他們會報警的,報了警就要找時間局,你這麽懂事,應該知道正確的做法。”宋塵的手撐著方向盤,唐霽的圍巾掉在他腿間:“我知道,我隻是想早點回去過年,一個星期後就是除夕了。”說完他抿唇,窗外的雪片子撲過來,像是要破窗而入。宋塵的語調急促微怒,他雖然說著這話,但不帶一點乞求的意味。唐霽拉著大衣坐在一邊,他聽了宋塵的話,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神思有些恍然。許久不見人說話,宋塵扭過去:“你難道不和家人過年嗎?這個時候了還跑到貝加爾來?”“唔。”唐霽從喉間發出一個模糊的聲音,“以前過的,後來就不過了。”“為什麽呢?哦,我知道了,你是時間局的高級執行員,為了國家隻能犧牲小我了。”唐霽回頭盯著他看,那目光冷冷的,宋塵已經習慣了。唐霽有一瞬間想發怒,但他還是忍住了:“不要再提時間局的事,我不喜歡聽。”宋塵大概沒想到唐霽還會說這樣的話,他居然會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還以為這個人就跟狼一樣,冷血的、陰森的,感情對他來說隻是拖泥帶水無用之物。瞥了一眼手肘邊上的手機,宋塵沒有拿起來。悉悉簌簌一陣衣服摩擦聲之後,唐霽從皮包的夾層中取出一張相片,而這張相片很快吸引了宋塵的注意。相片上一個姑娘,宋塵第一眼看到的是姑娘的眼睛,然後是她的頭發,第一眼很普通,第二眼就相當驚豔了。這一定是他喜歡的人,宋塵想,小說裏都這麽寫,硬漢身上總要帶著戀人的照片,那樣才有柔情。“姑娘很漂亮。”宋塵說,照片上的女子看起來與自己差不多大,“是你的家人嗎?”唐霽沒有把照片收回去,他的手指輕輕地在上麵摩挲,轉而露出淺淡又難得的笑意:“這是我的妹妹,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十九歲,現在應該有三十歲了。”十九歲,跟宋塵一樣的年紀,妹妹站在纏著薔薇花的柵欄前拍照,光打在她發梢,後麵的房屋中透出暖黃的燈光。十年過去,照片已經模糊,那些芬芳的花葉都已經看不清邊緣。宋塵聽他的話語,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說“應該三十歲”?難道還有不應該麽?在看看唐霽的臉色,平淡中夾雜著一絲長久的緬懷。一時間猜不透他的心思,宋塵也不好多說,唐霽把自己的話頭接下去,這大概是他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了:“我就妹妹一個家人,她被抓走之後,我就再也沒過過年了。”